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秋，氣溫較之以往有所降低。

    對於沉城來說，這是個普通的夜晚，老工業城市沒什麽好去處，景色也不比南方繽紛多彩，甚至這裏的夜生活都十分單調。

    在這裏，男人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燒烤攤了。

    找個好地方擼串喝啤酒，怎麽說也比夜總會之類的地方要好許多。

    “包油腰子都是騙人的，我們店裏全是原油腰子，假一賠十，要是假腰子我還另外把我的腰子送給你。”

    陸瓷家的燒烤店裏，麵對客人的詢問，陸瓷操著一口東北大漢的口音，沒好氣地解釋道。

    陸瓷雖然男生女相，有著一副如女子般白皙俊美的好皮囊，但骨子裏卻有著北方男人的豪氣，開口時的粗獷嗓音與他的精致外表也形成了一種特別的反差萌。

    他最討厭客人質疑自家的食材有問題，畢竟這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東西。

    至於原油羊腰子和包油羊腰子的區別，陸瓷也曾經跟唐促講過，所以唐促才會懂這種知識。

    陸瓷出現在自家燒烤店裏的時候，總能吸引客人們的視線，因為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男孩子長得很漂亮。

    能下意識想到漂亮這個形容詞來形容陸瓷，可想而知他生了一張多麽俊俏的臉蛋。

    貓大仙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陸瓷在店內和這些大叔客人們周旋，他在店裏忙前忙後，頗有一種小老板的姿態。

    在吸收了阿梓轉贈給她的來自先輩的靈力繼承之後，貓大仙已經無需以陸瓷的身體作為養料滋養靈力了。

    他們是一起投胎轉世的，到此為止已經相伴十七年。

    現在或許是時候跟陸瓷說再見了，隻不過貓大仙還有別的選擇。

    陸瓷到店外幫忙搬啤酒的時候，一隻白貓就站在啤酒箱上，就像是生怕陸瓷注意不到自己一樣。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沒有一點雜色的白貓，它有著一雙水藍色的雙眼，此時它正坐在啤酒箱上，盯著陸瓷的臉龐看。

    陸瓷對於小動物一向是保持中立態度的，沒有特別喜歡，但也不會討厭。

    如果換做平時，陸瓷肯定會對這種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流浪貓視而不見，可是這隻白貓耽誤了他搬運啤酒，他隻能伸手去把它從啤酒箱上抱下來。

    一般流浪貓的毛發都是有些雜亂且看上去髒髒的，可陸瓷手掌觸及這隻白貓的毛發時，那種柔順的感覺讓他感到驚異。

    這顯然不像是一隻流浪貓，會不會是誰家的寵物貓走丟了？

    陸瓷的手掌與這隻白貓的身體相接觸，他能感受到這隻白貓的體溫，讓人在這個秋夜裏感到溫暖。

    而這也正是貓大仙想讓陸瓷感受到的。

    現在的貓大仙已經有自己的身體了，它也正是在以這種方式跟陸瓷分享自己的喜悅。

    盡管陸瓷從始至終並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貓大仙的存在，可貓大仙還是想以一隻貓的身份，與陸瓷好好相遇一次。

    在將貓大仙放到一旁的地上後，陸瓷搬起一箱啤酒就朝著店內走去。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回來。”

    臨走之時，陸瓷給貓大仙留下這麽一句話。

    他的語氣聽起來並不溫柔，但他帶回來的一大堆烤串卻讓貓大仙久違的感受到了被投喂食物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我好像之前在哪裏見過你這家夥。吃完了就快點回家吧，別讓你家裏人等著急了。”

    陸瓷蹲下身子，將烤串上的肉取下來放在了貓大仙麵前的紙盒上。

    貓大仙安靜地吃著，全然將陸瓷口中話語當做耳旁風。

    “你慢慢吃，我先回店裏去了，你吃完早點回家吧。”

    陸瓷並未在此停留多久便起身離開了，獨留貓大仙自己在原地享受食物。

    如果沒有一隻黑白相間的狗突然過來湊熱鬧的話，貓大仙就可以吃獨食了。

    小烏龜阿梓也在旁邊湊著熱鬧，貓狗龜共享燒烤的畫麵，看上去倒是讓人覺得溫馨好笑。

    貓大仙沒有因為龍崽和阿梓突然出現並且搶奪陸瓷給自己的食物而發火，對現在的它來說，它隻想做一隻普通的貓咪，在人間享受平澹又幸福的日子。

    “沉城就剩你自己一隻貓妖了，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想要成為貓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龍崽一邊吃一邊對著一旁的貓大仙開口說道，至於為什麽沉城隻剩下貓大仙一隻貓妖的原因，龍崽不說貓大仙也明白。

