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字數:4561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紅樓之暖玉 !
    聽了馮紫英的話,衛若蘭先自笑了一通,指著馮紫英叫道:“真是個促狹鬼。”顯然沒把馮紫英的話當一回事。
    柳湘蓮也不當真,笑罵道:“不行不行,若真照你這方法做了,我夫人還不把我當風流浪蕩子,遍地桃花債。一個尤三姐就讓人夠頭疼的了,再來幾個花娘攪局,我就真別過了。”
    馮紫英見兩人這般模樣,也不著惱,慢悠悠喝了口酒,哼道:“等那尤三姐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們就知道頭疼了。”
    衛若蘭笑了一通,聽馮紫英這樣一講,倒是突然想起自家妻子昨日說起的話兒來,於是收了幾分笑容,若有所思地道:“紫英所言,雖有些荒唐,說不得倒也並非不可能。”
    柳湘蓮細問究竟,衛若蘭便道:“昨日裏,我夫人上誠恪親王府探望染恙在身的世子妃,回來便與我說起世子妃於此事的看法,倒是不同於常人。”
    柳湘蓮懊惱,這算是什麽事?居然連王府後宅的世子妃都聽說了,如果有人告訴他連皇宮裏的皇後娘娘都知道了他的糗事,他大概也不會太驚訝了。
    不過,柳湘蓮還是很好奇誠恪親王世子妃的特別看法的,畢竟那位世子妃也是個極具傳奇性的女子,更何況他也聽自家小妻子說過,她當年能夠擺脫拐子回到自己的親娘身邊,可是受了誠恪親王府和林家的幫助呢。
    柳湘蓮和馮紫英便細問究竟。
    卻說黛玉偶感風寒,病得雖不重,卻被裘卿妤和莊煜勒令臥床休養,馮紫蘭與其交好,自然上門探望。
    黛玉正睡了一覺醒來,並不困倦,遂與馮紫蘭說話解悶。
    馮紫蘭便興致勃勃說起這些日子裏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來,把各種傳言說了一通,因衛若蘭和柳湘蓮交好,馮紫蘭平日裏沒少聽衛若蘭為柳湘蓮抱不平,故而說話間難免偏向柳湘蓮一些。
    倒是黛玉聽了此話,歎尤三姐可憐又可惱。
    可憐尤三姐身為女子,為現實所磋磨,有無奈卻又有自我放任,世間女子本就活之不易,似她這般的,竟是自己把自己逼近了絕路裏。若是順應了人心,人人都當她該自己死了才好。隻是她大略也是不甘心的,所以不肯死心要爭上那麽一爭。若能爭到,便是得心之所愛,此生雖有磨難,也算苦盡甘來。若是爭不到,再回了原來的死路上去,不是因身之汙穢而絕,乃因愛而不得自傷,也能叫人記她一世,念她情深剛烈,從此在所愛之人心中刻下深痕,終其一生忘不得。
    黛玉與柳湘蓮和尤三姐都不熟悉,又不知柳湘蓮之妻乃甄英蓮,說話十分中肯,不肯偏向了任何一人。
    馮紫蘭卻是不喜尤三姐的,倒不是狠心地覺得尤三姐該當自己死了,而是覺得事已至此還偏生糾纏不放,惹得人家夫妻之間感情不睦,委實過分。
    所以聽了黛玉的話,馮紫蘭也是並不肯信尤三姐會自裁於世的。畢竟曾經那般的難堪侮辱,又被人拿異樣眼光看待,指指點點不休,都沒能打垮了她,哪裏就會自我了斷了?隻是她知道黛玉向來聰慧,說出這樣一番話,也絕不可能是信口胡謅,回家後便與衛若蘭說起。
    衛若蘭此時說起這事,柳湘蓮聽了,思來想去,便覺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若他仍孑然一身,有一女子肯為他付出生命,便是不愛,隻怕也是一輩子忘不得、拋不開的。可是如今的他已有心愛的妻子,是斷不肯讓旁的人占了自己心裏的位置的,尤其英蓮是個心軟的,若真尤三姐選擇了自裁,英蓮必然心懷愧疚,隻怕是一世難安。到時候他們夫妻二人還不知會走到何種地步去。
    柳湘蓮思來想去,最終便對馮紫英抱拳道:“紫英,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手,卻要拜托你了。”
    馮紫英大包大攬地道:“且看我的便好。”此等趣事,他本就不可能不摻和一下的。
    馮紫英此人行事,自與他人不同,就連莊煜也說,他是個擅長破而後立的。
    他幫助柳湘蓮的所謂辦法,卻是要把水攪得更混。
    所以當尤三姐再一次來到柳家門前時,發現有一個弱柳扶風的秀麗女子、一個容色豔麗的豐腴女子站在柳家門前,見了她都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和她道好。
    尤三姐有些怔愣,不明所以然,然而這不同尋常的一幕卻叫她提高了警惕,總覺得不會發生什麽好事情。
    那柔弱女子朝尤三姐做了個揖,輕聲細語道:“姐姐好,奴家叫碧蕊。”眼神怯怯,眸光瑩瑩含水,別有一番風情。
    這一聲“姐姐”叫得尤三姐很是莫名其妙。
    那豐腴女子卻是截然不同的作風,親親熱熱地上前一把摟住了尤三姐的胳膊,揚聲笑道:“哎呀,姐姐何必與我們這般生疏?待得我們一同進了門,還要互相幫扶才是。”
    這豐腴女子已有二十七八的模樣,明顯要比尤三姐大,可也一樣叫尤三姐姐姐,當真越發古怪。
    尤三姐仔細打量二人,都是姿容不錯的女子,隻是身上自有一股風塵味,且哪有好人家的姑娘這般拋頭露麵的?對兩人的身份,尤三姐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當下心中又是怒極,又是無措。
    自打尤三姐日日到柳家門外守候,這周圍圍觀的人就不少,一早看見多了兩個臉生的女子,就料定必有好戲可看。
    這一會兒,早有那消息靈通的,打聽來了兩人的身份,竟是京城一家有名的花樓中的娘子,那碧蕊更是琴、歌雙絕,賣藝不賣身,是有名的清倌人。
    這下,人群的興致越發高了,猜想著,難道這兩位花樓姑娘,也是柳湘蓮曾經惹下的風流債?
