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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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香、麥香、野草青青、菜花欣欣。&&
    這片田野,很大,很寬廣。也不知養活了多少人家,怕不是供應著整個村鎮食糧。
    路邊一個個挖出的魚塘裏,悠遊著一群群魚兒,樸實的農人正在遠處務農采桑。
    清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的視野中盡是搖曳的稻穗,大片金黃。
    這秋,不正是喜人的收獲季節。
    風吹花落,燕歸誰家?
    清風拿著劍,他總是要拿著劍的。拿著,是安全,也是習慣。
    “你為何,要滅世?”
    清風如是自語,他停在田埂,看著池塘中一尾遊魚。
    他感覺不到遊魚的快樂,也不知遊魚是否能夠聽懂他的話。
    “哧溜”一下,隻見那魚兒仿佛被人驚擾,鑽入了湖底。
    它果然,也是不懂清風的...
    “我?”
    清風神情顯得詭異,他茫然邁開腳步,低頭繼續朝前走去。
    田埂往前是一條大河,無路可走...
    那河,養活了不知多少生靈,滋潤著肥沃的土地。但它,也隨時都有可能,露出可怖的獠牙吞沒萬物。
    清風不曾見到,因為他不曾抬頭。
    那條攔住去路的大河,已經無路可繞。
    又或者,那裏本就沒有長河,否則,釋天又是怎樣走來的呢?
    他隻是自顧自語,說著一些別人不明白的話。
    不知道...是命運...”
    清風低頭,那是沉默,還是失落。
    他踩著波濤,逐著浪頭。
    他的眼中無路,他的腳下亦無長河。
    河水滔滔,拍打著兩邊的堤岸。
    農人們在歡笑,那歡笑聲,連滾滾浪濤都無法遮掩。卻又恰好,遮住了清風的呢喃...
    ..........
    “嗬嗬嗬,是真的不知道嗎,又或者,隻是不願意知道。”
    是誰的懷疑,帶著淡淡的諷刺,莫名的同情,在空氣裏散開。
    又是誰在張狂的大笑,好似瘋子,旁若無人?
    願意麵對的,未必就是欣然。
    找到了如此去做的理由,不代表本心認同這種做法。
    隻是在注定的結局麵前,本心的認同與否,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恰如某個少年說過的話——我讓開的,僅僅是一條道路...
    許多企圖超越巔峰的凡人、仙人,總是追尋著那條冥冥可期的道路。
    但倘若結果都已經注定,再去固執過程,還有什麽意義?
    讓開,未必不是一種悲哀,自我憐憫。
    我讓的開道路,卻改變不了結果...
    “同情,我又為什麽要同情你?哈哈哈哈哈!誰又,有資格去同情我?”
    “你想要獨善,抱著美人躲在局外,怡然自得。”
    “我卻,偏不讓你如願。他也,不願意...”
    又是誰有資格,代替他人去決定?
    願不願意,究竟誰說了算。
    ..........
    九次閃動,九枚銅環入手,先天靈寶九龍鎖,化成一串過於華麗的手鏈,環繞在右手手腕。
    楚翔身影無比黯淡,幾乎隨時都可能消散。
    他的身體中,某一個光點,構成身體的某個獨特空間,恒河一沙,似乎尤其明亮。那點明亮,隨著某種循環律動,最終,停留在了他,右側的眸子裏。
    他在笑,看著已經崩潰,完全被庚金劍氣毀掉的小宇宙在笑。
    失去了構成形體的八成本源力量,能夠勉強保持顯形,已經是一種極限。
    倘若固執於凡人的體型、狀態,那麽他本就所剩無幾的戰力,必定還要被削弱。但那種連本體曾經都隨意遺棄掉的形態,他又為何要在意?為什麽成神的本體,構成的神體,外表依舊如人一般,而非劍形?
