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筆如絲弦，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雲，若龍飛若鳳舞。
    幾乎所有的目光，紛紛落在姑蘇傾城的身上。三分驚歎，七分驚豔，隻覺這種姑娘，仿佛是九天玄女下凡，不沾染半點俗氣。
    顧絕塵先是看了傾城一眼，但聽到琴聲忍不住移開目光，落在那個在他的記憶裏傻乎乎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那個當年彈琴隻能發出噪音的小姑娘，好像已經長大了。她的琴聲悠然如鬆濤陣陣，回應空穀;皎然如滿月粼粼，垂照漢瓦;鏗然似鐵蹄嗒嗒，飛掠過秦磚鼓琴者長袖拂風登高臨遠，小眾山於眼底，棄浮名如敝屣。一把古琴，如聖山之泉般錚淙瀉下，三千丈是滔滔明月，三千丈是朗朗清霜。
    這樣的她……似乎是第一次見。
    仿佛感應到有人看她，她微微抬頭，就對上了前麵人群中顧絕塵的目光。瞬間眼裏帶了分笑意，是顧絕塵最熟悉的笑意，果不其然，下一秒——
    “叮——”隻聽見刺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收回，落在罪魁禍首輕歌的身上。
    輕歌抱著斷了一根弦的焦尾琴，笑容變得格外尷尬。
    顧絕塵:“……”
    瞬間無數人變得十分怨念，畢竟親眼見月都第一美人跳舞難得一見，卻莫名其妙被這個姑蘇輕歌打斷了。於是都開始議論紛紛，傾城皺了皺眉，不悅看著輕歌:“姐姐這是何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的是琴棋書畫一概隻會馬馬虎虎……”輕歌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露出無辜的表情。“姐姐錯了!下次絕對不會再這樣了!哦不，沒有下次!”
    月帝看著這個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忍不住想起了記憶裏的那個少女。
    當年她也曾和如今的輕歌一樣大，做什麽都馬馬虎虎，愛吃也愛笑。武功極好，叫她練琴卻糟蹋了不少名琴，別人興師問罪來，也是如此一臉無辜的表情。
    轉眼間，這麽多年過去了。
    而西門慕白的目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了輕歌的身上，若有所思看著這個臭名昭著的姑蘇大小姐。
    明明剛剛彈琴不是好好的麽……
    為何突然手上加了點力度，要把琴弦弄斷呢？
    看她笑容傻乎乎的樣子，幾乎他也快被騙了過去。可是這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底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看來，他來月都的目標，好像可以換一換了？
    兮謠一個小姑娘壓根兒坐不住，先是看一群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又是看別人跳舞彈琴的，根本對這些不感興趣。畢竟她父皇的宮裏，也常常是這樣，一點新意都沒有。
    “怎麽了？”慕白感覺到了異樣，轉頭溫柔對兮謠問道。
    兮謠可憐兮兮看著自家哥哥:“我想出去玩，這裏好悶啊!”
    慕白剛想安慰她，誰料輕歌自告奮勇地說道:“兮謠公主要是覺得悶的話，我倒可以帶你出去走走，這裏我熟!”
    “好啊好啊!”兮謠瞬間對輕歌的好感度提升，慕白來不及拉住她，就看到她直接小跑拉住輕歌的手。
    看著這個對人壓根沒有一絲防備的小公主，輕歌先是一愣，最後彎起嘴角:“不知道陛下和慕白殿下是否同意？臣女一定會好好照顧公主的，絕對不會出半點差池。”
    月帝對輕歌自然信得過，而慕白，卻對輕歌也有有種蜜汁信任，看著兩個那麽快就點頭默許的兩個人，讓輕歌有些猝不及防。
    “那臣女帶公主出去逛逛，一定在天黑之前送回來。”輕歌乖巧施了個禮，得到準許立馬牽著兮謠的手走出大殿。
    輕歌默默舒了一口氣。
    那個西門太子是怎麽肥是，老盯著勞資看是鬧哪樣？傾城那麽好看，看我做什麽？
    兮謠走出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是被這個大姐姐牽著，頓時臉一紅，連忙掙脫出她的手:“你……你不知道我是誰麽，還敢牽我的手？”
    輕歌無辜看著她:“我知道啊，不過不是你先拉住我的麽？”
    “我……”兮謠一時語塞，但看著這個人臉上依然笑眯眯的，想必也不是什麽壞人，便大膽了一些:“你叫什麽名字？”
    “輕歌。”她剛報完名字，就看見小公主瞬間花容失色:“等等，你就是……你就是月都裏麵的姑蘇大小姐？我之前聽別人說，你又老又醜，脾氣不好還嫁不出去，殺人如麻而且還吃小孩……”
    輕歌:“……”
    特麽的是誰造謠的亂七八糟的？？？？
    兮謠突然發現這樣說十分不禮貌，她一臉歉意地不好意思摸了摸頭:“我，我隻是聽說，沒有惡意……沒想到其實你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看著這個心思單純，胸無城府的小姑娘，輕歌忍不住想逗逗她:“嗯嗯，我確實脾氣不好，但我不吃小孩，不過確實殺人如麻——你怕不怕？”
    說罷假裝要嚇她，誰料她搖了搖頭:“你不會的。”
    “為什麽？”
    “因為清河哥哥和我說過，這樣對我笑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
    “哪樣？”
    “就，就這樣啊。”兮謠看到輕歌有點懵逼，連忙扯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的眼睛很清澈，和她的笑容一樣沒有半點雜質，忍不住讓人生出好感來。
    輕歌怔了一下，淡淡開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笑容裏麵，可能是假的呢？”
    就像……傾城笑著喊她姐姐的時候。
    就像……母親溫柔抱她的時候。
    就像……父親親昵揉她頭發的時候。
    “什麽假的？”兮謠不解看著她，因為努力思考而皺著眉頭，單純如孩童，讓輕歌看的有點羨慕。
    就是，傾城喊她姐姐，卻出口汙蔑她的時候。
    就是，母親因為不高興就要打她的時候。
    就是，父親明明知道一切，卻什麽都不阻止的時候。
    可是，她一定不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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