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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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黛玉的人找到薛家母女的時候,她們正在居住的客房裏做著女紅,看似鎮定如常。
隻有她們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內心到底是有多麽的躁動不安,如何強自鎮定才能阻止自己的眼睛朝外看去。
薛寶釵拿著針線的手有點顫抖,父親安排的計劃本是借著送禮給賈家的哥兒和姑娘們,由他們向自己的玩伴展示時,不著痕跡地傳出消息去,和賈家有親的誠恪親王府也遲早能得到消息。可進了賈家,薛寶釵才知曉,賈家和誠恪親王府卻並無多大的牽扯,而賈家的哥兒和姑娘們居然都很少出門。幸而史湘雲的神來之筆,讓消息更早地傳進了誠恪郡王府中,也讓他們的計劃進行得分外順利。如今她們的目的很快就能夠達到了,等到那時,她們便能夠快快地回去金陵了吧?她還記得離開金陵時父親的模樣,若是她猜得不錯,父親的身體怕是已經大不好了,而且精神十分焦慮,像是在擔心著什麽似的,而她們出發之前,父親的叮嚀,如今想起來竟像是訣別,這讓她覺得越來越不安。
也不知那位馮師傅,到底能給他們薛家帶來多少的轉機,隻盼著事情趕緊結束,好讓她和母親早早地回去父親的身邊。
薛寶釵的心思早已經飛遠,手中的針線無序地在繡布上舞動,好在身體自有本能,雖然繡得不成樣子,至少沒有紮到自己的手上。
待得門外有人通傳,說是世子妃有請她們前去一見的時候,薛寶釵心神一恍,針尖終究是在指尖紮出一個刺目的紅色血點。
薛姨媽心疼地攬了她的手,薛寶釵卻隻是收回,將手指放在嘴裏吮吸了一下,理了理衣服,對薛姨媽道:“母親,我們走吧,莫叫世子妃等候。”
薛寶釵都看出了薛父的不同,薛姨媽作為妻子,又如何會不知?她知曉得比薛寶釵更多一些,故而心底的茫然也越發多,隻是為母則強,她聽了薛父的一席話,也知曉事到如今,總要為自己的子女多多打算一番才行。薛姨媽慎重地拿起薛父臨行前交給她的匣子,匣子是密封的,她並不知道裏麵有什麽,不是沒想過偷偷打開看一看的,隻是想起薛父鄭重到了極點的態度,又明言這匣子裏的東西關乎著薛家的未來、薛蟠和薛寶釵將來能否有個安穩的前程,薛姨媽才堪堪逼著自己打消了念頭。
跟著賈家下人前來邀請薛家母女的,是畫戟,眼神一錯之間,便看見薛姨媽捧在手中外觀樸實的匣子,便知今日的目的已然達到了一半,覺得薛家母女倒是很有幾分眼色,比那賈家某些不知所謂的人好上不少。故而,畫戟對薛家母女的態度,便溫和不少。
薛家母女隨著畫戟來到黛玉麵前時,三春與黛玉已然熟悉親密了不少。
薛家母女進了門,便見首位上坐了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看著纖細柔弱,身上卻別有一番氣韻,看著她們的眼神有些好奇,更多的卻是平和,並沒有她們所想象皇室貴人那種高人一等的睥睨不屑。
薛姨媽猶自先鬆了口氣,繼而又覺得不放心,手中的東西關係著他們薛家的未來,交給這樣一個小孩兒,真的可以令人放心麽?