    楚翔沒有深想,不曾糾結。
    他知道自己贏了,所以隻想笑,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麵對著無窮無盡湧向自己的庚金劍氣在笑。
    笑是一種武器,對凡人而言,卻不可能改變諸神之間的戰況。
    但當那大片劍氣——將由他六成以本源力量構成、完整形態微縮宇宙全都毀去的庚金劍氣、及至近處,卻又仿佛顧忌什麽,瞬間停滯,踟躕不前。
    這畫麵,就像楚翔周圍,百裏之外,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銀色圓形屏障,屏障兩麵、俱都鋒芒四射。
    楚翔抬起了右手,遮在眼前,許是光芒太過刺眼。
    他的身形在顫抖,也不知是形態不穩定,還是因為笑的太過激烈。
    他的身體,已經虛虛茫茫,好似霧氣組成。那一雙唯一明亮眸子,當然不會被半透明的手臂遮住。擋住視線的,是一串過分華麗的手鏈。
    當啷、當啷。
    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手鏈隨著他抑製不住雙肩顫抖的動作,發出悅耳的聲音。
    那簡直就是女孩子的飾物,男子不屑佩戴。
    銀白劍氣、無窮無盡,卻在須臾散開,就像潮水漲落。
    黑色的虛空,殘留下一點點銀光的餘暉,依稀能夠讓人視物。
    楚翔不曾放下右手,所以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小星海劍陣中的異變。
    三百六十五座庚金大山朝著一處匯聚,漸漸溶解成一個巨大的銀色人形生物——天知道誰能找來這許多庚金,怕是整個修真界,都聚不起那麽多先天之物。
    楚翔不笑了,因為已經笑夠。
    他不急,真的不急。封鎖這片空間的,隻是九龍鎖鏈。庚金劍陣,僅僅做殺伐之用。現在,已經沒什麽能攔得住他!
    必須承認劍陣的強大,不是陣法本身夠強,而是布陣材料彌足珍貴。那許多的庚金,聚在一起,究竟能產生多少先天庚金劍氣?必定是天文數字。
    那堆庚金本身,已經是極強的殺伐之寶,甚至無需祭煉。
    比他強,的確比他強。一物降一物——能夠克製莫克薩羅,也許是他的運氣,也許是天注定。那麽被劍陣克製,又是他必須麵對的命運。
    幸好,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能留下他,打不過,還能逃,不是嗎?
    站在凡人的角度,話是應該這樣來說...
    不多時,在楚翔的沉默中,遠處,一個巨大的庚金傀儡,已經成形。
    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銀色微茫,那是一道道鋒利無比的先天金行劍氣。
    銀色的巨人睜開了銀色的眼眸,兩束銀色的神光,直接從眼白的眸子裏射出,先是掃了掃昏迷的莫克薩羅。
    方才戰鬥餘波之激烈,毀天滅地,昏迷中的巨獸自然也消受了一番。得益於那堅韌可怕的肉身,雖然他現在的樣子比較淒慘,身傷口無數。仔細觀察,卻能發現,除了麵部,幾乎沒有哪一處過重,都隻傷及了皮毛。
    見異獸沒死,那巨人便不再關心,轉而看向了楚翔。
    他的雙眸就像是兩麵鏡子,銀光燦燦。那兩道柱形神光,似乎能夠洞徹九幽,瞬間將楚翔籠罩,卻不帶絲毫殺傷力。
    楚翔不是九幽,沒有那般深邃。但隻一抬手,就讓對方,根本看不透,背後藏著什麽....
    空間來構成身體,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年輕的...不朽者。看起來,你的腳,踩過界了。莫非,不知道莫克薩羅,是本座的寵物。”
    嗡嗡的轟鳴繞耳,那種金屬震動產生的聲音,當真讓人有種目眩眼迷的錯覺。若是神經衰弱之人,怕不是剛聽到刺耳巨響餘波,就要瘋掉。
    楚翔不以為意,隻是不曾放下右手。
    看他的樣子,仿佛已經不是在炫耀新得的華麗手鏈,而是掩飾什麽——
    “你的東西...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明明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可他的口吻,卻比那利用庚金顯化出來的無存在,更加囂張!
    砰。
    庚金巨人仿佛挪動了一下身形,他一點點小小的動作,通過關節摩擦出的動靜,已經比天雷炸響還要巨大!
    “本座,不是東西!本座,乃三十三天之青天大尊,南麟大聖!”
