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之憂矣,於於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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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盈下午三點和同事打了個招呼,就去了銀行對麵的茶室,她要了個包間。茶室的包間和餐廳的包間不同,沒那麽隱蔽,隻是用一幅山水畫的屏風與大廳隔絕,再在四周擺兩盆植物,相對安靜一點。
    她來得有些早,是故意的。匆匆忙忙中,她不太能控製情緒,她想先過來好好地靜一靜。
    卓紹華要和她談什麽,她能猜出大半。諸盈無意識地歎了口氣。
    她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爸媽今天去超市買薺菜,諸航說想吃春卷。梓然接的電話,薺菜買回來了,外公還買了條大黃魚,用油煎會非常香,小姨夫應該很喜歡。
    諸盈又歎氣。
    她接著又撥了諸航的話,隻是為打發時間,有人講講話,可以察覺不到時光流逝的緩慢。
    諸航在街上,和莫小艾、寧檬一起逛街,她聽見話筒裏雜聲很多,諸航講句話都是直著脖子吼,她聽著都累,沒講幾句就掛了。
    “先生,這邊請!”屏風外麵,服務小姐小黃鸝般的嗓音脆脆地送了過來。
    諸盈站起身,以為卓紹華到了。進來的人是晏南飛。
    “我去你辦公室,你同事說你在這邊。諸盈,求你,給我半個小時,我有話要說。”晏南飛看著諸盈眸間冰冷的麵容,仿佛在四周豎起了萬丈柵欄。
    “我沒有義務要聽。”諸盈轉過身,不想多看一眼晏南飛憔悴不堪的臉。
    晏南飛並不放棄,他又上前幾步,“你怎樣恨我都可以,但放過航航好嗎?”
    諸盈憤怒地扭過頭來。
    “我已經錯過了她的出生,錯過了她的成長,沒有盡過一絲做父親的義務,我沒有資格也不配擁有她。我發誓我會把這個秘密咽到肚子裏,然後帶去另一個世界,在那裏繼續接受良心的煎熬。但求你不要因為我奪去航航的幸福。我沒有想過上天會這樣安排我遇到航航,我非常非常憎惡自己。你不要有任何擔心,我已經決定和卓陽出國定居,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不再回國,這是我唯一能為航航做的。航航和紹華很相愛,別拆散他們!”他哀傷而又卑微地央求著。
    “走開就代表不存在嗎?”諸盈眼眶驀地一熱。
    “不會,但可以掩埋。盈盈,雖然歲月已經流逝,無法再回到從前,我對你的傷害今生無法彌補。雖然我不值得,但我還是想說,謝謝……謝謝你愛過我這樣一個沒有擔當而又自私的男人,謝謝你……生下航航。即使聽不到她喚我一聲爸爸,可我還是驕傲,還是開心。”
    晏南飛抖著雙手,已是泣不成聲。
    “我和她第一次見麵,她戲言是紹華的表妹,我接話,我怎不知有你這麽大的女兒?那是上天敲在我頭上的一棒,我沒有懂。可是我真的喜歡她,見一次就喜歡多一點。血源是割不斷的……”
    諸盈回過頭,看著他那樣,眼淚也止不住,“如果你永遠不提這件事,永遠不回國。好,我會接受紹華。”其實,她也沒有信心堅持下去,紹華是那麽珍惜航航,還有一個小帆帆呀!
    屏風外,突然響起一聲冷笑,“你同意接受紹華,那你有問卓家是否同意接受那隻流著肮髒血液的蠢豬?”
    諸盈和晏南飛瞬間沒了血色。
    “卓陽,我們回家再談。”晏南飛衝上前堵住正要跨進包間的卓陽,用眼神示意諸盈快走。
    諸盈兩腳像被定住了,兩膝發軟,無法邁出一步。
    這是她最最恐懼的,它來了。
    卓陽眼睛重重一閉,抬起腳,狠狠向晏南飛抬去,接著,舉手就是一個耳光。“你這個無恥的混蛋,別以為能騙得了我。你果真和這個老女人有一腿,竟然還生了個孽種。告訴你……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她已近顛狂。
    啪!又是一記巨大的耳光,不過,被打的人換成了卓陽。
    卓陽瞪大了眼睛,“你敢打我?”
    “你先冷靜下來,這件事我們回家再談。”用力過度,晏南飛手腕似乎閃住了。
    “我憑什麽聽你的?”卓陽跳起來,突然撲向諸盈,“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我恨你們,我要揭穿你們的醜事!”
    晏南飛從後麵抱住她,她又是咬又是踢,死命掙紮。
    “對不起,我們先……回去,你自己多保重。”晏南飛看出諸盈的忐忑、驚慌,但他必須先安撫卓陽,不能讓事態擴張。
    “我不走……哈,今天真是大團圓啊,需要我幫你們按鈴點餐嗎?”卓陽甩開頭發,陰沉地看著從外麵急急進來的諸航。
    “姐……小姑夫?”諸航手裏拎了幾個紙袋,她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形。
    諸盈眼前一黑。
    “小姑夫,哈哈,”卓陽譏諷地冷笑,“叫得真甜!委不委屈?不,不,是見不得光,沒那個臉叫,對不對?你們這種人有臉嗎?”
    “卓陽,閉嘴!”晏南飛慌忙去捂卓陽的嘴。卓陽張口一咬,他吃痛地收回。
    “姐,什麽意思?”諸航的臉慢慢變白了。
    “讓服務生拿個碗來,再拿把刀,像電視裏的,來個滴血認親,然後你就知他是……”
    “不要說!”諸盈撕心裂肺地大叫。
    “是什麽?”
