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寧安帶著陳十一推門而入，看著對方有些吃力的樣子，少年陡然發現，除了木質家具以外，整座大殿竟是青銅所鑄，渾然一體；銅柱、銅梁和地麵銅磚上，都刻滿了複雜的符陣和花紋。
    進入大殿，當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很長的一條櫃台呈凹字型橫在麵前，正對著殿門；櫃台裏麵豎著巨大的告示牆，上麵掛著上百個木牌，有雜役應管事的和觀看之人的要求，不停的用挑杆將木牌掛上叉下。
    走到天坑邊緣，陳十一憑欄往下看去。
    初夏的夜晚已經逐漸變得漫長，天上一輪圓月懸掛於頭頂，散發著清冷的光芒，灑落滿地銀輝。山上樹木蔥蘢，遮掩了一切景色，在這樣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寂寥與蒼涼。
    隻見這天坑深數十丈，四周全是延著山壁懸空而建的閣樓房屋，層層疊疊，用回廊棧道整個連通起來，錯綜複雜，從高處往下延伸。
    有些閣樓內亮著燈火，似是有人。
    陳十一在越寧安的陪同下，往艮嶽後山走去。
    越寧安表情有些古怪，指著頭頂說道：“上四境的功法不用換，就在山崖上麵，任人隨便抄錄。”
    “啊？”陳十一沒聽明白。
    “上四境功法沒一個全的，最多隻有個前篇，根本無法修煉。以前還有人去翻翻看看，到後來，都沒人去了。”越寧安似有些感慨，環顧四周道：“即便這樣，這裏很多中四境的功法與上四境的殘本，也都是世俗界無數前輩用血換來的。”
    “這是為何？”
    “山門！”
    越寧安幫著少年辦理了手續，出言提醒道：“功法的簡介初綱，就在山壁那些閣樓裏，選到中意的，就可以來大殿換取正本；正本需就地抄錄，不得帶出。我就領你到這，接下裏，你自己慢慢選吧。”
    正打算告辭，又想起來一件對於少年算是比較重要的事情來：“衙門裏管飯，但是千萬別誤了飯點，會敲鍾。若是誤了飯點、在藏書閣裏吃小灶，會把你心疼死。”
    ……
    與此同時。
    崇禮司衙門後苑精舍內，戚無崖正向雨公公匯報著，陪同少年進京過程中發生的所有事情。
    “你是說，陳十一兩個月就入了海底，六個多月就進了奪欲？而你什麽鍛體修行之法都沒有教？”
    “是，屬下除了見他在與越寧安打鬥過程中，竟將碎夢刀偷學至初具神形，天賦之高世所罕見，這才順水推舟，在其體內留下刀意二十一處，助他一臂之力之外，其他任何功法，屬下不敢私授。甚至屬下還以為，陳十一所修功法乃是公公您所授秘術，為防有所關礙，這才沒有詳細詢問。哪知公公您……”
    雨公公也疑惑不解：“本官就是因為他資質特殊，打算等回京之後，與司正大人細細商量著辦，這才沒有傳他修行之法。沒想到，他竟能修至奪欲境，更是一招敗了漆雕先。難道這世上，當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不過……”戚無崖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但講無妨。”
    “陳十一身體確實異於常人，屬下查探過這少年的身體脈絡，很是奇怪。”
    “哦，怎麽講？”
    “常人修行，無非是對應七魄大穴，先修出體內七輪，而後納天地靈氣於體內經脈，再由三脈貫通七輪，周而複始，最後匯聚於體外凡神穴，進而三花聚頂，中四境大圓滿。
    但陳十一身體裏邊似平沒有三脈……也不能說沒有，而是經脈太多，屬下竟找不出他的三大脈；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經有了奪欲境的實力，可體內卻沒有行成相對應的奪欲輪，其至就連海底輪，屬下都沒找著。”
    “不可能！進禹山前，雜家會同禦醫，用各種方法診斷過此子身體，均與常人一般無樣！除了先天胎息本身，心髒跳動緩慢、且呼吸可用皮膚代替之外，至多也就是傷勢恢複速度超乎想象，其他並無特別之處……再有就是能吃了點……”
    “那公公曾說他身有桎梏呢？”
    “先天胎息之軀，血脈運行緩慢，需時時以外力開桎梏，助其經脈通暢而已，此為常理，算不得什麽。更何況，數千年來，就沒有聽說過，修煉可以沒有三脈七輪的！除非他不是人！”
    雨公公琢磨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出來，隻得交待道：“此事需三緘其口，不得外傳！”
    “是！”
    ……
    鐵琴銅劍樓裏，陳十一正逐層逛的起勁。
    果真是卷帙浩繁。
    少年一間間閣樓看過去，裏麵書架林立，各式修行的古籍典著是應有盡有，雖說都是初綱副卷，但也讓少年大呼過癮，徑直點起燈燭，一頭紮了進去，渾然不顧外麵悄然響起的鍾聲。