    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前半句是用來侮辱人的,那巨人認真看著楚翔,認真的回答。那認真的態度,很難讓人相信,是在麵對一個比自己弱小許多的對手!
    直到金屬轟鳴的餘韻消失,楚翔這才閉著眼睛,放下了右手。
    叮鈴鐺啦,又是一陣,清脆、悅耳的響動...
    “沒聽說過。”
    楚翔如同巨人一般,回答的無比嚴肅,無比認真。隻不知那閉著的眼睛,是否在揶揄偷笑。
    傻傻的對話,在兩個絕對不可能是傻子的無存在之間發生。那隻能說明,蒼白的表象下,隱藏著無數的波瀾...
    巨人認真看著楚翔,仿佛想要將他看透。
    他的確已經將他看透——裏裏外外,下下。隻除了,那一對閉闔的眼睛。
    “為何不睜開眼來,看著本座。難道本尊,沒有資格讓你睜眼?”
    巨人語氣威嚴依舊,不鹹不淡,無比平靜。
    他從楚翔身感受不到威脅,卻總覺得對方應該能夠帶來威脅。唯一可能、也正是那始終看不透的地方...
    楚翔沉思著,又或者仍是在等待鏗鏘餘韻消散。
    良久,他才漠然朝著莫克薩羅昏迷的方向“看”去一眼,點了點頭。
    “是。”
    事實的殘酷,還是自大張狂?
    巨人猜不透,因為看不透。
    “留下九龍鎖,本座讓你離開。那不是環在手的,背負於身,會顯得威武許多...”
    難道諸天的話,總是那麽莫名其妙?
    楚翔摩挲了一下右腕的手鏈,感覺的確女性化了一些。但卻沒有,摘下來的意圖。
    “不可能。”
    究竟是不可能背鏈條,搞得威猛,卻像個囚徒一樣。還是不可能,把到手的寶物還給主人?
    先天靈寶,可不是路邊的白菜,天生有數。除了那些成名的,名氣直達無數位麵以外,甚至低等位麵都有人聽說。一些比較隱秘的,也有著周天定數!
    先天靈寶,並非不可煉製。用先天之物,煉成有靈之寶,當然就是先天靈寶,卻未必要天養天成。然天成之寶、加後天成形,這先天靈寶的數量,始終早已經固定,不可能多出哪怕一件。
    這使得,每一件成了氣候的先天靈寶,都比後天之物,珍貴的多。
    巨人沒有遲疑,邁開腳步,隆隆朝著楚翔走去。
    冥冥的預警,不可能讓他平白放棄一件這種層次的寶物。相較來說,莫克薩羅,就顯得微不足道。
    能夠憑借本身力量,就鎖住莫克薩羅億億年的靈寶,值得一位大尊、聖者,留下一縷分身看守!
    聖者、即為凡人所說的聖人!聖人並非隻有幾個,隻能說,較強的、較出名的,是那幾個。
    其實所謂聖人,也就相當於西方神主。主宰一係、坐鎮一方!
    仙界之中,鴻蒙三十三天!各有聖者坐鎮!
    “麒麟,你會,後悔的!”
    楚翔看著那轟然走來的庚金巨人,口出狂言。
    可惜,那巨人行止間動靜太大,已經完全蓋過了他渺小的聲音...
    南麟大聖,即麒麟大聖,如同祖龍一般,天下間第一頭麒麟,祖麟。
    這在界,並非什麽天大的秘密,卻也鮮有人知。
    而下界,特別是楚翔這個外來者,根本不可能通過任何途徑,得到這則消息。
    偏偏,楚翔就是知道了。
    他根本不曾睜眼,縱然睜開眼睛,理論也不可能看透巨人來曆。
    他不是本體,隻是化身。具備部分神主威能,但不是神主、亦非是聖人!
    那他,又是如何看透一位聖人來曆的呢?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巨人沒有聽到他的呢語...
    ..........
    “你,死定了!”
