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敵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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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未必抵得相忘於江湖。
肝膽相照,難道就一定比君子之交更加坦蕩?
有些感情,從來不必掛在嘴邊。些許細節,足以證明百年的分離亦不算太久。
許多誼,從不是用來吹噓、或者證明自己並不孤單。
那些東西,往往會在我們忽視、卻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
敵之間,我們常常會用一條清晰的分界、來區別兩者的不同。
但倘若無法區分的時候,我們又當如何自處?
許多東西,隻能意會,不可言傳,譬如大道。語言太蒼白,以致縱然大能者,偶爾都不得不沉默相對。
不是他們真的不懂,而是單純用語言,不可內描繪清楚,心中的感覺...
那種朦朧,最為純粹,恰是幽美。
而它,也從來最容易引起誤會。
其實,許多事情,倘若我們真的無法判斷,不能決定。那麽,不若把一切選擇的權利,都交給本心。利益的得失,成敗與否,並非一定要成為永恒的主題。也許,無愧於心,才能始終笑傲輪回——假如,還有心的話...
..........
楚翔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名抱著長劍的青衫少年。
青的衣衫,青的長劍。那劍鞘蜿蜒的電蛇,似乎也帶著沉沉的青黑。
“是你。”
表示疑問,語氣卻毫不驚奇。或許和神交流,原本也會讓許多人困惑。至少,察言觀色,對那種生命體,行不通。
少年笑了,一如當年。隻是這笑,又是從何時開始出現?似曾記,過去的過去,初初見到那名少年的時候,他並不會笑...
“是我。”
清風笑著,揚手示意拉風的配兵。
仿佛,在他的意識裏。縱然楚翔忘了他,也應該記得那柄劍。那劍,曾經代表著一個門派,天下第一的門派。
楚翔淡淡的看了看雷殛神劍,在記憶深處找到了與之關聯的來曆。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一種認可,承認。而搖頭,則表示疑惑。
為什麽,一個自己一眼便能認出的家夥,要用一柄幾乎快遺忘掉的劍,來證明身份呢?
難道僅僅因為,那柄劍的來曆,在許多年前,和自己有關?
那他又是否知道,當一個人生命中交集太多,唯一能清楚記得的,隻會是那些引發過共鳴的存在。也許,這就是所謂投緣。
楚翔撫了撫額頭,倚著古樹,悠悠支起了身子。
力量如同潮水般,開始在疲憊的身體中蘇醒。他不知為何,內心忽然變得極不平靜——
那是一種有別於神性空靈的複雜,這種感覺,就好像一朵青蓮,生生被染成彩色...
他知道,那些似乎在影響內心理智的東西,叫做欲望...
神怎麽會有欲望呢?神不該有!他不是神,但卻應該比神更幹淨!
“是誰?”
呢喃自語,當眼眸中龐大的星雲集團再現,一股無邊無際的浩瀚,忽然自楚翔身溢出。
那種蒼茫,就像是凡人麵對著古老的荒原。那是無垠、是無限、是亙古、是恒河!
周圍環境沒有因為楚翔身宣泄的氣勢,發生哪怕半點改變。歸巢的黃鸝、低飛的蜻蜓,這些低等意識生命,仿佛並沒有感受到那一股不容於世的宏偉意誌——
就像是遠古巨獸在宣誓自己的覺醒。
傍晚的天空更黑了些,清風不經意小退了一步。
他把劍插在地,支住身體,抬頭望天。
“不知道。”
隨口回答,他的聲音,真如一陣清風,還沒有林子深處的蟬鳴來的響亮。
楚翔也不知有沒有聽清,自顧整了整淩亂的衣衫。
隻是,他的動作,卻在瞬間,僵硬著定格...
一片早已經落到地的黃閑,速度卻很快,正好踩著光明、背景黑暗。
那神態,似乎古之誇父,正在逐日。
“不理解,也要理解。”
冷靜、淡然,男子的聲音仿佛聖人般漠視眾生,卻隻是——仿佛!
絕對的理智下,似乎也,多了一點什麽。
“可是...你這人真的好奇怪耶,明明說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幫他,對他那麽好?”
是裝作清純,還是真的幹淨宛若白紙。但那綿綿語調,真的讓人聽著很舒服。
“不喜歡,是本意。幫他,因為欠了他...”
幫助自己討厭的人,也許是除了有仇難報外,最大的悲哀。
說過哩...可是,一定要還嗎。你欠的...好多...不還行不行?”
無恥?卑鄙?下流?這不也,正是許多時候的人之常情。欠債不可怕,不還我最大。
況且,那種略帶討好的軟話,怕是最正值的人,也無法苛責。
“...”
沉默嗎?應該是自己也在猶豫。
“好嘛...混沌。我們,不還了好不好,還不起的...”
倘若還不起,又為何要欠?這是一種很好的借口,也是最無力的理由。
“不行。”
若是猶豫,何必強迫自己堅決。假如堅決,想來也容不下猶豫的餘地。
“...”
人影遠去,女子不再勸說。
...
“青銘,我說過,會帶你一起超脫。這是,我欠你的。”
“欠了,就要還。欠誰的,都一樣。”
“假如不是他錯了,我又怎麽有理由,用這種方式償還?”
“看得見的損失,終歸可以預計。這種程度,哪怕再大,也不至措手不及。”
“青銘,你不懂...”
...