    “你是你親愛的姐姐和你親愛的小姑夫偷情生的野種。”卓陽猙獰地咧開了嘴巴。
    櫻紅的唇,雪白的齒,對比強烈得令諸航目眩。這就是漏掉的那一點?嗯,找到了,結打開了。
    小時候,同一條街上的同學說:諸航,為什麽我姐姐隻比我大兩歲,你姐姐卻比你大十八歲?等於比我多了八個姐姐。她當時笑得很得意。
    原來她是一棵蒲公英的種子,不知道來自哪裏去向何方,她隻能在天地間飄蕩、飄蕩……
    諸航轉身離開。
    晏南飛離她近點,鬆開卓陽,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臂。
    她盯著那隻手,仿佛那是瘟疫,“放開!”音量不大,卻字字如刺般戳痛了晏南飛。
    他縮回手,低聲哀求:“航航……”
    諸盈也在喊,諸航拎來的幾個紙袋也不知啥時滑落在地,她沒提防,拌了一腳,隻看到諸航的衣角一閃,人就沒了。
    晏南飛扶住她。
    “晏南飛,你這個騙子,你這個人渣!”卓陽崩潰了,瘋狂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對晏南飛扔去。
    晏南飛聽到杯子過來的嗚嗚聲,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去擋。杯子偏離了方向,砸到了諸盈的臉頰,很快半張臉就腫了起來。
    諸盈顧不上理會,拂開晏南飛的手臂,踉蹌著往外跑去。
    “卓陽,你瘋啦!”晏南飛嘶吼著。
    “舍不得麽?舍不得你就追過去,我倒要看你敢不敢?”卓陽冷笑。
    晏南飛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她,“卓陽,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是我對不起諸盈。你想怎樣,悉聽尊便。”
    說完,頭也不回匆匆而去。
    卓陽憤怒地把桌上所有的器皿全掃到了地上,放聲大哭。
    馬路邊,諸盈六神無主地張望著,臉上掛滿了淚水。
    “盈盈,你不要慌亂,先給航航打電話。”晏南飛說道。
    諸盈看向他,眼神絕望、呆滯,“晏南飛,這是我家的事,你走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跟蹤。”晏南飛憂傷地低下眼簾。
    “二十三年前,你不知道我會懷孕,二十三年後,你同樣還是不知道怎樣保護自己珍視的人。對不起有用嗎?航航是什麽樣的孩子你知道嗎?”諸盈說不下去了,“你去撫慰你的夫人吧,不要因小失大。”
    “如果嘲諷能讓你舒服點,你可以盡情。但現在還是先找回航航要緊。”
    “不要你管。”諸盈衝進車流,想走到對麵去。
    晏南飛看著突然亮起的紅燈,驚出一身汗。他伸臂抓住諸盈。
    “大姐!”拉扯間,一輛黑色的吉普在路邊停下,卓紹華推開車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
    當他看到諸盈臉上的紅腫,愣住了。
    諸盈看到卓紹華,眼淚更是忍不住,“快去找航航,航航不見了。”
    “出了什麽事?”卓紹華並沒有慌亂,他詢問地看向晏南飛。
    晏南飛難堪地低下了頭,其實已經瞞不住了,可是怎麽說得出口。
    諸盈隻是哭。
    “小姑夫,如果這事和諸航有關。諸航是我的妻子,那麽我有知道的權利。”卓紹華的口吻不容人拒絕。
    晏南飛看看諸盈,諸盈都像站立不住了。
    “紹華,這件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卻是真的。諸航她……事實上是我和諸盈的女兒。”晏南飛都不敢正視卓紹華的眼睛,“諸航也是剛剛才知道。”
    卓紹華的思緒有一秒的堵塞,但很快便恢複鎮定。“大姐,我先送你回去,航航的事我會處理。”
    “不用,不用,我們分頭去找航航。”諸盈說道。
    卓紹華微笑,“大姐,你的臉需要去醫院塗點藥,我現在不能一心二用,隻能先把你送回去。”
    “我來送吧。”晏南飛歎息。
    “小姑夫,我是晚輩,我送比較合適。”他攬住諸盈的腰,打開車門。
    有的故事,說個開頭,說下結尾,中間的情節就不能猜了。
    後視鏡裏晏南飛孤單單地站著,卓陽出現了,小姑姑今天形象不太好,妝花掉了,頭發也亂了。
    卓紹華收回視線,專注地看前方。他的精力有限,過問不了太多的事。
    “我不知該說什麽好……”下車時,諸盈哭得已經嗓子沙啞。
    “那就什麽都不要說,等航航回來,我們一起商量。”
    諸盈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在這團亂麻中,他依然淡定若水,她的心奇異安定下來,“好!”
    “我一有消息就給你打電話。”
    “紹華,我……”
    “大姐。”卓紹華突然張開雙臂抱了抱她,“不會有任何事,有我呢!”
    諸航站在十字路口。綠燈亮了,她繼續向前,沒有目的地,就這麽不停地走,腦中一片空白。
    前麵聚集了許多人。商家為了搞促銷,在露天裏搞活動,還有表演。天寒地凍的,演出的藝人隻著單衣,個個凍得臉青嘴紫。
    有個穿蒙古袍子的女子在拉二胡,是那首《賽馬》。很專業,也很投入,在表現駿馬縱橫馳騁時,頭點得像小雞吃米。
    圍觀的人掌聲如潮。女子欠身致謝,換主持人上來繼續宣傳產品。
    圍觀的人不依,嚷嚷著要女子再來一曲。女子回眸一笑,朝眾人擺擺手。
    那笑意可人、溫婉,不似蒙古女子的豪情,而似江南女子的風韻。
    諸航無來由地多看了那女子幾眼,看著,看著,她覺得那女子有幾分麵熟。
    突地,血液直衝頭頂。
    她拂開人流向後擠去。
    商家租了輛麵包車做休息間,有幾個身穿軍大衣的堵在車門邊。女子嗬著手過來,直說凍死了。有個男子拿了件軍大衣上前包住她,她仰起臉,親親男人的臉,笑道:“謝謝!”
    “快進去暖和暖和!”男子拉開車門,推女子上車。
    女子的手臂被追過來的諸航抓住。
    “幹嗎?”女子皺起眉頭。
    “你不認識我嗎?”諸航盯著她的眼睛。
    女子眨了眨眼,“你認錯人了。”
    諸航笑了笑,“你不僅沒禮貌,而且記性很差,一年前,你不辭而別……”
    女子一怔,隨即捂住諸航的嘴,對身後的男子笑道,“以前的校友,一時沒認出來,我們去喝點熱飲。”
    她將諸航拖到一個陰暗的角落,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到底想怎樣,告訴你,那件事和我們無關,都是你朋友一手安排的。”
    諸航朝麵包車方向看了看,“你朋友呀,怕他知道你為別人代孕過?”
    女子跺腳,“美女,我真沒騙你。我根本不是那公司的,他們請我來演個戲而已,隻要讓你信以為真就行。”
    諸航攥住她的手臂,太過用力,女子痛得直叫喚,“你給我從頭說起,少一個字,我現在就去你男友麵前揭穿你。”
    女子哭喪著臉,“我在大學就是學的表演,二胡是我副修的。有天我同學說有個活,問我接不接,耗時有點長,但人家給錢多。我大四了,課業不重,有的是時間,於是就接了。那家公司確實是代孕公司,我同學賣過卵子,才和他們熟悉的。我到那的時候,你朋友已經到了。那應該是你和她來過之後的第二天。我以為要我代孕,當時就拒絕了。你朋友說隻要我裝個代理孕母,越逼真越好,具體情節按照她寫的做就行。她走後,我問那個公司的經理,她為啥要走這個彎路,直接找那女孩不就行了。經理說,那女孩是她朋友,智商高、體質好、模樣端正,她不好開口。隻有順著那女孩的性子,對症下藥。不久,你和她一起來了,簽訂合同,什麽訂金、手術呀,都是假的,你朋友真正付的錢隻有十萬,我得二萬,公司得八萬。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女子怯怯地看向諸航。
    大概是站的位置朝著風向,諸航感到從裏到外都像站在冰河中,牙齒打著顫,嘴巴張了幾次,都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替她代孕了?”女子眼裏閃著八卦的光芒,“該生了吧,男孩還是女孩?”
    嘴巴終於正常了,“生了一對龍鳳胎。”
    “哇,她付你多少錢?”
    “一百萬!”六十多萬的存款加三十二萬的手表,這個賬沒算錯吧?
