121、成敗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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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生一直在揣摩著劉大可說過的每一句話。突然,侯晉生望了車前方一眼,不由的一怔,隨後又左顧右盼起來,道:“劉廳長,再往前,就快到前山邊界了。”
“噢。”劉大可抬頭望向車外,似乎發現了什麽,道:“我看前山沒有山啊,怎麽卻叫前山?”
侯晉生一聽,便笑了:“前山分為山南山北兩部分,山北是平原,也是煤區。南麵是山,被山北平原的莊稼,還有縣城遮擋住了,所以,劉廳長看不到山。”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作為前山人,小侯對前山很了解啊。”
“是啊,在縣委工作時,經常下基層與村民打交道,後來當了辦公室副主任,負責處理信訪工作,和老百姓聯係更加緊密。”
“基層信訪工作直接麵對群眾,不好幹。”劉大要隨意道,而雙耳卻聽得很認真,心裏很在意侯晉生說過的每句話。
“信訪工作同其他工作一樣,都有其規律性,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關鍵要了解上訪者利益訴求的正當性,及其原因。”侯晉生的聲音很低,似乎在試探劉大可,劉大可仍故作隨意道:“看來感受很深啊。”
受到劉大可的鼓勵,更為主要的是,侯晉生想借機讓劉大可對自己有一個全新的了解,就幹脆將頭轉向劉大可,介紹起了其在前山縣委辦公室工作期間的情況,竭盡全力表現自己。
“處理上訪事件是門學問,更是門藝術。在某種意義上,凡是上訪人員都有一定的合理性,或是在當事人看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否則,也不會不顧長途勞頓,到處反映自己的利益訴求。畢竟上訪不是件光彩的事。當然,事情總會有例外。處理上訪事件,個人因素很重要。要不上級領導一直在強調,要高度重視上訪工作,傾聽上訪人員的呼聲,要帶著感情做上訪工作。我在前山工作期間,有一位信訪局長,是個老典型,他有句口頭語,要把上訪人員當家人,把上訪信當情書,要把每次接訪作為對自己能力與擔當的考驗。遇到他接訪,他能整整一天聽對方傾訴,然後再給人家講解相關政策。有時,有的上訪人員聽了他的政策解釋,來時理直氣壯,走時低頭羞愧。一段時間,上訪人員一聽說是老局長接訪,寧肯拖兩天,當老局長不在時再上訪,也不願讓老局長接訪,否則,經老局長一勸說,有理也變成了無理。”
“哈哈。天下竟然還有這事?”劉大可笑道。
“真的。”侯晉生看上去很認真。“當然還有相反的情況。縣裏有一個副縣長,曾在下麵鄉鎮當過一把手,工作能力非常強,提拔縣領導,分管信訪工作。但自分管信訪工作後,在百姓中口碑就不算太好,再加上做工作時缺乏耐心,因此一遇到他接訪,群眾情緒特別大,有些本來很簡單的事情,但處理過程中會變得複雜起來。後來便在全縣傳開了,上訪群眾對他接訪的抵觸情緒特別大,甚至遭到上訪群眾的當麵責罵。更有上訪人員揚言要告他。由接訪,變成了被告。那位副縣長也很苦惱,除了工作方式方法外,我個人看來,最主要的是,那副縣長缺乏與上訪群眾最基本的信任。後來,據我觀察了解,那位縣領導並非人們傳說的那麽貪財,工作很敬業,為人也很公道正派,但有時工作方法過於簡單,容易得罪人,所以留給公眾的印象有失公允,就枉猜他處事不公,自然名聲也就不太好,尤其是每年測評,總是排在最後,他自己本身壓力也很大,後來向組織提出轉認非領導,成了副調研員。後來組織對上訪群眾反映的問題,以及那位副縣長接訪處理的每起上訪案件進行了認真核實,沒有發現其有受賄現象和不公的行為。”
劉大可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後來縣府調整了分工,後任與前任的境況大相徑庭。後任也曾在基層工作過,後來分別在縣紀委和縣委組織部工作,具有豐富的基層群眾工作經驗,對上訪群眾反映的問題不僅很耐心,更為主要的是,對職權範圍內的事情敢於拍板,對有些不屬於職權範圍內,或是上訪人員有些誤解的事情,也能作出令人信服的政策解釋,對纏訪、賴訪的,當然也不客氣。有一次,發現有一個上訪戶的問題已經解決,而且也表示滿意,當場在處理意見書簽字同意處理結果。然而,後來又繼續上訪,無理取鬧。當然那位繼任的副縣長也毫不客氣,當場讓公安局進行調查取證,後來公安機關按照妨礙公務相關規定,對其進行了行政拘留,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縣裏的信訪工作頓時有了很大的起色,信訪案件大幅下降。他本人後來也很快提拔到外縣當了縣長。據說,他當了縣長後,隻要有時間,仍然堅持接訪。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他接受采訪時說過的一段話很有道理,他說,好多信訪案件本身就是對領導能力的直接考驗,之所以有些案件,推來轉去,長時間得不到處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有的領導缺乏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一些重大問題,本身就需要領導來決策。另外,處理信訪案件的過程,也是拉近與群眾距離,全麵了解自己施政最便捷的一種方式。”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劉大可感歎道。
“對不起劉廳長,話說多了。”侯晉生笑道。
“哎,談得很好,對我很有啟發。長期在省廳工作,很少聽到來自基層這鮮活的經驗。繼續聊下去。尤其是對我們剛到馬山工作的同誌來講,更需要在短時間內全麵了解馬山的情況。是吧,小梁?”
