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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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前,燒餅幫著自家少爺離家出走,趕赴京城,這可差點沒把縣尊老爺給氣死,緊忙派人前去追趕,可惜相差實在太遠,追出去的時候連個影子都瞧不著, 如何能將人給帶回來,這赴京之途又長又險,往返更是需要兩趟,若是中間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趙家這根獨苗算是徹底完了。

    是以縣尊老爺又驚又怒,揚言要將燒餅的狗腿打斷, 不過就在人已經被綁到木凳上,拿棍子的差役也都到齊, 縣尊老爺卻是又心軟了,畢竟燒餅從小是在府內長大,且趙公子是什麽脾性縣尊最為清楚,要是鐵了心想跑,燒餅不過是個奴仆如何能夠攔得住。

    於是燒餅的腿是保住了,可是責罰並未免去,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挨上幾棍子,日後每天隻準許吃一頓飯,若是少爺遇到不測,燒餅就將被趕出臨安,任其自生自滅。

    挨棍子,少吃飯,就是斷條腿兒,這對燒餅來說都不算什麽,可要是被趕出臨安,那比殺了他都難受,燒餅三歲就被父母賣給趙府, 早就將趙府當成自己的家, 哪裏願意被趕出去,於是每日清晨都蹲在縣城門口眺望,直到半夜才回去,就盼著趙良材能夠早日回來。

    “少爺,您以後可不敢再隨便任性了。”

    “少爺,您要是出點事兒,燒餅我也就沒法活了。”

    馬車駛入臨安縣,燒餅的委屈卻是說也說不完,看守城門的守衛早就跑回縣衙裏報信去了,沒過多久,就見一幫子人烏央烏央地跑過來,一邊敲鑼,一邊打鼓,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滑稽。

    縣尊老爺的身影也是擠在人群裏,離著老遠就大罵道:“好你個混賬東西,還知道回來呢,竟敢瞞著你老子私自跑到京城裏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我讓你跑,我讓你跑!”

    手中隨處撿起的樹枝朝著趙良材抽打而去。

    趙公子哪裏能幹愣著挨打,繞著馬車開始四處躲躥,“老趙頭你打我做什麽,我去京城那是為了長見識,再說我這不是回來了麽!”

    縣尊老爺追趕不上,再罵道:“小兔崽子,你還敢躲,看來我往日裏真是太慣著你了,我今日非揍死你不可!”

    趙良材繼續躲躥。

    這父子倆一追一跑,看得圍觀之人忍不住想笑,卻是強憋著不敢。

    最後縣尊老爺實在跑不動了,氣喘籲籲道:“給老子滾過來!”

    趙良材道:“甭想。”

    縣尊氣急,恨不得將指頭戳進趙公子的鼻梁裏,“你個混賬東西,還敢強嘴,一聲不吭跑到乾京城去,這往返路途遙遠,若是遭遇不測,你可對得起你娘,啊!”

    趙良材生平最怕的就是做出對不起自己娘親的事兒,是以聽到那句“你可對得起你娘”這話時,忽然沉默著不說話了。

    縣尊幾步走過去,拎著半截樹枝作勢要打。

    這時,趙良材冷不丁地說出一句道:“我娘以前也說過,要是有機會就該讓我去京城裏瞧瞧,說大丈夫豈能一輩子都在臨安縣待著。”

    縣尊聞言,落在半空的樹枝不由得停住了。

    就這樣僵持幾息,縣尊哼了一聲,將樹枝丟在地上,繼續罵道:“少拿你娘當擋箭牌,混賬東西,要不是就你一個種兒,今日非打死你不可,還有你們這幫子蠢貨,敲什麽鑼,打什麽鼓,都給我回去!”

    最後一字說完,縣尊轉身欲要回縣衙,但猛地一想又察覺不對,再回首問道:“就你自己回來了?”

    馬車的車簾被掀開,看夠熱鬧的許知秋適時地從車廂內走出,朝著趙翰青頷首示禮道:“見過縣尊。”

    一見是許知秋,縣尊的臉上立即如凜冬逢春,滿臉堆笑:“誒呦,我就說嘛,就指望這混賬東西怎可能有命活著回來,肯定是有許公子看護才行,許公子前後護吾兒性命,我趙翰青必是要對您深表謝意,不如這樣,今夜趙府設宴,請許公子,不不不,請許小仙人務必前往。”

    許知秋含笑道:“縣尊客氣了。”

    趙翰青擺手道:“誒~不客氣,一點也不客氣,許小仙人有恩於我趙家,本縣早就想對你表示謝意,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夜無論如何許小仙人可都得來赴宴才是。”

    正說著,趙良材插嘴道:“要我說,這夜宴可改成是論功宴。”

    趙翰青瞥過一眼,“嗯?”