    “真的?”女子露出羨慕之色。
    諸航聳肩,轉身而去。她特別想笑,但肌肉凍僵了,不聽她使喚。
    下午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結晶。此刻,她知道自己還是一件質量上等的工具。
    父母是假的,姐姐是假的,朋友也是假的。
    為佳汐代孕,她真的滿懷道義,不然也不會在成功麵前那麽理直氣壯。她當佳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作為朋友,她舍不得佳汐流淚,舍不得佳汐消瘦,舍不得佳汐失落。得知佳汐過世,她心痛如割。和首長結婚,為小帆帆盡職,她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佳汐。
    隻是後來……
    她也是假的,是首長的假妻子,是帆帆的假媽媽。
    她越走越快,到最後,她在街上瘋狂地奔跑,仿佛後麵有惡魔在追趕。她想擺脫這一切,她要忘記這一切,她還做從前那隻快樂的豬。
    當她再也跑不動時,她發現自己已站在了北航的校門前,保安室裏透出燈光。
    “找誰?”保安探出一個頭。
    她居然還能想出導師的名字。
    “都放假了,不知在不在裏麵。”保安看看她,嘀咕道。
    “可以借個電話打一下嗎?”
    保安點頭,把座機推給她,扭過頭又看電視去了。
    撥號的手指有點顫抖。
    “喂?”接電話的是個女聲。
    諸航閉上眼,屏住呼吸。
    “為什麽不說話?”
    “你幹嗎接我電話?”男聲出現了。
    “響了很多遍,我順手接聽了,是個座機號。”
    “以後請尊重我的隱私,不管是什麽號,不管響多少遍,和你沒關係!喂?”
    諸航默默掛上電話。
    她忘了,周師兄已是過去式。
    黑暗像一隻巨大的血盆大口,把整個世界一點點吞沒進去,再抿上,所有痛楚隻留下無助。
    諸航在校園中走走停停,徘徊不已。每一處熟悉的景物都使許多往事撲麵而來,然後當她看著路燈拖長的孤影,情緒又黯然了下來。
    走了一圈,諸航累了,她倚著一棵樹,疲倦地閉上眼睛。
    諸航睜開眼,球場方向飄過來一點聲音。
    她穿過小樹林,看見有幾個男生正在脫衣,顯然剛到。大概是職工子女,球場四周的燈亮了幾盞,足夠進行一場比賽了。
    “算我一個。”諸航嘩地拉下外套的拉鏈。
    幾個男生被冒出來的諸航嚇了一跳,再看是個女的,都笑開了。
    “姐姐,一邊看著,這不是你玩的東東。”一個男生笑道。
    諸航默不作聲地看看他,扯下外套,搶過他手中的球,運到球筐下,突地手臂一扳,球從背後投進了筐中,諸航再穩穩接住,“帶不帶?”
    幾個小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姐姐很有範兒呀!
    “行,算你一個。”
    才跑了幾個來回,諸航已汗濕衣衫。她很久沒有這種痛快流汗的感覺了,雖然體力有點吃不消,但她不想放棄。比賽中的她,一切煩惱全跑了,她所有的人生就是那隻球,把它搶到手,放進筐中,就是圓滿。
    “姐姐,你是不是校隊的?”和諸航分在一組的男生問道。
    “專心打球。”諸航抹去臉上的汗。
    不知哪個男生的手機響了,非常執著。男生罵罵咧咧跑去接,是女友找人。
    “媽的,打個球都不放心,都快趕上我姥姥了。”男生不太情願地撿起衣服,“下次再約吧,我要是不去,她會沒完沒了。”
    時間也不早了,其他幾個男生打趣著也紛紛撿起衣服,不想再繼續。
    諸航運著球,從這個球筐下跑到那個球筐下,沒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你把球扔保安那裏,早點回去哦!”
    終於一點氣力都沒有了,諸航抱著球,整個人濕得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她慢慢走向場邊的觀眾席。
    一道黑色的身影向她靠近。她眨眨眼,抬頭。
    “來啦!”她氣喘籲籲。
    “這次要罰什麽?”周文瑾掏出手帕遞給她。從前,兩人約好見麵,誰遲到誰主動受罰,一場電影或一碗牛肉拉麵。
    諸航搖頭,寒風吹過來,汗收得很快。她胡亂用衣袖擦了擦,一屁股坐到台階上,“是我早到了。”
    周文瑾低頭看了看,也在她身邊坐下。從她手中接過球,拍了玩。
    “在這裏,你可沒少輸給我。”他用下巴朝球場挪了挪。
    “我也有贏的時候。”諸航驕傲地抬抬眉。
    “嗯,贏一次就把尾巴翹上天,嚷得滿校都知。”
    “因為不容易呀!”不管怎樣,男女體力是有差別的。
    “豬,”周文瑾扭過頭看她,“為什麽今天約我來這?”
    她沉吟了下,“周師兄,你後悔過嗎?”
    “男人的世界裏沒有後悔這個詞。即使是錯的,也要承擔錯的後果。”他撿起地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你呢?”
    “我也不後悔,藥店裏沒有後悔藥賣。”
    “豬,”周文瑾的聲音放低,低得風一吹,很快就散了,“回到我身邊來。”
    諸航眼睛刺痛,她低頭把鞋帶解開又重新係好,“怎麽回?”讓時光倒流,回到大二的時候,然後重新理牌?
    “你……離婚,我和姚遠分手。我可以辭掉現在的工作,我們兩個出國或者去上海、廣州,找一份工作很容易。”
    諸航按住胸口,心跳已經恢複平靜,“周師兄,我不做小六的。”
    “小六?”周文瑾蹙起眉。
    “兩次小三,不就是個小六。”諸航自嘲地笑。而且部隊不比地方,大概不是想辭就能辭的,周師兄昏頭了。
    “你在意?”
    “我在意的。”
    “你嫁他是因為你愛他嗎?”
    諸航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周師兄,陪我打場球吧,最後一次,讓我們師兄妹在這裏劃個句號。”
    “豬,你找我來其實還是為藍色鳶尾那件事?”周文瑾有點動怒了,“你在害怕?”
    “打不打?”諸航搶過球。
    周文瑾突地雙手扳過她的肩,“豬,你不明白我那樣做的意思嗎?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黑客,我都會張開雙臂等你。但別人做不到。我就是要證明給你看,誰更愛你!”
    “姚遠呢?”
    “我從沒愛過她。”
    “不愛她卻和她在一起?”
    “那隻是……”
    “你們同學三年,總有一點情義的,你也清楚她對你的感情,所以為什麽不是別人,而是姚遠。姚遠是特別的。”
    “你從來就不相信我對你的心,三年前是,三年後還是。豬,我做得有你過分嗎?”