    直到飯香升騰，少年才發現早已過了飯點，而且自己餓的前胸貼後背，已是靜不下心來找尋功法了。
    咬著牙叫了小灶，兩菜一湯，二十個饅頭，純素的吃食，竟然要了陳十一二兩銀子，心疼的少年將盤子都舔幹淨了，還隻是墊了個底。
    “如何，這鐵琴銅劍樓的小灶，味道不錯吧。”
    陳十一聽到聲音轉頭一瞧，不知何時起，自己身後站著一個須發皆白、麵若童子的布衣老者，正笑眯眯的望著他。
    少年實話實說：“好吃是真好吃，就是貴了點，嗯，太貴了點。”
    “小灶麽，有專人伺候，單獨起灶，貴點也是應有之意。”
    “明天可不敢誤了飯點了……”少年深刻的反省道。
    “你是新來的吧？”
    “是。”
    “找著適用的功法沒？”
    “還沒，太多了，一時間看不過來。”
    “不著急，慢慢找。今日晚了，明天再來吧。這盞燈籠送給你，拿著，下次可就要收錢了。”
    布衣老者說完，笑容可掬的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謝謝老丈。”
    陳十一辭過老者，提著燈籠，沿著棧道往來時方向，回禮字院去了。
    老者看著少年的身影漸漸消失，這才過了穿堂，走到後殿一處次間裏，司正大人和雨公公赫然在場，見老者回來，兩人站起身來。
    老者擺擺手，對司正和雨公公說道：“確實沒有三脈七輪，但，氣血充盈，生機盎然，絕不會是妖物鬼魅之修，你二人大可放心。這世間事，原本就未可盡知，出一兩個稀奇古怪的，也是有的。”
    “謝陰陽夫子！”
    “不謝不謝。人年紀大了，晚飯又多吃了點，正好借此機會溜達溜達，消消食。小娃娃挺有意思的，明天老夫再去找他聊聊。而且……”
    布衣老者看向司正，莞爾笑道：“此子似乎與你那宗門，還有些瓜葛。”
    其他的，就要以功績來換取入內資格了，尤其是樓裏所藏兵刃與頂級功法，隻能以功勳換取。
    主殿內那告示牆上的木牌，就是各地方分支報上來的、請求衙門總部派人支援的各種案子，四季各脈人員，在不妨礙本職的情況下，可任選其一，外出去掙功勳；積累到了一定的數量，便可再入藏書閣。
    因此，即便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也有不少同僚在這裏尋找適合自己的任務，隻要得了功勳，既可換取心儀之物，也能升官發財，當真是公私兩不誤。
    這地方看起來，怎麽都不像是個藏書的館閣，倒是像酒樓大堂，尤其是那櫃台，就跟掌櫃的待的地方差不多，隻是木牌上寫的不是菜式罷了。
    “這藏書閣，又名鐵琴銅劍樓，原本乃是一件前朝時期的破損法器，經朝廷修複後，用作典藏天下修行功法之用。此間收集了曆朝曆代遺留下來的各式功法、兵器，浩如煙海……”
    隨著越寧安的介紹，陳十一總算弄明白了。
    按這樓裏的規矩，挑選修行功法，隻有四種途徑，滿足其一，即可任選功法觀之。
    首先，新人入職通過考核，可選一次；下四境晉升至中四境，可選一次；三年一度的衙門內部大比，各境界排名前三者，可入內選一次。
    偏殿裏，透過窗欞，可以見到有人在燈下伏案疾書。
    順著棧橋，少年下到回廊近觀，崖壁上的建築竟是雕欄畫棟、鱗次櫛比；直到天坑底部，一座兩層的宮殿式院落盤踞中央，主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隻是越好的東西，所需功勳越高，有好些個藏品，據說普通校尉積累個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換得到。
    少年不由得咋舌道：“上四境的修行功法也有嗎？那得需要多少功勳啊，豈不是一輩子也換不了？”
    “這裏就是藏書閣？”
    少年狐疑的看著越寧安。
    跟隨著潺潺的溪水聲，轉過山澗旁的石橋棧道，越寧安停住腳步：“到了。”
    陳十一舉目望去，山穀中間有一道山門牌坊，牌坊後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天坑，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天坑四周修著欄杆，裏麵似乎還散發著星星點點、陰森詭異的光芒，仿佛隨時都會張嘴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要到近處去瞧，這裏看不真切。”
    越寧安領著少年往前走去，經過山門牌坊時，隻見牌坊上麵鐫刻著五個大字：鐵琴銅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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