    趙良材沒有立即說下去,而是掃視一圈,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這才擺出一副高人風範繼續說道:“回來的路上,我們瞧見有妖物作祟,不僅貪人錢物,還害人性命,簡直是罪大惡極,天理難容,為了不讓過往百姓再深受其害,本公子就與仙人聯手將這些妖物斬殺,如此怎麽著也算是為民除害,為君分憂,總該是得有點什麽功勞才對吧。”

    話到末尾,趙良材對著車夫使了個眼色,後者趕忙從馬車後邊取下兩顆碩大的頭顱,是熊二、猴四的腦袋。

    當初放火燒客棧前,趙良材讓車夫取下兩個妖物的頭顱,掛在馬車後邊,就等著回臨安縣後向眾人炫耀自誇,且能給老爹一個交代。

    縣尊盯著那兩顆妖物的頭顱倒吸一口涼氣。

    圍觀眾人也都是驚呼連連。

    緊接著,趙良材還讓差役們搬下兩箱錢物,說是除妖後搜來的髒錢,足有七千多兩,這又將眾人驚得不輕,等到享受完眾人的目光後,趙良材與縣尊小聲嘀咕幾句,說明錢物的分成。

    縣尊哪裏會不清楚自家兒子的底細,要說他能除妖,那臨安縣的家豬都會爬樹了,就是用腳底板去想也能清楚這些錢物功勞該是歸誰,不過許知秋不在乎世俗功名,縣尊倒是可以暗地裏運作一番,按照乾元律法,如果斬妖的功績是從臨安上報,那他這位縣尊就可再添政績,甚為美哉。

    “咳咳……”

    縣尊清了清喉嚨,當著眾人麵說道:“依照乾元律法,搜取的髒錢應該上繳官府,交於國庫,這兩箱銀錢就先搬回縣衙,至於除妖的事情,本縣今日就會派人遞交府城,必為許小仙人討個功名。”

    說話間,縣尊走到許知秋身旁,僅以兩人能聽到的嗓音小聲道:“許小仙人,這兩箱錢物先放回縣衙,走個過場,等晚些自會派人送去家裏。”

    許知秋笑而不語,沒有多言。

    ……

    ……

    梧桐街依舊是熱熱鬧鬧。

    與兩個月前無有不同。

    賣燒餅的武裎啟推著烤爐在賣力吆喝,屠戶張全德拎著兩扇豬肉在門前晃蕩,豆腐攤的潘寡婦則是與來往的街坊有說有笑。

    許知秋身負劍匣,漫步走在人群中,隻覺得十分愜意。

    小地方也是有著小地方的好處。

    臨安梧桐街雖是不如乾京繁華,但這裏卻是充滿了市井間的煙火氣,且鄰裏巷弄間的人情味也是更濃,比乾京城更讓人覺得舒適。

    如今闊別兩月再重回這裏,隻覺得哪裏都是很好。

    “呦!這不是許家公子麽。”向著二叔家的小院走去,忽然有人出聲叫住了許知秋,他側首回望,正是賣燒餅的武裎啟。

    許知秋對著武裎啟笑了笑,後者招手繼續道:“還真是你啊許家公子,我剛才就瞧見你了卻愣是沒敢出聲,這離得近以後才敢確定是你,聽說你不是跑到京城裏去了嗎,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來來,剛出爐的燒餅子,我請你嚐一個。”

    許知秋也沒客氣,接過燒餅子放進嘴裏,咬下一口後說道:“武大叔的手藝還是那般上乘,餅子烤得焦香酥脆,就是放到京城裏去賣生意也定是極好的。”

    武裎啟自得道:“那是,我這爐子裏烤出來的燒餅,天下一絕,到哪都能賣得開,不過咱先不說這個,許家公子你快給俺們說說,此次去京城都遇見過什麽趣事,可曾見到過什麽大人物?”