    諸航把球朝空中拋去,夜色很濃,看不太清楚,球沒回到手中,滾遠了,她跑過去追。
    拿著球回來時,周文瑾把解下的鈕扣又一粒粒扣上。
    諸航的心重重地一緊,像絞住的繩,疼得不能呼吸。
    “如果你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就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我在這裏再講一句,藍色鳶尾的事,我不會罷休,絕不。”
    “周師兄,你已經輸了,再下去,你會輸得體無完膚。”
    周文瑾冷笑,“是嗎?那就走著瞧。”他轉身而去。
    諸航運著球,腳步加快,然後跳起,投籃,非常漂亮的三分球。
    當下一個來回時,她再跳起,不知是力度沒掌控得好,還是雙膝發軟,一個前傾,整個人啪的一聲摔了下去。
    嘴巴最先感覺到一股甜腥溢了出來,接著是手掌和膝蓋火辣辣地疼,鼻子裏有液體在往外流,身體好像脫殼而去,在太空中漫無邊際地飄蕩,一會兒急促,一會兒舒緩。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雙頰抽搐。
    她艱難地翻了個身,對著遙遠的星空,笑聲不停。
    匆忙而又淩亂的腳步聲在球場外響起,是誰呢?保安還是周師兄?
    “諸航?”小心翼翼的聲音,像抑製了太多的情緒。
    她的眼前多了一張臉,是首長。怎麽回事,他也打球了嗎?一頭的汗,嘴唇在哆嗦,胸口起伏不平,原本一絲不苟的發型淩亂像蓬亂草,軍裝上的風紀扣也解開了。
    “自己爬起來。”他用手背拭了下她的嘴角和鼻梁,沒有扶她。
    “我想再歇一會。”她拂開他的手。
    “如果你爬不起來,那麽我來抱你。”他拽住她的手臂。
    她笑了,指著卓紹華,“首長,你真是個好老師,這樣激勵的方式很有效。”
    她曲起腿,雙肘撐地。疼,每一處都似針刺,都似銼刀在銼。
    她咧咧嘴,但還是爬起來了,籃球和樹林、遠處的體育館都在搖晃,她閉上眼睛。
    “在戰場上,受傷的士兵,要麽是抬下去,要麽是背下去,你選哪一種?”他克製地咬了咬唇,不去看她被血汙髒的小臉。
    她是識時務者的俊傑,雙臂一舉,卓紹華轉過身,讓她擱在肩上。
    當他背起她時,才悄悄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他感到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滑進了他的脖頸,和著他的汗水無聲地一起滾落。
    他托著她的雙腿往上抬了抬,沒有吱聲,讓她哭個暢快。
    車就停在保安室外,她進去時,哽咽地讓他去告訴保安,球忘在球揚了,要去撿過來。
    她對任何人都不食言。
    他歎口氣,把她擱在座位上,又在後麵墊了個墊子,關上車門,跑去向保安打了聲招呼。
    路上,他沒有問她為什麽來北航,她也沒有問他是怎麽找來的。他專心開車,她盡情哭泣。
    大院裏寧靜如昔。
    他把她抱進客房,沒有打開頂燈,隻擰了盞光線微弱的台燈。
    書房裏就有醫藥箱,他拿過來,讓她躺下。鼻子和嘴角的血已經止住了,但紅腫得厲害,手掌也懾人。
    他摸摸她的頭,從浴室裏打來一盆熱水,先替她洗淨了臉,又細心地替她擦了擦手。
    她非常安靜,也非常配合。當他上藥時,聽到她在嘶嘶地抽氣。
    “很疼?”他抬眼。
    她把頭偏開,“首長,我們……現在算什麽輩份?”
    他對著掌心的傷口輕輕吹了口氣,“應該還是平輩。”
    “曹雪芹地下有知,一定要告咱們抄襲。”雖然是強扭的表兄妹,嗬……
    “親上加親,有什麽不好?”他端詳血跡斑斑的長褲,不知膝蓋傷成什麽樣。
    他把藥瓶放在床頭櫃上,托起她的腰,解開褲扣。
    掌心剛塗好藥,她隻得用手背來製止。
    俊眸幽深,“乖,不會太痛。”
    她緩緩搖頭,“首長,隨它去。”
    他沉默。她苦澀地咬了咬唇,爾後莞爾輕笑,“首長,我們沒辦法再繼續了。”
    卓紹華緩緩看她一眼,眉心微擰,像是在琢磨她這句話的深意。
    在這樣的目光下,諸航做不到坦蕩回視,眸光一縮,偏向了別處。
    “我做錯了什麽嗎?”她聽到卓紹華在問。她艱難地搖頭。
    “當長輩們認識的時候,我還年幼,你還未出世。他們之間的糾結由他們處理,你不可以用這些來怪罪於我。我何故失去妻子?帆帆何故失去媽媽?”他用前所未有的嚴峻語氣咄咄逼問。
    “我們婚姻的起源並不是因為相愛,帆帆也不是我的……”眼淚止不住,她拚命地用手背拭,“你希望他有一天也像我嗎,突然發現養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媽媽是假的……這很殘忍,你懂不懂?”
    俊眸陡然幽深如沉默的海洋,他扶她坐起,“是的,我們結婚當時確實是無奈,可現在你能否認我們沒有相愛?”
    她不能,所以想到和首長分開,心就疼成一團。可是他們怎麽能在一起呢?她那複雜的身世呀,怎麽麵對?
    “而帆帆,從一開始,我就一直告訴你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是我和你,沒有第三人。”緩慢地閉了下眼,他覺得真有點難以啟口。他當時知道實情時,也是大吃一驚。
    諸航一凜,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我明明是替你們代孕。”
    “佳汐不僅僅是不易懷孕,而且她的卵子和我的精子根本無法結合。但她太想要個孩子,總存有僥幸心理。第一次手術,確實是用了她的卵子,還是失敗了。她接受現實,退而求其次,要一個我的孩子就行。她……瞞著你,取了你的卵子。”
    哦,怪不得要求孕母質量高。
    “你出於仗義幫她代孕,但是你絕不可能出賣自己的卵子,她不敢對你直言。”
    諸航目光呆滯,完全無法正常思考。
    “是不是很恨她?”卓紹華苦笑。要不是佳汐,這孩子的人生會更加燦爛。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機械地問。
    “我不敢篤定你會愛上我,如果告訴你事實,會絆住你的。你若對我沒有感情,把自己隻定位於代孕,一旦離開,你肯定不想與我們有任何關係。又何必說呢?”
    “你會放我走?”眼水在眼睫上顫抖。
    “一開始也許忍著痛會放手,現在我做不到。”黑眸柔情四溢。
    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諸航,你不要想誰是你的父親、母親,隻要記得卓紹華是你丈夫,帆帆是你兒子,所有所有的事都扔給我就好。”
    “可是我錯過了很多!”這一天,太多太多的真相,她不太能消化。月子裏,她沒抱過帆帆,沒給他喝過一口奶,後來還離開過不止一次。帆帆隻喊她豬豬,卻不是媽媽。
    “沒有,你什麽都沒錯過,你絕對是個稱職的媽媽。”他窩心地在她小小的臉頰落下一枚親吻,“帆帆的名字是你取的;滿月後的全家福,你抱著他,笑得那麽甜;帆帆第一次打預防針,你在的;帆帆發熱,是你整夜陪著他,吃藥也是你用口喂;你陪他洗澡,陪他玩,教他打球,教他人生……你說哪一點做得不好?”