但是東西都已經拿來了,不給,下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
一咬牙,薛姨媽領著薛寶釵先給黛玉行了禮,笑道:“我家老爺原與誠恪王爺有過一麵之緣,原聽說世子大喜,便想說要上京祝賀,卻不成想突然染了病,倒是誤了,我家老爺一直引以為憾。卻不想,倒是我們娘兒倆有造化,今日得見世子妃一麵,當真是榮幸得很。”
薛姨媽說著,便奉上了手中的匣子,道:“這裏是一些小玩物,送給世子妃把玩,還望世子妃莫要嫌棄才好。”
黛玉本在打量薛寶釵,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對同齡人的興趣遠遠要大於年長的人,故而聽了薛姨媽的話,第一反應是想要推拒,繼而想起臨行前裘卿妤告訴她的話,說若是薛家母女送了東西給她,收下便是。想是母妃特意提起薛家母女,必是有什麽緣故在裏麵,黛玉便將婉拒的話收了回去,隻笑道:“那便謝過薛太太了,我本聽姐妹們說,薛姑娘所贈之物很是精致奇巧,心下也正好奇,可巧兒薛太太就雪中送炭了。”
薛姨媽連道不敢,看著手中的匣子被畫戟接過去捧在了手裏,心底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越發得心神不定。
黛玉見畫戟拿到了匣子,心中便也了了一件事情,便將此事丟了開去,不再做計較。
薛寶釵見自家命運就這麽放入了一個天真稚嫩的娃娃手裏,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又擔心黛玉不知匣子的價值,若是疏忽了,未能及時交到誠恪親王手中,對她們家來說,也不知算不算是滅頂之災。可她再如何擔心,卻也不能說什麽,隻能悄然地打量著黛玉身後的幾個丫鬟,見那個捧著匣子的大丫鬟穩穩地托著匣子,絲毫不見怠慢,心下不禁訕笑自己太擔心,誠恪親王府既然能找上門來,自然是馮先生的東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又如何能對黛玉收自她們母女手中的東西輕忽呢?
去了擔心,薛寶釵便不著痕跡地打量起了黛玉,便是她向來自視甚高,也不得不承認,黛玉這容貌氣質,比之自己,不僅不差分毫,甚至更勝一籌。原本自己見了賈家三春,尚還能覺得自己除了出身商賈的身世外,無一不比她們出色。可如今見了黛玉,卻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果然是人外有人的。更何況,黛玉不論是自身官家千金的身份,還是嫁人後親王世子妃的身份,都是她難以望其項背的,這讓薛寶釵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甚至略略有些不平,為什麽有的人生來便什麽都有,可自己卻不得不受製於出身,努力地想要讓人高看一眼,也顯得無比艱辛。畢竟眼前的小姑娘,比她還小一些,坐在炕上,便連腳都著不到地,可是她卻已經能夠影響到他們一家的命運,這是多麽叫人喟歎的事情。
薛寶釵悄悄打量黛玉的時候,黛玉也正光明正大地打量著薛寶釵,隻覺得她長得珠圓玉潤,頗有幾分雍容華貴的儀態,倒有幾分像曾經在宮中見過的賈圓春,便笑道:“薛姑娘看起來好生麵善,與賈側妃倒頗有幾分相似。”
惜春還是一團孩子氣,比起迎春的沉默、惜春的謹慎,她在黛玉麵前卻並沒有那般拘束,此刻聽了黛玉的話,立時便拍掌而笑,道:“可不就是,便是璉二嫂子也說寶姐姐和大姐姐不愧是姨表姐妹,真真是再相像不過的了。”
薛寶釵小小年紀,卻已然顯露出那種從容端莊的儀態來,此刻聽了黛玉和惜春的話,依然處之淡然,淺淺笑道:“世子妃誇讚了,我如何敢和側妃相比?”話雖如此說,臉上卻並未顯露出誠恐的表情來,不卑不亢的樣子。