    有些動物終其一生都無法修煉成妖，想要成為妖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了，我得想想辦法成為一隻家養貓。”

    貓大仙的聲音顯得有些嫵媚，對於她的心思龍崽並不完全了解，但身為唐促家的狗，沉城犬王做寵物狗這種事，本身在妖怪眼中就是難以理解的。

    所以哪怕貓大仙想成為一隻家養貓，龍崽的立場也導致他沒辦法給出任何評價。

    “你開心就好。”

    龍崽最後嘴裏隻擠出了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來，對於與貓大仙之間的故友重逢龍崽當然覺得欣喜，現在一切塵埃落定，貓大仙還能繼續留在沉城好好生活的話，那倒也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謝謝你嘍阿梓，幸好有你送給我的那份靈力，我才能凝聚實體，成為一隻別人能觸碰到的貓。”

    貓大仙伸出前爪輕輕放在阿梓的龜殼上以示友好，後者晃了晃腦袋，以這種舉動表示著自己的興奮心情。

    能吃到好吃的食物，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對於小烏龜阿梓來說，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陸瓷忙完以後再次來到店外的時候，貓大仙麵前的食物已經被吃得幹幹淨淨，盡管並不是它自己吃的，但陸瓷哪裏知道。

    陸瓷還特意拿了很多烤串過來，沒想到這麽快就被這隻白貓吃光了。

    “養貓這麽費糧食嗎……”

    陸瓷伸手撓了撓頭，口中語氣確實很接地氣。

    貓大仙坐在地上抬頭看向陸瓷，它微微偏頭，努力讓自己在陸瓷眼中顯得可愛。

    “喵……”

    一聲貓叫，酥到了陸瓷的骨子裏。

    陸瓷蹲下身子，在橘黃色路燈暖光的映照下，打量著麵前通體雪白的可愛小貓。

    直到這隻白貓幾步走到他麵前，用可愛的小腦袋在他手背上蹭來蹭去的時候，陸瓷才覺得稍微有些心動。

    “我看你身體這麽幹淨，也不像是流浪貓。你要是在哪戶人家走丟了回不去了，就先在我家待一段時間吧，如果我聽到消息說誰家丟貓了，我再把你還回去。”

    “喵……”

    麵前的白貓似通人性一般，以叫聲回應著陸瓷。

    陸瓷將貓大仙抱在懷裏，朝著身後的燒烤店走去。

    他們自打出生之時便彼此依偎成長，現在他們重新相識，生活也能開啟新篇章了。

    唐促站在窗邊，看著夜空中的滿天繁星，對著電話中的女孩笑著開口。

    “龍崽剛打電話給我了，他說這段時間會帶著阿梓出門散散心，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了。”

    時間正值深夜，秦箏也早就在唐促家吃過晚飯後回自己家去了。

    唐促其實可以第二天再把這件事告訴秦箏，但他借此為由頭，和秦箏打起了電話。

    他和秦箏打電話的時候並不多，盡管兩人彼此之間是戀人關係，但由於整日膩在一起，其實也不需要電話這種通訊工具。

    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裏，能聽到喜歡的人的聲音，是一種特別的體驗。

    唐促從電話裏聽到的秦箏的聲音，和平日裏她在自己身邊時聽到的也略有不同。

    此刻秦箏正懷中抱著抱枕靠在床上，她戴著耳機，這樣如果跟唐促打很久電話的話，手也不會因為一直拿著手機覺得累。

    “這樣啊，也挺好，他們不是在談戀愛嗎，說是出門散散心，其實跟度蜜月也沒什麽區別吧。說起來，還真讓人覺得羨慕呢。”

    秦箏眼中泛著光彩，龍崽和阿梓對她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存在，她見證了龍崽和阿梓之間的相識相知相戀，對於鍾愛少女戀愛漫畫的秦箏來說，這可是一件讓她覺得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唐促其實不善言談，盡管他爸現在看上去嘻嘻哈哈，但據說從前年輕時也不是這樣的。