梁海星在靜靜地聽著,麵對劉大可的提問,突然一怔,但很快鎮靜下來。梁海星理解劉大可此時的心思,一來,第一次處理這棘手的群體性事件,缺乏經驗,極想多方了解一下情況,在眼前境況下,侯晉生是一個不二的選擇;二來,雖為掛職副市長,劉大可的身份仍是省裏的領導幹部,肩負周思國賦予的重任,也想極力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當然,借與侯晉生聊天,也能緩解一下心理的壓力。對侯晉生來說,借與劉大可聊天之機,極力表現自己,給劉大可留下個好印象,對日後發展打下鋪墊,畢竟像這樣單獨與劉大可坐一個車上談工作的機會並不多。侯晉生的想法或是目的極易達到實現。反正是私下聊天,不涉及工作敏感的事項,說多說少,說深說淺,都不會引起劉大可的反感。相反,劉大可會以為侯晉生為人誠實,極易拉近與劉大可心理上的距離。當然,這也沒有什麽厚非。但梁海星從心裏不得不承認,侯晉生不僅很有心機,而且的確有一定的基層工作經驗,並且極善於總結,看待分析問題具有一定的深度,這在基層幹部中,很少見。想到這,梁海星微微一笑,道:“侯主任講的很好啊,很全麵,很深刻,有事實,有分析,很鮮活,我聽了很受啟發。”
劉大可不了解梁海星此時的心思,對梁海星冠冕堂皇的感慨似乎有些不解,望著梁海星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目光有些茫然。梁海星似乎看出了劉大可的心思,就繼續道:“從哲學意義上來說,群眾是創造曆史的英雄,好多經得起曆史和事實檢驗的經驗大部分來自基層。”
梁海星的話似乎說到了劉大可的心裏,微微一笑,道:“我發現你們兩個在一起是絕配,一個工作經驗豐富,一個善於總結。看來我選你們兩個和我一同來處理市委交辦的棘手問題,我選對人了。”劉大可的心裏很清楚,在某種意義上,對侯晉生的鼓勵,就是對梁海星的否定,尤其是作為領導,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暴露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不能讓對方看透自己的心思。
梁海星似乎看出了劉大可的心思,心想:好圓滑啊,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領導藝術,就微微一笑,道:“劉廳長過獎了,我照著侯主任可差遠了,人家是基層幹部,過的橋也比我走的路多。”梁海星見侯晉生欲言,就又望著侯晉生道:“侯主任能得到劉廳長的表揚很不容易啊,劉廳長長期從事領導工作,廳裏最年輕的廳領導,工作經驗可比那位副縣長豐富多了,級別也不一樣啊。”
“怎麽表揚起我來了?”劉大可笑道,很爽朗,耳聞梁海星的溢美之詞,心裏舒服極了。
“那是的,全省係統誰不佩服劉廳長的能力和為人啊,劉廳長在馬山掛職結束後,回到省廳就是廳長了。”
耳聞侯晉生的當麵奉承,劉大可雖然心裏很高興,但畢竟這是嚴肅的話題,尤其一旦傳揚出去,將置自己非常尷尬的境地,於是,就故意掩飾心底的笑意,佯裝生氣道:“別瞎說啊。”
侯晉生似乎看出了劉大可的心思,就繼續道:“真的。這是基層群眾的呼聲啊。”
“好了,繼續給我們講你在基層工作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