    她像個無助的孩子,依偎向卓紹華的懷中:“到處都是欺騙……”
    他不舍地抱緊她,“我愛你,諸航。”他生怕她聽不明白,又一次重申。他愛她是真的,帆帆也真真切切是她的孩子。
    她的身子抖如風中的燭火,她的心情也是搖晃不定。她抬起眼看著他,哭過的眼睛又紅又腫,但眸中卻透著濃濃的痛楚。她用手背撫摸著卓紹華的臉頰,緩慢地,輕柔地。
    “為我、為帆帆,堅強一點可以嗎?”
    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隻能沉默。
    他再次解開了褲扣,打來熱水,替她細細地擦洗了身子,膝蓋也上了藥。找來內衣,輕柔地替她換上,“乖,睡吧!”他掀開被子,和她一同躺下。
    “等你醒來,會發現明天並沒有那麽可怕。”
    她閉上眼睛,以為腦中會激烈地盤旋,沒想到很快就倦了。擱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半夢半醒間,她聽見他好像和誰在通電話。
    “是的,大姐,航航在家,一切都很好。”
    卓紹華卻沒有睡好,他的手一遍遍地從諸航的鎖骨摸到腰間,不帶有任何激情,似乎是不敢置信,她真的在他懷中?他甚至還去探了探她的呼吸,很勻稱,和帆帆一樣,有點小鼾聲。
    從下午到現在,這六七個小時,他都不知是怎麽過來的。站在茫茫的人潮中,找尋不到她的身影,他簡直想對天怒吼。如果不是有理智,真想向父親求救,請求出動北京軍區的駐軍,他很害怕,晚一刻,他會與這孩子失之交臂。
    他來過北航,天傍黑時,繞遍了整個校園。北航附近的網吧,他一家家地排查,搞得老板們一頭緊張,以為是突擊檢查。
    他還去了深藍色西餐廳,這孩子在那打過工。
    也不知是什麽信念,他最後又來了趟北航。夜色裏,他看見周文瑾陰著臉匆匆離去,他的心奇特地鎮定了下來。
    諸航睡得不安穩,傷口受了暖,有點癢,她不住地在被中蹭來蹭去。他忙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動彈,免得碰到傷口。
    諸航嫌姿勢不舒服,騰地轉過身,與他麵對麵。
    他吻吻她發心,由著她用胳膊肘兒擠他,用腳蹬他。
    “首長……”她突地發出一聲嚶嚀。
    “嗯。”他柔聲輕答。
    許久都沒有回聲,原來是夢囈。
    諸航,在你夢中我是什麽樣?他的心不覺一蕩,噙著她的唇瓣,輕咬了下。
    “首長……”這次,她是真的醒了,一對長睫刷過他赤裸的胸膛,癢酥酥的。
    他歎息,才睡了一會呢。“別說話,好好睡。”他對著她耳朵輕語。
    諸航在黑夜中大睜著眼,在剛才那一會,她居然做了個夢。站在沱江邊上,暮色越來越重,她看看前方,又回首張望,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一驚,醒了。
    他低啞的嗓音讓她平靜,“我……不是不能接受姐姐是我媽媽,如果是,那麽我希望父親是姐夫,而不是……那個人。我讀高中的時候,有次去天津參加編程比賽。姐姐部門培訓,沒空陪我,讓姐夫陪我去。初賽剛結束,我半夜肚子疼得在房間裏打滾,姐夫背著我,一路跑到醫院。那是初夏,天氣已經很熱了,姐夫差點中暑。我得了急性闌尾炎,當天晚上就做了手術,沒有能參加決賽。我姐夫對那個拿金獎的男生說,你這個獎是我家航航借給你的,不然哪有你的份。當時覺得姐夫好丟人,連話都不會說,可事後又覺得特別自豪。一年之中,我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姐姐家度過,姐姐像嚴母,姐夫卻是慈父。我想多點零花錢,買點小玩意,就悄悄向姐夫要。闖了禍,也先向姐夫報備,這樣姐姐發火時,才有處躲。為什麽事與願違呢?我不是姐夫生的,我的生命有一半是那個人。那個人於我又是什麽?”
    她微微地顫栗,像頭驚恐不安的小獸。
    “你隻聽到了結果,卻不知過程。也許得知了過程,你就能體諒他們了。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幸福的男人、像帆帆那樣幸福的孩子並不多。”
    “真的嗎?”諸航咬唇,苦澀地笑。一笑,扯動了嘴角,便嘶嘶抽氣。
    “我像是個會說謊的人?”
    “首長,你不困擾嗎?”她疑惑地問。晏南飛可是他的親姑夫,這件事不亞於一顆魚雷發射到他們家中。
    “困擾什麽?我的妻子還是諸航,兒子還是卓逸帆,我沒升職也沒降職,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她閉上嘴,什麽也不說了。
    窗外,有簌簌的響動,枝葉咯吱咯吱的,卓紹華側著耳說大概下雪了。下雪的夜晚,聽著首長的心跳,整個身子裹在他懷中,諸航又一次沉沉入睡。
    再次睜開眼,發覺房間裏一片通明,卓紹華已不在身邊。她適應了下房間的亮度,然後又閉上了眼。
    “航航醒了麽?”門外有人壓低嗓音在說話。
    “淩晨時剛睡著,這會還在睡。”
    “紹華,你……把門開下,我就看她一眼。”聲音隱隱帶著哭腔。
    一股冷風從門縫裏鑽了進來,諸航打了個寒噤,忙縮進被窩,背朝裏。
    “航航……”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後。
    她不回頭,不願麵對她最最敬愛的姐姐。
    “你醒著,是不是?”諸盈眨去眼中的熱霧,“昨晚,爸媽,我和佳良,都一夜沒睡。這件事是我們不對,不該瞞著你,在你成年的那一天,你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姐夫也知道?她的寒毛豎了起來。
    “讓你突然麵對,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千萬不能傷害自己。航航,姐姐……想告訴你,那時,姐姐不是個失足少女,沒有被奸人所騙。在那個時刻,我和他也……真心相愛。因為相愛,才有了你。勇敢地生下你,還是因為愛,不是無奈,我有選擇的。我想要我們愛情的結晶。錯誤的是我沒想到我們都太年輕,還沒有力量來扛起生活的重任。姐姐可以自豪地向每一個人說航航是我的女兒,但是世俗太可怕,人言很可畏。讓你做爸媽的女兒,是爸媽對我們兩個人的保護,這樣子,姐姐能繼續求學,航航能快樂長大。你應該知道,爸媽為了我們,雙雙被單位開除,我們連家都沒有。可是這些年,我們都過來了,過得很好。航航,爸媽愛你,我愛你。你不能因為一點迷惑就懷疑所有的一切,這不公平。”
    諸盈捂著臉哭了。
    諸航也是淚流滿麵,把嘴唇咬出了血印,才沒有哭出聲來。
    “航航,你回過頭,讓姐姐看看。”諸盈哀求道。
    諸航搖頭。
    “姐姐不勉強你,知道你心中有結。當你想通了,給姐姐打個電話,姐姐過來接你回家。爸媽那邊不要擔心,姐姐會寬慰他們的。至於其他事,不用害怕,總有辦法解決的。”
    諸航哭得氣都接不上來。
    諸盈不忍再看,扭過頭出去。
    她沒有來過大院,不知怎麽找來的,回去是坐公交還是坐地鐵,街上人那麽多,她會怎麽走?諸航用拳頭堵住嘴巴,抑製住回頭的衝動。
    房間裏靜了下來,隻有她在抽泣。
    外麵,唐嫂和呂姨在說話,討論的內容是除夕那天的菜單。她們這個春節都待在北京,等春暖花開,再回家鄉休假,因為帆帆太小。
    小喻也留在院中,偶爾發出一兩聲憨厚的笑聲。
    似乎這真的是個平常的日子,和往常沒有兩樣。
    諸航好不容易止住淚,她慢慢翻過身,鼻涕和眼淚都沒來得及拭去,她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朝著她轉動著。
    誰把小帆帆抱進來的?
