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鬆山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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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城也並非故步自封的存在,與臨安皇族從未斷過聯係,明德帝從沒有親自來祭奠多先祖,但,每個月都會派使者到明月城來,每次來,使者帶來的不僅僅是皇帝的賞賜,還有外界的一些重要的事。
鳳遙的大名,鳳舞也並不是從臨安來的使者口中聽到的,前些年,也有不少效力烈火軍的血子受傷從前線退下來,自願來到明月城守城,鳳遙的名字,鳳舞是從他們口中聽說的,也一直想要見一見這個繼承了朱雀大將的族人。
對於血族來說,無論血緣關係有多遠,也無論是先知還是醫者,都是族人。
所以,這一次,鳳遙意外到訪,倒是讓鳳舞更加期待他打完仗後,再來一次明月城,他會準備最好的桂花釀為他接風洗塵,好好喝上一杯,聽他說說戰場上九死一生的故事。
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避世而居雖然寂寞,但是,他們這一支鳳家人已經在明月城居住了百年,已經習慣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外頭的世界還真的不適合他們,但是,不妨礙他想要聽聽外頭發生的事。
鳳舞能那麽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但是,他的輕功造詣再好,也不可能躍上城牆去,隻能站在城門口望著十九人一行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平靜的明月城因為他們的到來揚起了一陣煙塵,但在很短的時間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鳳舞抬頭望了望天,輕笑著伸出手,像是抓住了空氣裏的什麽東西,緊緊的一握,唇角邊的笑容慢慢的擴大。
和鳳遙的初次見麵,他確定了一件事,他這樣年紀的血子,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不想成婚,無論是明月城還是外頭的血子,都不想留下子嗣,他們這夥人算不算不婚族,會不會長輩們追殺呢?
烈火軍的先遣營隱藏在鬆山古道的各個岔道,度過了炎熱的正午時光,等天氣稍微涼快了些,被稱作途中休整的日子就是打獵屯糧的任務。
將近傍晚時分,鳳遙一行悄悄的回來,仿佛這大半天的時間並沒有離開過一樣。
下令提前埋鍋造飯,鬆山的一個山麓炊煙嫋嫋,這個情形,十三年前鳳遙和弟弟鳳沅親眼見過,那一天,他們被衛東救下,因為要處理被殺之人的屍體,所以,烈火軍在山中過了一夜才開拔。
鳳遙很久沒有想起往事了,因為他知道,揪著過去不放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親兵營打到了不少野味,他先吃完了飯,帶著衛昶單獨先行,掌燈之時,到達了當年他大哥被誤殺的地方,在一個岔道旁邊,葬著他大哥的骨灰壇。
當年,他和鳳沅還是不懂事的孩子,衛東按照戰場上的規矩,將他們的哥哥火化,將骨灰裝入一個壇子裏,起初是想要帶到臨安安葬的,可鳳沅說,臨安到底不是故鄉,這裏山清水秀,就把大哥埋在這裏吧。
兄弟倆齊心協力挖了坑,將大哥的骨灰壇放了進去,又親手將石頭一塊塊壘上去,當時的親兵營在他們義父的命令下,砍了一棵樹,做了一塊墓碑,煙蘭寶刀刻上一行字:兄長阿拓之墓。
這些年,鳳遙東征西戰,根本沒有時間來掃墓,鳳沅在衛家的前兩年沒能來,因為年紀太小,他們的養母不放心,即便有仆人陪著,還是覺得這麽小的孩子出門,諸多的不方便。
鳳沅十五歲以後,倒是義父開口,該讓鳳沅一個人去闖闖了,於是,養母這才每年清明前夕派人保護著鳳沅到鬆山走一趟。
對於養母的疼惜,鳳沅是深有體會的,無論她安排了什麽人跟著他一起出門,他都欣然接受,事實上,他在十五歲的身手,已經接近了他義父一半的水準。
當年從鬆山回來,跪在養母的跟前,請求養母同意,賜他哥哥一個姓氏,他想要為他做一塊牌位供奉在自己的屋子裏,每日燒香敬茶,唯一不想見到的是他們原來的姓氏。
從那一天起,他們兄弟三人的姓氏都變成了鳳姓。
鳳沅當上家主後,再也無法脫身在清明節前後到鬆山掃墓,也因為自己畢竟是衛家的養子,所以,掃墓的事也就此擱下了。
這幾年沒有人來掃墓,鳳遙也是照著弟弟畫的地圖找到了大哥的墓,雜草重生,若不是當年那塊墓碑還在,可能就錯過了,這些年這裏的地形發生了不小的改變。