    褚茗的話語傳入耳中,袁天罡看著眼前被自己彈指虐至遍體鱗傷、大聲哭泣的少女,尷尬的把手中法劍折成兩段,扔在地。
    “無量,那個天尊,這位道,還請息怒,事情並非你看到的這樣。貧道並非、並非刻意折辱這位姑娘...真個、真個是不曾想到,令千金修為如此之差,護體寶衣這般低劣。她還說自己是什麽道德宗長老的女兒,這簡直、簡直就是修道界的笑話。”
    “這丫頭不知好歹,竟然對過路凡人下手,還想拿貧道我去下油鍋。貧道本隻想教訓教訓她,誰知、誰知...她和她的衣服,這般不經打,孟浪了,孟浪了。”
    袁天罡一臉肅然,刻意掩飾心中的尷尬。
    他這話,當然不是對褚茗講的。看著自遠處怒嘯趕來,卻在幾十丈外立定,投鼠忌器,憤然瞪著自己的老頭兒,行了個道禮。
    一踢腳,封住那正要掙紮起身的小女孩兒穴道。這一幕,看的那紫麵老者又是一陣須發皆張。
    袁天罡有些尷尬,卻不得不如此,現在的情況,的確有些...不好解釋...
    卻說那紫陽真人,堂堂中土修真界第一宗道德宗、第一執法長老,號稱道德宗宗主之下第一人。
    諸多第一之名相加,可知身份何等尊崇。
    但他現在看到了什麽?他看到自家老樹開花結出的女兒,被個猥瑣中年道士捉住,用長劍抽屁股、抽大腿、抽身。一串花哨的劍法動作,隻把女兒身衣服撕成了縷縷破布,傷橫累累的胴體露出大半!
    而他來時,恰好見到袁老道豬手放的地方不是很規矩,表情也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你這讓他,如何相信?
    “這位!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還請放過劣女為先!老夫定帶回去好生管教!當務之急,卻是為她療傷,劣女自小,沒吃過什麽苦頭...”
    壓抑著心底的怒火,想來倘若不是對方“人質”在手,他已經有了吃人的心思。
    而在他身後,三名中年道士、一道姑,亦是憤然看著袁天罡。
    更令人心涼的,這五人俱都是丹動期高手,眼見遠處越來越多的人似乎這往這廂飛來,袁天罡心裏哇涼哇涼,哪裏敢從命。
    那紫陽真人,見他遲疑,法寶已是扣在了手心。但看到女兒現在的樣子,心中滴血,也不得不以理智為先。對方,怕不是什麽正道人士,下手這般狠毒!
    隻見他一聲清嘯,遠處、視野盡頭,不少禦劍之人,聞聲齊齊止住勢頭,倒飛了回去。
    而周圍幾名指指點點,路過旁觀的凡夫,更是“砰”的炸成了血霧!
    袁天罡眼皮一抖,終於明白那丫頭為何這般草菅人命。感情原來,是道德宗的傳統...
    他心中,立時把這個修真界第一宗派,歸入邪道之流...
    “無量...那個天尊。”
    卻見袁老道作揖,一個破麻袋順勢落到少女身,也不知怎得,將她蒙頭套住。
    他老臉一厚,把麻袋往身一扛,動作實在順溜...
    “我輩修真之人,一點點小傷,恰可磨礪心性。至於道的女兒,貧道雖然事務繁多,教育這等迷途少年,責無旁貸,甘願代勞。況且,這個...這個貧道看道身後幾位,似乎對貧道不是非常好,還是...”
    紫陽真人把手一揮,打斷了袁天罡的話。
    卻見除了那名中年婦人外,其他三人見狀俱都遠遠退開。
    他將差點爆發的怒火再次壓住,周圍樹木落葉的速度都快了幾分,冷淡的目光,死死盯著袁天罡,還有褚茗,仿佛在看兩具屍體。
    “道,你的要求,貧道已經照做。還請速速放人!貧道,乃是道德宗,紫陽道人。若先前、我宗在何處的罪過道,還望勿將小女牽涉!凡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麵。”
    紫陽真人明顯想多了,但袁天罡那種反應,如何能不令他多想?也許,隨機應變,許多時候,也會讓人誤以為早有蓄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