    武裎啟還有話沒說完,張屠戶粗著嗓音道:“賣燒餅的,你少在那兒纏著人不放,討嫌,人家許公子剛從京城回來,必是舟車勞累,趕緊回家歇著才是,可沒工夫陪你閑嘮。”

    聞言,武裎啟笑嗬嗬道:“是呀是呀,許家公子該是累了,快回家歇息去吧,晚些時間咱們再聊。”

    許知秋嘴上應下,路過張屠戶時,對方丟來一塊包好的油紙袋,擠眉弄眼道:“豬身上的好寶貝,拿回去叫你嬸子煮給你吃,吃完後保管就不累了,一身輕鬆,嘿嘿,也算是請你的。”

    許知秋連忙笑著道謝。

    路過豆腐攤時,與人說笑的潘寡婦也是難掩驚訝,看著許知秋道:“許公子,你怎的這麽快就從京城回來了,難得去一次,該是在那裏多待些時日才好,吃飯了嗎?若是沒吃,就先在我這裏吃碗豆腐墊墊肚子吧。”

    許知秋笑著說道:“是回來的早了些,不過京城內的繁華已是見過,倒也算不得可惜,至於姐姐的豆腐還是日後再吃吧,我該先回家裏報聲平安才是。”

    潘寡婦笑道:“是該這樣。”

    許知秋拱手離開,向著梧桐街東邊的小院走去,剛至院門口位置,就聽到嬸嬸在與堂妹爭吵不休。

    “都告訴你幾遍了不要隨便動那些東西,你這丫頭怎麽就是不聽,皮癢了不是?”

    “哼,誰讓娘親不給我買。”

    “給你買來做什麽?你個小丫頭片子也用的著抹胭脂?瞧你畫得跟小鬼一樣,醜死了。”

    “才不醜,是娘親醜。”

    “你再說,再說我可就打你了。”

    “哼,娘親欺負我,我就告訴爹爹。”

    ……

    駐足在院門口,許知秋聽著母女二人間的爭吵,便是不問緣由也能猜出大概,八成又是許月瑤這丫頭偷拿嬸嬸的胭脂去給自己化妝,引得嬸嬸生氣。

    這丫頭,真是打小就對梳妝極為感興趣。

    許知秋笑了笑,邁步走入院內,向著爭吵中的兩位看去,這一看果不其然,如自己所料,隻是許月瑤這丫頭在梳妝方麵實在沒什麽天賦,那妝容就是許知秋看後也禁不住一愣。

    本是水靈的小臉蛋兒此刻撲滿了細粉,慘白滲人,爭吵間不時有細粉簌簌下落,怕不是糊有二斤,秀眉更是描繪出幾分張飛的氣勢,腮紅與口脂簡直塗抹得慘不忍睹,說是小鬼都有些過於收斂,估計夜間跑出去能將街坊鄰居都嚇出病來。

    饒是許知秋這般成穩之人,也是難忍笑出了聲。

    這笑聲立即引起母女二人的注意,待看到是許知秋時皆是有些驚訝。

    “伯鸞?”“大哥?”

    嬸嬸也顧不得再同小女兒置氣,轉身瞪著眼睛看向許知秋道:“這才剛過兩個月,伯鸞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我與你二叔尋思著怎麽也得半年後才會回來。”說著又向院門口瞥去幾眼,“就你一人回來了?”

    許知秋笑道:“自然就是我一人回來了。”

    嬸嬸蹙眉,一邊走到許知秋身邊幫他取下身上的劍匣,一邊責怪道:“你二叔不是交代過你,讓你記得帶個媳婦兒一起回來麽,你可倒好,全是忘了個幹淨。”

    許知秋取下劍匣,將手中的油紙袋放在院內桌上,回應道:“那京城裏的姑娘們眼光都高著呢,豈會隨我回到這小縣城裏來,沒得辦法,這事著急不得。”

    嬸嬸卻是道:“瞎說,就你這模樣,就是住到深山老林裏去,也一樣有姑娘願意跟著。”

    許知秋笑著沒吭聲。

    嬸嬸又道:“這眼看就要到晌午了,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去廚房裏做飯,你過會兒去把你二叔叫回來,他可是都念叨你幾天了。”

    許知秋頷首說是,嬸嬸用指頭最後點了許月瑤腦門一下,而後就走進廚房。

    這時,許知秋對著小丫頭招招手,後者卻是將頭扭過去,擺出一副“我很生氣,快來哄我”的表情,顯然是還在埋怨許知秋當初不告訴她一聲就離家去京城,隻是這生氣的表情搭配那奇葩的妝容,讓許知秋沒忍住再次笑出了聲。

    許月瑤怒著小臉道:“還笑,沒看到我有在生氣麽!”

    許知秋聞言輕輕打了個響指,隨即像是變戲法一樣,手中憑空多出一串珍珠手鏈,無論是色澤還是樣式都是極好的,他對著許月瑤晃了晃手鏈說道:“大哥此次去京,可是特意給你帶了禮物,怎麽樣,好看吧,快過來讓大哥給你帶上,不然我可就送給別人咯。”

    許月瑤看著那串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的手鏈,眨了眨眼,二話不說就撲了過去。

    “不可以,大哥隻能送給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