畫戟和畫弓早先跟在裘卿妤身邊時,裘卿妤應酬各家宗室命婦、世家千金時,她們跟著也見過不少的人,一般擁有薛寶釵這樣的氣度的人,在大家族的後宅之中,往往都是最後的勝利者。如此看來,這薛寶釵若非身份所限,將來恐非池中之物,僅隻這波瀾不驚的心態,就不是尋常人能夠比得上的。幸好她們家世子妃和這薛家姑娘,以後相交的機會也是不多,否則怕是玩兒不過她的心眼兒去。
黛玉微笑,帶過這話,隻問起薛寶釵金陵至京城的見聞,她當初在船上病得重,這一路行來,便連岸邊景色都不曾見過多少。
薛寶釵和薛姨媽進京時,也同樣是坐船,也不曾有多少見聞,但薛寶釵頗為能說會道,岸邊貧乏的景色,竟也被她說出幾分趣味來。
畫戟和畫弓看著,心底微微一笑,看來她們世子妃也不是全然沒心眼的。若是照了世子的行事作風,怕是要直接說:“有什麽不能比的,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麽?難道她長了這樣的臉,還不許旁人長了?真是笑話。”
薛姨媽先告退了,留下薛寶釵和三春姐妹陪著黛玉說笑,倒是顯得其樂融融,全然不知大廳裏的氣氛尷尬。
賈母本要辭了莊煜往後院和黛玉相處一會,好好表現一番她這個外祖母的慈愛,卻被莊煜給阻了,因著莊煜暗示了黛玉進京時船上發生的事情,賈母也不敢太逆了莊煜的意,隻好尷尬陪坐。
莊煜卻全然不管在場諸人的尷尬情緒,該吃吃,該喝喝,暗自樂嗬。
待得莊煜和黛玉回去王府,三春姐妹和薛寶釵都已在黛玉的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世間女孩兒,竟都這般出色,比起她平日裏一同讀書的女伴兒,竟也是不差多少的。
三春對於黛玉也是讚賞有加,隻歎沒有機會多相處。而賈寶玉悶悶不樂,又被賈政訓斥,整個人淹頭搭腦的,很是沒有精神,又見三春開口閉口不離黛姐姐,越發遺憾沒能和神仙般的妹妹多相處,隻得往薛寶釵處去尋求安慰。
可惜薛家母女遞出匣子後,便心神不定,更是在商量著過幾日便回去金陵,也沒甚功夫搭理賈寶玉。使得聽聞了寶姐姐也要離開的賈寶玉越發氣苦,跑去找賈母做主,想著留不下林家表妹,至少把寶姐姐留下陪他才好。
可賈寶玉卻難得地在賈母那裏碰了壁,賈母正和賈赦、賈政兄弟二人說話,賈寶玉來,也叫丫鬟給攔了回去。
賈赦和賈政再傻,也從莊煜的態度中察覺到了異常,看來誠恪親王府與賈家不親近,怕是另有內情的,而且這個內情還與賈母有關,甚至……與黛玉進京時在船上的那一場大病有關——難道當初賈敏寫來的信中,質問的事情竟然都是事實?若是如此,如此……誠恪親王府會對他們賈家有什麽好態度不成?
賈赦最先沉不住氣,問道:“老太太,您是否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賈政也是殷切而又忐忑地看著賈母。
賈母張了張嘴,有些猶豫,可又想著這事終究不可能永遠地全然瞞著他們兄弟二人,隻得將她當初聯係東平太妃之事一一告訴了賈赦和賈政兄弟二人,在在地說明她的一番苦心都是為了他們兄弟二人,都是為了這個賈家能夠繼續地輝煌下去。
賈赦和賈政卻是越聽越覺得心底發涼。
賈母說完,最後告誡他們二人,此事斷不可以說出去,便是邢夫人和王夫人那裏,也決計不能說,否則賈家就將麵臨滅頂之災,甚至還會連累到宮中的賈圓春。
賈赦和賈政隻要頭腦沒有發昏,也直到這事隻有抵死不認的份,哪裏會傻傻地說將出去?隻是一聯想到莊煜的態度,就知道死咬不認,也沒有辦法打消了誠恪親王府對賈府的懷疑,又不能上趕著解釋,真真是看著有一門顯赫的親戚,卻不敢上去攀交情。
賈赦和賈政情緒低落地從賈母那兒離開,賈政卻又在半路上叫賈母派人給叫了回去。方才賈母因著賈赦在場,並沒有說她謀劃著給賈寶玉也求一個爵位的事情,如今卻是告訴了賈政,直讓賈政紅了眼眶,道:“那個逆子,如何值得母親為他冒這般大的險?”