    諸航的模樣有點慘,嘴巴和鼻梁是腫的,眼睛紅紅的,臉濕濕的,小帆帆很嚴肅地看了又看,確定她真的是豬豬,小手激動地揮起來。
    諸航沒有伸手抱。他真的是她的嗎?
    他努力想撲過來,隻是衣服太多,根本翻不過來,急得兩條腿朝天蹬著,臉都脹紅了,叫聲把雲霄都穿透了。
    諸航歎了口氣,坐起來,把他抱進懷中。
    他討好地笑著。諸航嘴角那塊紅腫,他不知是什麽玩意,好奇地用手指一戳,諸航疼得叫喚。
    哈哈,帆帆開心了,再戳,諸航叫得更響。他又戳,諸航板著臉避開,但他還是戳到了。
    是的,他肯定是她的。因為無比確定,才這麽肆無忌憚索取她的愛、黏她。
    “壞家夥,再調皮,我不理你啦!”諸航發狠。
    他張大嘴巴,露出粉粉的小舌頭,任口水塗滿諸航的衣服。雖然不會講話,但他已經發覺豬豬是紙老虎。
    他把嘴嘟起,呼呼地吹氣,眼睛彎成了小月牙。諸航不知他要幹嗎,看了半天,心中突地一動。
    “是都都麽?”都都……豬豬。
    小帆帆顯擺地在她懷中直跳。
    “壞家夥,你會喊我名字了?”諸航欣喜得抱起他,又是親又是摟。小帆帆趁機又用手去碰碰那個紅紅的地方,咯咯地笑。
    “壞家夥,以後要叫我媽媽,嗯?”諸航抓住動個不停的小手。帆帆卻撅起嘴,要她親。
    她失笑,捏捏小鼻子,“我有一點小小討厭你!”
    “我可不止一點呢,哼!”卓紹華推開門進來。
    諸航看到院中白皚皚一片,風裏雪花漫天飛舞,天地都昏暗了。
    卓紹華在床沿坐下,抱過小帆帆,側過頭,深深地吻了下諸航,“起來洗漱下,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
    “去哪裏?”
    “帶上壞家夥去度我們遲來的蜜月。”
    諸航愣了愣,沒有拒絕。
    沒有去遠,是北京近郊的一家溫泉山莊。可能首長也知她尚在工信部的監督中,不能出京。
    但這兒已經夠好,至少暫時不需要麵對令她心煩意亂的人和事。
    行走在山莊中,根本想象不出此時是嚴冬,植物鬱鬱蔥蔥,各種花木開得正豔。樓梯口的一株山茶,粉紅嬌白,密密麻麻地綴滿枝頭。
    卓紹華要了個套間,酒店體貼地送來了一輛嬰兒車。
    小帆帆可能知道嬰兒車是他的,歡喜地要諸航抱過去。推著他在屋裏轉了兩圈,他又不耐煩了,小手一張,還是諸航抱著舒服。
    卓紹華脫下大衣,把小帆帆接過來,對諸航說:“你收拾下行李,我打幾個電話。”
    行李收拾起來簡單,洗漱用品送進洗手間,外衣掛進衣櫥就行了。
    “爸媽,大姐,我們到了。嗯,路上非常順利。帆帆很開心,航航和他一樣開心……我知道,好的!”
    “怎麽不給大首長打電話?”諸航沒漏過他所有的電話內容。有她家人的,有他工作上的,有他朋友的,甚至還給晏南飛也打了個電話,就是沒有大首長的。
    卓紹華把小帆帆挪到另一條腿上,拍拍,“來,坐下。”
    諸航差點撲倒在地,首長這種親昵的行為,活像三流言情劇中多情的男主角。
    “我站著聽……”
    卓紹華一挑眉,伸手一拉,她直接跌進他的懷中。
    小帆帆被她的狼狽逗得直傻笑。
    “我們家是沒有除夕團圓一說,這個時候,爸爸都要到各個軍區慰問官兵,要和戰士們過年,我媽媽也有各種各樣的公益活動。以前,我也會待在部隊。”
    諸航瞪大眼,首長的意思是這是他第一次和家人過大年?那佳汐呢?
    卓紹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地自嘲,“佳汐呆在她爸媽家,年初五,我去他們家吃飯。我……並不是個體貼的老公。”
    她習慣和爸媽、姐姐一起過年,隻是……
    “諸航,我說過我們來幹嗎的?”卓紹華可不允許她心不在焉,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一凜。
    “度……蜜月!”她記性很好。
    他笑了,獎勵地一吻,“我知道我很笨,要給我學習的機會,嗯?既然是蜜月,那就應蜜裏調糖。”
    她想,那樣會膩死的。
    來溫泉山莊,當然要泡溫泉。她手上和膝蓋上的傷還沒結疤,不能碰水。於是,卓紹華讓帆帆陪同,她就在一邊做個使喚丫頭。
    浴池是一塊塊石子砌成的,熱氣騰騰,可供兩三個人一同泡澡。在浴池邊上的一個小茶幾上,放著一瓶香檳,還有一籃新鮮的草莓。
    諸航不得不承認,這兒確實是適合度蜜月的地方。
    對著兩個裸男,不一會,諸航就覺得空氣稀少、呼吸艱難。
    帆帆仗著小鴨子遊泳圈,遊得可歡暢了,不時地拍拍卓紹華的大腿、胸脯,得意忘形中,還抽空向她索吻,讓她肯定他的表現。首長呢,半躺著,毫無遮攔地裸露他結實的肌肉。那雙俊眸,定定地將她鎖在視線內,裏麵的火焰不加掩飾。
    她一顆草莓,捏了幾次,才塞進嘴裏。
    “怎麽可以這樣自私?”他突地探過身,拉過她,用舌卷走了她口中隻嚼了一半的草莓。
    她羞赧的表情懸在半空中,氣息立刻就亂了。
    帆帆在一邊眼饞地也張大了嘴巴。卓紹華扔過去一隻肥皂盒,把帆帆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記住我們是什麽關係了嗎?”