    他也算繼承了父母的個性，沉著冷靜之餘有些被動。

    所以原本應該是戀人之間的罕見通話，唐促卻找不到什麽話題。

    他終日和秦箏待在一起，兩個人之間早就把什麽事情都講完了，對於彼此之間也足夠了解，他們又不是異地戀的情侶，還能分享一下彼此之間所不知道的日常生活。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寧靜之中，唐促能感覺到這種沉默帶來的尷尬，但他絞盡腦汁想要尋找話題，卻又無濟於事。

    這時候如果女方來一句是不是因為不愛了才沒話題的，基本就是絕殺了。

    “如果我之前回了蘇杭，我們現在可能打電話的話題就會多些了呢。”

    秦箏口中開著玩笑，唐促無話可說。

    “或許我們兩個現在已經不聯係了呢，我也不知道唐促你周圍發生的那些事，更不知曉你地府小少爺的身份。我對你的記憶，會永遠停留在蛋糕店裏的線下約架以及句號高中教室裏的鄰桌關係上。”

    “世界上沒那麽多或許，我能把你留下，就等於扼殺了那種事情會發生的可能性。”

    唐促的語氣斬釘截鐵，男生和女生不一樣，秦箏會因為並未發生的事情心懷感傷，但唐促更願意將心思放在生活中的無限可能上。

    那些已經被他親手斬斷，由未知變成已知的過往，他也不必再掛懷。

    “你說，那些戀人之間打電話都會聊些什麽呢？”

    電話裏傳來秦箏的問句，唐促一時啞然。

    “我怎麽知道，我是第一次談戀愛。”

    “我也是啊。”

    “……”

    唐促眨了眨眼，他的視線落在漆黑夜空中，試圖在夜色之中捕捉到他看不見的星河。

    “我還是有些不習慣打電話，要是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唐促口中這一句是肺腑之言，他此刻確實是這麽想的。

    隻是這麽平澹的一句話，卻足以讓秦箏的心頭泛起漣漪。

    秦箏從唐促口中話語聽出了他需要自己的陪伴，而這恰恰是最讓秦箏感到安心的事情。

    “現在阿梓和龍崽不在家了，要不然你搬到我家裏來住？”

    “唐促，我可是個女孩子，老是住在男朋友家，傳出去影響也不太好吧。”

    “……”

    秦箏語氣中的委婉已經讓唐促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

    “抱歉，我沒想到這點。”

    “沒事啦，我已經感受到唐促小朋友需要姐姐的關愛啦。”

    “……”

    秦箏語氣中的調皮被唐促聽在耳中，他卻並不因此感到頭疼，反而樂在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唐促也上了床，但他卻並未掛斷電話。

    兩個人彼此之間十分默契，盡管時間已經很晚了，但他們誰也沒主動提及掛斷電話這件事。

    盡管彼此之間甚至沒什麽新鮮話題可聊，但他們還是掛著電話，翻看著手機中的內容。

    秦箏會將自己看到的有趣的短視頻分享給唐促，多半都是些可愛的小貓小狗的視頻。

    “這些小貓小狗真可愛啊，好想養一隻啊……”

    “想想我家的沉城犬王，你還想養嗎……”

    “……”

    在這個秋夜裏，龍崽風評被害。

    唐促躺在床上，耳機裏還能傳來秦箏刷視頻時傳來的笑聲。

    “唐促，你睡著了嗎？”

    “沒。”

    “那你怎麽不說話？”

    “我在聽你笑，你笑起來既好看又好聽。”

    “切，油嘴滑舌。你是不是困啦，困了就睡吧，不用陪我熬夜的。”

    “我不困啊，我挺精神的。”

    唐促深深呼吸，口中話鋒一轉。

    “擁有秦箏同學的時間，怎麽能浪費在睡覺上呢。”

    唐促是笑著說的，秦箏是聽過之後感覺麵頰發燙的。

    明明平時唐促偶爾也會說些很無聊的土味情話，甚至有些時候聽起來讓人覺得十分油膩。

    可秦箏還是在這個寧靜的夜晚裏，因唐促的一句輕語被撩撥心弦。

    “那你一直擁有我的話，就永遠別睡了……”

    “好啊。”

    唐促從容應對，在與秦箏的接觸之中，他無數次因秦箏的可愛溫柔而意亂情迷，但他最終選擇了真誠作為必殺技。

    耳機裏能傳來秦箏的呼吸聲，仿佛她就睡在自己身旁一樣。

    唐促想到了之前在雷雨夜晚裏，撲進自己懷中惴惴不安的可愛少女。

    距離那時二人的親密接觸，已經過去好久了啊。

    他現在想想，還覺得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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