    尤三姐做出這許多驚世駭俗之事,本也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後生,可當兩個真正的花樓娘子站在她麵前,和她平等相對時,她還是覺得受到了侮辱。而當聽到那豐腴女子說她們二人也是視柳湘蓮為心上人,如今都攢夠了錢想要從良,不如和尤三姐一道,人多力量大,就不怕柳湘蓮不肯低頭接納她們時,尤三姐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尤三姐早已經偷偷買通了一個柳家的下人,知道那位柳太太性子軟和,如今已經有些鬆動,她便打算再下一劑猛藥,隻道若不能夠和柳郎相守一生,活著也沒有什麽意義,一頭撞在柳家門外,不怕那位柳太太不害怕。隻要柳太太退一步,讓她進了門,她自有辦法哄得柳郎的心,便是這京中所有人都道她無恥不要臉,大不了哄得柳郎帶她出門遊山玩水,到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夠識得她?
    可如今這兩個花樓女子出來一攪局,還一副和她十分親熱、傾佩萬分的模樣,叫自己之前營造的癡情女子形象,頓時全部崩塌了。
    所以,雖然尤三姐與兩女子據理力爭,百般嗬斥申辯自己與她們絕非同等之人,可麵對那豐腴女子還可占上風,麵對碧蕊卻隻剩無力。就像那豐腴女子所言,碧蕊雖墮入風塵,可至少人家如今還是完璧之身,比不得好人家的姑娘,比起尤三姐來,卻是不差什麽。
    果然沒兩日,原本對尤三姐還有幾分同情的言論,也漸漸轉向對尤三姐不利的方向。
    尤三姐全沒了別的辦法,哀憐自己終究是隻能向現實低頭,她原本也隻是拚著一股子血性爭上那麽一爭,如今眼見是沒了指望,莫不如死了罷了。
    當柳湘蓮得到消息的時候,當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十分地慶幸,當日信了馮紫英的話,並且叫了個身手敏捷的下人每日守在門後,這才把拿了匕首抹脖子的尤三姐給救了下來,並且立時送到醫館,雖說劃破了脖子流了不少的血,好在阻止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更讓柳湘蓮慶幸的是,因為在尤三姐尋死之前,那兩個花樓娘子就先演了一場尋死覓活的戲碼,雖不似尤三姐那般鮮血淋漓,可先入為主的人們,依然把尤三姐的行為和她們兩人掛了鉤,覺得是一樣的。
    所以尤三姐出事以後,輿論倒也沒有一麵倒向尤三姐,雖也有人說他們夫妻冷漠無情逼死人,可大多數人都覺得尤三姐此為,和那花樓娘子沒兩樣,不過都是借此脅迫想要逼人就範罷了。
    尤三姐被人救了回來,又聽說了這些事情,當即大笑起來,直到笑出了淚來,事後整個人卻是灰敗了不少,也不再提此生隻嫁柳湘蓮的話了。
    等傷好了,尤三姐便打算離開京城,死的勇氣,似乎在上一次已經用完了,再死一次也得不到旁人的憐惜或敬佩,隻會覺得肮髒和鄙夷,那樣的死未免太沒有價值。
    尤三姐離開京城之前,來到柳家門外,要求見一次柳家夫人。
    甄英蓮這一次沒再不作理會,而是叫人將她引了進去。
    看著守在甄英蓮身邊對她虎視眈眈的柳湘蓮,尤三姐一時有些恍惚,眼前的這個男子,其實她並不熟悉,留在腦海裏的還是多年前的影子,自己到底對他情根深種到何種地步,尤三姐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隻是在絕境中唯一能夠抓到的救命稻草,便揪住再也不肯放了。但稻草就是稻草,承載不起她下墜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