鳳遙和衛昶先把墳上的雜草清理了一下,趁著天色還未暗淡下去,衛昶取了三支清香點上,禱告了一番,事先說好要叫埋在這裏的這位拓哥哥,他們要挖開墳墓,把拓哥哥的骨灰挖起來,帶到鄭州,將他和親人埋在一起。
把大哥帶回鄭州,埋在母親和妹妹的身邊,這是鳳家兄弟一直以來的願望。
這次的鄭州叛亂雖然對於朝廷來說並非好事,但是對於鳳家兄弟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兩個身手極高的人,行動力也是極速的,半柱香的時間,就挖到了鳳拓的骨灰壇,鳳遙緩緩下跪,像是抱起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眼淚無法控製的掉落下來。
這是衛昶第一次見到他的大哥哥如此不控製自己的情緒,微微後退了一些,低著頭,心頭一酸,淚眼朦朧。
或許從這次起,衛昶就注定成為鳳遙最親近的人,無論什麽事,他都會對他毫無保留,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他都見證了鳳遙未來的一切,屬於鳳遙最真實的一麵。
鳳遙是統領烈火軍的朱雀大將,行軍路上背著他哥哥的骨灰壇,他想要這麽做,衛昶也是不答應的,既然都是一家人,他這個弟弟來背這個包袱理所應當,所以,從鬆山開始,他的身上多了一個遮掩的密密實實的包裹,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懈怠。
在還未和先遣營會合的時候,鳳遙和衛昶坐在路邊等著,語氣平穩的敘說著他少年時的遭遇,三兄弟結伴逃亡,這個時候說起那些事來,記憶的盒子被打開,竟然清清楚楚,連每一個細節都那麽清楚。
衛昶畢竟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又是衛家出身,根本無法想象大哥哥和哥哥在遇到他伯父之前吃的那些苦,更不理解的是世人對待血女的態度。
在隱約的馬蹄聲出現的時候,鳳遙的大手輕輕落在他的頭頂,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威嚴的臉龐顯得不再那樣冷漠。
“所以,身為血子,我們要保護世上每一個被迫害的族人,不管是血女,還是血子,或者是先知和醫者,他們都是我們的族人,我們有能力保護他們,那就不惜任何手段去保護他們。”
“大哥哥,我做得不對嗎?”衛昶抬起臉來看他,“我真的應該把那些人的手臂全都砍下來嗎?”
鳳遙搖了搖頭,“不,你應該當場殺了他們,是他們挑釁在先,衛家是站立在普通人之上的貴族,我們有權利決定他們的生死。”
“可是,伯父說,眾生都是平等的?”
“眾生若是平等的,血女就應該被當成普通人,有時候,人的貪婪之心就需要生命作為代價,當你殺了一個人後,你就會明白,手中掌握權力的人才是這個世間的主宰。”
世間的主宰?
衛昶的眼中有一絲疑惑,但是,很快就被馬蹄聲掩埋了,先遣營的大隊人馬朝著他們飛奔而來,有的人手裏擎著火把,像一條長長的火龍來到了他們的跟前。
鳳遙翻身上馬,大喝了一聲,率領他的軍隊朝著鄭州的方向開始了急速的夜行軍。
天亮的時候,先遣營已經從鬆山古道下來,進入了平原地帶,一路策馬飛奔,朝著鄭州馳援。
斥候每天都有最新的情報傳回來,鄭州就在眼前,隻需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達,鳳遙在聽了斥候的稟告各路匯集起來的情報後,陷入了深思當中。
他帶兵打仗從來都是低調行事,從來不入駐城中,這一次,他也已經讓斥候看準了五萬大軍的紮營之地,並不打算進入鄭州城內。
十三年前,他的親生父親是鄭州太守,十三年後,那個男人沒有絲毫進步,依舊是鄭州太守。
“鄭州乃是大哥哥的出身之地,即便大哥哥不想讓你的親生父親知道你的身份,但是,大哥哥不想尋一處風水好的墓地,將拓哥哥和你的母親妹妹一起安葬嗎?”
帳篷裏隻有衛昶陪著鳳遙,揮手遣退了斥候,走到他身邊,恭敬的說著心裏話。
“當年,拓哥哥帶著大哥哥,哥哥,三個人艱難的逃離了鄭州的一切,如今,大哥哥身為朱雀大將,難道不算衣錦回鄉嗎?當初該殺的人,如今若是活著,依舊該死。”
“你這孩子,我可沒有這麽教你殺人。”鳳遙不由得被他的話給氣笑了,但是,也覺得,他這個寄予厚望的弟弟每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確實,這些年來他一直壓製在心裏的一個疑問沒有解決掉,心裏就像是擱了一塊大石,當年他被人當街撕扯掉衣服,露出左臂上的朱砂胎記,從而害死了他的母親和妹妹,他們一家辛辛苦苦隱瞞他的身份,到底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他一定要揪出這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