    熱霧騰地竄上了天花板,她綿軟無力依在他懷中,記住隻有如此相愛,才會做出這般親密的事。因為她和首長在感情上都是低調的人。
    晚飯是湘菜,擱在碟子裏的辣油被燈光映得晶亮亮的。
    “明天除夕,我們吃北京菜。你是北京媳婦,必須入鄉隨俗。”卓紹華不喜辣,挑清淡點的菜伸筷子。
    諸航埋頭吃飯,想起姐夫為了過年準備了許多食物。這個年,沒有她,他們會不會覺得少了許多?
    諸航生生咽下一大口辣子,辣得淚水滿眶。
    房間裏的床是家庭式的,目測下可能有二米,三人睡足夠大。
    卓紹華沒看資料,諸航沒碰電腦,小帆帆沒調皮,三個人對著電視,任時光緩慢而又寂靜地流過。電視裏是什麽內容,沒人去在意。
    小帆帆先睡的。十點的時候,卓紹華下床關電視,挑開窗簾,告訴諸航外麵還在下雪。
    “晚安!”他探過身,替諸航掖掖被角,啄吻下唇。
    這一夜,諸航沒有做夢。醒來時,被角還是卓紹華掖好的樣子。
    除夕,雪後放晴,陽光、雪光,刺得人不敢遠眺。
    霜前冷雪後寒,諸航沒有出門,抱著小帆帆站在玻璃門前,看兩個外國小孩堆雪人。小孩找了根胡蘿卜做雪人的鼻子,帽子是個貝雷帽,憨嘟嘟的模樣,特別可愛。
    小帆帆也激動,不上一次用頭去撞那玻璃窗,恨不得也加入其中。
    帆帆午睡的時候,卓紹華說去遊個泳,諸航留在屋裏陪帆帆,順便上了一會兒網。
    奇了,網上關於藍色鳶尾花的貼子全沒了。她曾經玩過的那個論壇,也無人提起這件事。
    諸航蹙著眉,向一網友問咋回事。
    “幾大銀行的官網都澄清了,是不法份子造謠,已捉捕歸案。都啥時候了,誰還去耿耿於懷這種事?”
    周文瑾前晚的話還曆曆在耳,諸航心中泛起了嘀咕。
    帆帆一醒,就不肯在屋裏待著,嘟嘟噥噥地朝房門直揮手。
    “好吧,去看爸爸有沒泡mm!”
    諸航隻是隨嘴開個玩笑,沒想到,到了泳池,竟然真的看到一身材火辣的mm湊在首長麵前,笑得像朵花似的。
    首長的臉冷得如岩石,那mm勇敢,無所畏懼。不知說什麽,還舒展了胳膊,裸露豔美的腋窩,身上的泳裝真的是三點式,從後麵看,隻是兩根絲絲的帶子。諸航挺擔心水會衝掉那兩根帶子,不過也許人家巴不得呢!
    傲人的雙峰啊!
    mm雙臂在空中優雅地一揮,恰巧就落在了卓紹華的雙肩上。卓紹華幾乎是無禮地拂開她,表情已是憤怒。瞟到泳池邊立著的纖影,他橫過水池,迅速遊了過來。
    “這麽開心?”這孩子樂得鼻子眼睛全擠到一塊了。
    當然開心啊,難得看到首長被調戲,向來,都是他調戲她的。
    卓紹華正義凜然地給了她一個冷眼,突然招了招手。她蹲下,他一躍身,索了個吻,同樣,也沒忘記和小帆帆分享下。
    “我去換衣,馬上就過來。”
    諸航隻點頭,察覺mm一直看著這邊,似乎有點意猶未盡。
    果真,mm向這邊遊來了。
    小帆帆在懷裏蠕來蠕去,這是要尿尿的預警。諸航四下看看,解開帆帆的尿片,對著池水,“噓……”
    溫水泳池上方都是霧氣蒙蒙,遠距離是看不清楚什麽的。
    mm一口氣遊過來,摘下泳鏡,正正好好接住了帆帆那泡尿。
    “啊,對不起,我沒看見有人。”諸航忙讓小帆帆夾緊雙腿,不讓色女偷窺。
    小帆帆雙腿立馬繃得筆直。
    mm哭笑不得,朝外吐了幾口口水,呸個不停,“你看不見人,也不能隨地大小便。”
    “這個我知道,可是對於小娃娃無法要求。帆帆,向阿姨說對不起。”諸航嘿嘿地笑,道歉得並不誠意。
    帆帆抿緊唇,倔強地認為他沒做錯。
    “什麽阿姨,我剛過二十三周歲。”mm火藥味十足。
    “那叫大姑?”諸航眨眨眼。
    mm羞惱地把水花拍得四濺,有幾滴嗆進了口中。她突地想起這水中有尿,不禁放聲尖叫。
    “諸航,我們走吧。”換好衣服的卓紹華頂著一頭濕發溫柔地喚道。
    mm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的背影,她剛剛想問什麽來著,完全忘記了。
    天剛黑,山莊便開始燃放煙火。因地處郊野,山林空曠,燦爛的花火在白雪映襯下分外撩人,一朵一朵,在半空中綻放。千姿百態,五彩繽紛。
    餐廳裏,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見了麵紛紛道過年好。有幾個嬉戲的孩子,還送給帆帆一隻大大的紅氣球。小帆帆一晚上就沒注意別的,那雙眼睛盡追著氣球。
    卓紹華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看了看號碼,大概是嫌吵,越過餐桌,去走廊上接了。
    服務生送上北京烤鴨,鄰桌的婦人好心地要替諸航抱下帆帆,讓她吃菜。小帆帆挺紳士,毫不扭捏地投進人家的懷抱。
    諸航夾了筷大蔥,正要卷餅皮,卓紹華在餐廳門口向她招招手。
    她走過去。
    “諸航,”卓紹華捂著話筒,“不管心裏是什麽感覺,但今晚不可任性。不然,以後定會後悔,那時,時光是不會回流的。”
    諸航被他講得毛毛的,“誰的電話?”
    卓紹華對著手機恭敬地說道:“媽,航航來了。”他把手機貼上諸航的耳朵。
    “航航,”是諸媽媽的聲音,似乎努力抑製著情緒,音調微微顫抖,“冷不冷?”
    諸航心猛地一緊,然後酸酸的。“不冷,”她想張口喊聲媽,不知怎麽,那個字卻擠不出來,“這裏……很暖和,還有煙火,帆帆現在在看。”
    “年夜飯吃了嗎?”電話被諸爸爸搶了過去。
    “正在吃。”
    “幾時回來?你姐夫包了餃子,速凍在冰箱,是你愛吃的餡。”
    “嗯,你……你們吃年夜飯了嗎?”
    諸爸爸還沒回答,梓然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小姨,媽媽說你其實不是小姨,而是我姐姐。哈,我好得意,這下子,那個小帆帆就得叫我舅舅,我比他輩份大,以後我可以教訓他的,是不是?”