賈母倒是已經恢複了鎮定,道:“富貴險中求,我隻不過是賭輸了罷了,且比起旁人,倒也沒付出多大的代價去。隻是如今看來,王府這條關係,怕是靠不大上了,若要強求,隻怕恐不好,且先放一放吧,過得幾年,待黛玉長大些,再看看有無轉機。如此一來,卻要看圓春的造化了。叮囑你媳婦兒,別吝嗇著,圓春那裏,多想辦法傳遞些銀錢進去,叫她打點好關係,籠著些大皇子,等到大皇子將來出宮建衙了,這來往便要容易許多了。”
賈政自然感激涕零地應了下來。
此時回到誠恪親王府的莊煜不知他一句話,倒是給自家媳婦兒得來了好幾年的清淨日子,如今他正從畫戟那兒取走了匣子,交給莊曄進宮去見了淳佑帝。
淳佑帝懷著激動而又略帶忐忑的心情,叫小太監將其打開,等大總管帶人確認了其間並無有害之物後,匣子被奉到了淳佑帝的麵前。
匣子裏的東西其實很輕,除了紙張便隻得一枚印章,可是這些紙張的份量很輕,代表的意義卻重的很。
在最上麵的,不過是幾張圖紙,淳佑帝哪怕看不懂機關圖紙,隻從外觀看來,也知曉這必是大型水車的修造圖紙,當下欣喜不已。隨著圖紙附上的是兩封信,一封寫著莊曄親啟,怕是寫信人都不知道,他的信能夠在第一時間被呈到淳佑帝的麵前。信是馮木之寫的,其意不過是希望能與馮畫重聚,他願意為朝廷效力。這對莊曄和淳佑帝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若是馮木之和馮畫能夠在一起研究,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得就會有更令人驚喜的新進展。而且有了馮木之的水車,淳佑帝的治國功績,便又能更上一層樓了。
另一封信卻是寫給馮畫的,兄弟二人對視一眼,毫無愧疚之心地叫太監拆了信。馮木之寫給馮畫的信,比起寫給莊曄的,自然是多了許多柔情。他當年和馮畫理念不合,失蹤離開,卻是從西北去了江南。因心無掛礙,又無明確目的地,這一路,走走停停,便足足走了兩年,期間更是見識了一場規模不大的幹旱,糧食大大減產,當地百姓的日子過得便十分清苦,朝廷救濟的糧食經過層層克扣,早已不剩多少。當地的百姓迫不得已,有門路的,便逃去了外地,或乞討、或做工,隻求能夠活下去熬過這一次。也有的百姓,實在是養不起家裏諸多的小孩,將孩子賣給了人牙子。當真是叫人不忍直視。這還隻是一場規模不大的幹旱,若是連年大旱,怕是要餓殍遍地了。
也正因著如此,馮木之的心底便鬆動了許多,若能將大型水車造出來,造福百姓,比之他一個人的所謂的自由,不是更值得人期待和驕傲麽?
可馮木之一時也下不定決心,更不敢相信朝廷真的會容得下他們夫妻將這般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們來做,所以依然帶著點渾噩,朝江南行去。
江南乃富庶之地,魚米之鄉,他在江南的那幾年,倒是沒有瞧見發生旱災,故而心底也產生過動搖。直到馮畫設計建造的軍船投入軍隊水師使用,馮木之雖沒親眼見過,卻也知曉這軍船的建造中,必然少不得馮畫的功勞,而他也知曉馮畫剛烈的性子,若是被逼迫的,這軍船便決計不會誕生,他終於也相信朝廷不是要將他們夫妻騙去滅口,免除後患。
終於在馮木之打定主意北上京城找馮畫的時候,卻突然染了病,病重非常,差點不治,後來卻是被金陵薛家家主薛筠所救,便留在了薛家養病,與薛筠也生了幾分交情。
這次他本欲告別薛筠北上,卻恰逢薛筠似乎遇到了難題,在得知他北上是要獻計朝廷建造水車防治幹旱,頓時便提出要幫他遞圖紙。
馮木之明白薛筠也是想利用他,卻想著畢竟欠他救命之恩,且這樣也好,畢竟他貿然求見誠恪親王,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莊曄呢。
馮木之寫給馮畫的信裏,對他這幾年的經曆是寫得很是詳細,此外便是他對於馮畫的思念之情,寫得也是頗為深刻。
淳佑帝看過馮木之的信沒有什麽問題,便又叫太監將其重新封合。
莊曄卻是摸著下巴想,想不到那個幾年前看來十分木訥的馮木之,說起情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或許,他也該學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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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厚顏求個作收~~~~~~~~聽說這個不求一求就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