“本體,你又是如何做想呢?隻是因為絕對理智,所以獨自扛責任,把唯一的機會留給我?”
“那他,難道由於一點猶豫,就自私的想要逃避?”
“倘若你是對的,又為何到最後才發現這些。”
“倘若你們都錯了,那...”
...
“縱然你全能、全知。有一點,一定未曾料到...”
“縱然你錯了,或者將錯就錯,卻也不會想到。絕路,未必隻有絕對理智的人,才敢走下去...”
“本體?分身?”
“本尊?本真?”
“哈哈哈哈哈...”
“原來,笑是那樣的暢快!”
...
“不好!快走!”
第四個聲音在黑夜中響起,出處和那嘲諷的笑聲源於一地。
伴隨著女子驚呼,男子低喝。
一道百丈劍光忽然刺破了黑暗,遠遠朝著西方遁去!
就像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翼,竊聽者修為不可謂不高。僅這一手,便不是普通世俗強者能夠做到,依稀,空氣裏還殘留著少女嬌嗔的嗬罵。
楚翔和清風,並沒有出手追擊。也許他們兀自迷茫於困擾,又或者...
刹那燦爛的流星,終歸要以隕落為結局!
“啊!!!”
“小師妹,快走!!!”
一人的愚蠢,往往會導致許多人一起喪命。尤其,是那些真正關心他們的。無知,很多時候也是一種自私。
轟!
那好看的煙火,定不是凡人能夠點燃。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兩蓬璀璨幾乎同時爆發!
逃?往哪逃?諸神的尊嚴,豈是凡人能夠詆辱?
縱然寬宏的神祗不予計較,那些維護、守護神的人,也會將自大之輩綁火柱。況且,他們果真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話。況且,諸神、偶爾並不寬容...
..........
“其實,殺了他們就可以,何必要把魂魄一同點燃。”
仁慈,軟弱?話一出口,楚翔自己都愣住了。
清風失笑,詫然看著楚翔。
“我現在,越來越不相信你是神...但你從不誑言,至少對我。倘若你不是神,他們或許並不用死。但你是,所以他們必須死的幹淨。”
殘酷的話,站在另一種高度,卻並不殘忍。合格將軍眼裏的士兵,永遠是一組數字、一堆沙盤。倘若領軍時代入太多個人感情色彩,最終必將導致大勢的頹敗。理智,是位者、當權者、決策者的必須。這非旨人到神的蛻變,凡人世界,也一樣。
理智,其實並不等於冷酷,隻是太容易被人混淆。
楚翔難道不懂這些,他比誰都懂。這隻能說明,他的理智,本能的絕對理智,正在消退。這不是一件好事——
仁慈或者暴虐,都是理智泯滅後的、極端產物。混沌分化,是必然,也是諸天眾最不願意看到的。
這表示,他們再沒有站在神的視角,決策蒼生命運的權利。若要主宰別人,首先必須保證,苛刻的公允。
“有什麽辦法,能夠延緩這種趨勢...”
詢問?天哪,一個神開始詢問凡人!他在懷疑自己,神不該懷疑自己!
楚翔未曾緊鎖愁眉,在意識到自身不妥後,他的表情及時控製在那種淡漠的狀態,故作的漠然。
若他不開口,倒還像是一名合格的神祗。
清風愣了,多半未曾想到楚翔會這樣詢問自己。
他苦笑起來,摩挲著劍柄。
“你是神,而我不是。你又,何必懷疑自己。”
清風隻是下意識的回答,他的確想幫楚翔,沒有理由。
在凡人麵前,他高高在,因為有這樣的資格。在楚翔麵前,就他個人意誌而言,始終是那個,被引導的孩子。
他使命的最初,意識、乃至輪回的軌跡,都在那一刻,因為一個白衣男人,而改變。
“我不比你弱、至少除了那些多半你也看不懂的東西。但我在你麵前,並沒有刻意做作。其實,倘若你隻是追求力量的變強,又何必執著於精神狀態?達到我們這種高度,莫非還認為精神意誌才是根本?那些曾經相對最重的,都變得無關緊要。倘若,你的力量無比強大,比天道更強。那麽,縱然你不是天生的神祗,沒有了絕對的理智,可還會主觀對待諸天?客觀、旁觀,許多時候,也是一種必然。因為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那種地方,不得不俯視。第一個神,未必是從精神開始蛻變的...”
清風說了許多話,或者他隻是想到這些,並沒有說出口。他卻明白,楚翔一定是聽到了,因為對方已經釋然。
他沒有做過神,他天生就可以這樣強大、比一些神更強。國之將亡,妖孽叢生。輪回的最末,總有許多奇跡,打破束縛,彗星般的崛起。生命形態,已經不能,再如常理般,束縛住力量的極限。
“你說得對...”
楚翔拍了拍衣襟,撫淨灰塵。他的臉,掛起了和煦春風般的笑。他忽然發現,心中其實並沒有太多、對於方才那一男一女喪命的糾結。
理智,似乎還藏在意識的最深處...
“這就是,必然改變的視角嗎...”
楚翔忽然伸手,捕住了一絲空氣。
他仿佛瞬間明悟了許多,體會深刻。
曾經的他,隻是因為高高在,而俯視眾生。那是本能,是理所當然,卻並不知為何要那般。
現在,他仿佛正在一點點彌補,補足那遺失的過程...
當你站的高了,可還會記得曾經的夥伴?遺忘,有時候並不可恥,它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