    諸航本來心戚戚的,梓然這一問,她揉揉額頭,失語了。
    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對事情的看法竟然是如此南轅北轍。
    “航航,”最後講話的是駱佳良,“盈盈在旁邊準備紅包,你做媽媽了,今年沒你的份,帆帆拿雙份,另一份是梓然讓出來的,他難得升級做長輩,長輩就有長輩的樣。”
    通話太久,手機都握得燙燙的,諸航慢慢合上話機。她想聽到姐姐的聲音,但諸盈一直沒有出聲。
    諸航向卓紹華彎了下嘴角,“烤鴨都涼了,進去吧。”
    這孩子這幾天像長大了,心思不那麽外露,學會藏在心中了。卓紹華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遺憾。
    “要不要向大首長拜個年?”諸航佯裝不經意地問。
    她家這邊的動靜,她清清楚楚,但是卓家那邊似乎太安靜了,有點異常。
    “爸爸現在蘭州,中午和他秘書通過電話。媽媽在四川慰問。他們應該初六左右回京,到時我們一起過去。”
    諸航回頭看他,他溫柔地抬眸,似乎回答完畢。
    晏南飛呢?卓陽呢?他隻字未提。
    外麵,煙花一簇簇、一束束,人群一聲聲歡呼。
    大年初一早晨,卓紹華竟然賴床了。
    “我們再躺一會,行嗎?”其實賴床的不是他一個,帆帆兩條腿蹬著被子,小手揮動著,就躺在他旁邊。
    諸航瞪大雙眼,大腦不太聽指揮,有點意外首長居然也會賴皮,似乎還有點在向她撒嬌。
    “那……早飯呢?”
    “帆帆說,讓媽媽去餐廳取。年初一,不要叫客房服務。”
    “為什麽是我?”諸航低下眼簾,這樣的首長會電人。
    “你是家庭主婦。”說完,卓紹華光明正大地躺下了,和小帆帆頭挨著頭。
    諸航看看那兩人,摸摸鼻子,認命地下樓。
    餐廳裏的客人很少,昨晚都守歲了,這會可能剛睡。諸航拿著餐盤,正在挑點心時,聽到有拉杆箱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回了下頭,愣了。
    成功也是怔了一下,隨即大笑,扔開行李箱,張大雙臂,“豬,來,給你個友情的擁抱!”
    諸航毫不客氣地黑了臉,“你來幹什麽?”
    成功捧著心,一臉受傷,“你就這麽對我嗎?我除夕夜做了兩台手術,眼都沒合上,一大早,為了你,又千裏迢迢趕到這。”
    “千米迢迢差不多!”北京離這才多遠,諸航翻了個白眼,卻把餐盤放下了,給他盛了碗稠稠的米粥,還挑了一碟點心。
    “不管多遠,反正我是為你來的。”成功拉過椅子,也不怕燙,海喝了一大口粥。那雙會放電的眼眸布滿了血絲,神情疲倦,看上去不像是說謊。
    諸航端著杯牛奶在他對麵坐下,索性自己也吃好上樓,讓首長和壞家夥多睡一會。
    她當然不相信成功說的話,隻是納悶這大過年的,成功為啥不回家和家人待一起。再一想,成功的父親也是大領導,搞不好和首長爸媽一樣,國家才是大家。
    她同情地替成功夾了一筷小菜,可憐的高幹子弟,表麵光鮮,背地裏也有不能言的酸楚。
    成功盛第二碗粥了,發覺那隻豬眸光柔柔的、水水的,打量他像打量一隻在街頭凍得發抖的流浪狗。
    他怵了,眉頭微蹙,“幹嗎用那種眼神看我?”
    諸航嗬嗬地傾傾嘴角,收回目光,起身,“你慢用,樓上還有一大一小嗷嗷待哺呢!”
    “怎麽個哺法?”成功曖昧地掃了下諸航的胸,撇嘴,不以為然。
    “你個成流氓!”諸航想斯文些的,但某些人實在不配。
    她頭也不回地端著餐盤轉身而去,聽到成功在後麵大笑,那笑卻不像是得意,反而有幾分失落。
    卓紹華懶懶地倚著床背假眠,小帆帆穿戴整齊坐在他膝上玩他新冒出來的胡渣。
    兩人就在床上吃早餐。
    “成醫生在樓下。”諸航抱過小帆帆,讓卓紹華安靜地吃早餐。
    “嗯!”卓紹華臉上沒有一絲意外之色。
    “你們……以前經常來這過年?”
    卓紹華抬眼,微笑搖頭,“哪敢這樣敗家,這兒房價可不菲。下一次,咱們就放在結婚十周年。平時就節儉點。”
    諸航聳聳鼻子,跳躍得也太快了。十周年?她沒想過那麽遠,甚至明天、後天的事,她都不去想。
    成功在午餐時又出現了,麵貌一新,羊毛襯衣敞著兩粒鈕扣,誘得鄰座的mm朝他秋波頻頻。
    “卓逸帆,給叔叔笑一個。我告訴你,你來到這世界,第一個看到的人可是我。”成功捏捏帆帆,逗弄著。小帆帆那淡如遠水般的眉頭打成了個結,他不舒服地把頭別向一邊,撲進卓紹華懷中。
    “和某人一樣,忘恩負義。”成功意味深長地瞟了諸航一眼。“吃完飯就回京嗎?”
    正在吃菜的諸航抬起頭。
    “嗯!”回答的人是卓紹華,眼睛卻緊盯著諸航。“有些急事要回去處理,處理完畢,就過來接你。”
    諸航點頭,首長所謂的急事肯定是軍事秘密,不可多問,無條件服從。
    “放心,你不會寂寞的,你還有我。”成功舉手欲拍諸航,看到卓紹華眯起的眼,嘿嘿幹笑兩聲,手落在桌麵。
    “我沒有引狼入室吧?”卓紹華慢悠悠地問。
    成功認真地回道:“沒有,絕對沒有。”
    小喻的車午餐一結束就到了。卓紹華什麽也沒拿,直接上了車。小帆帆看著汽車在雪地上成了一個小點,急得對著諸航直叫。
    諸航怕他凍著,忙進大廳。
    成功指著玻璃幕牆邊的沙發,外麵有幾個孩子在打雪仗,可以幫小帆帆打發時間。
    “不要擔心,紹華對付他媽媽有的是辦法。”
    “他媽媽在北京?”諸航脫口問道。
    成功一愣,隨即拍拍嘴巴,“完了,我出賣紹華了。嗬嗬,不過豬你要往好處想,紹華這樣瞞著你,就是不想讓你煩。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那些個事,他家人會解決的。”
    “你也是他拉過來的?”諸航突然茅塞頓開。
    成功瞪著她,“僅僅是他,拉不過來的,主要是我想你。”
    諸航回給他一個白眼,“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曉得一點點,紹華姑姑除夕中午吞了不知多少粒安眠藥,幸好他姑夫發現得早,搶救過來了。歐女士大發雷霆,又不敢驚擾卓大首長,命令紹華回去。於是紹華就請我過來陪你幾天,等事情平息,你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