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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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無咎在營房中枯等至傍晚。

    葉雷霆率軍大勝而歸,女真部主力分兩路分別向西北和東北逃竄。他走進營房時,看到隻有紀無咎一人,不由問道:

    “蓁蓁呢?”

    “蓁蓁呢?”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葉雷霆頓覺不妙,當先把紀無咎解開。紀無咎來不及向他解釋,奔出去四下裏尋找葉蓁蓁。但是沒有一個人見過她,傷兵裏也沒有她。

    紀無咎一時像是沒頭的蒼蠅,見人便問,問一個,臉色便白一分,葉雷霆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急了一頭的汗,隻好先攔住他,安慰他道,“現在有些亂,說不定她混在哪隊人裏,一會兒就回來找你了。”

    “不會的,她若是在,一定先回來找我炫耀。”紀無咎惶惶答道,掙開葉雷霆,又去問別人可曾見過甄將軍。

    一個心直口快的士兵便答道,“我們都不曾見到甄將軍,他怕是殉國了”

    這其實是最合常理的猜測,隻不過沒人忍心說出來。

    紀無咎死死地盯著那士兵,盯得他心裏直發毛,轉身跑了。

    葉雷霆見他神智已有些不正常,隻好讓人把陸離叫來。整個軍營裏的人,能打得過紀無咎的,隻有陸離一個人。陸離尚未換下濺滿血的鎧甲,紀無咎聞到他滿身濃重的血腥氣,幾乎要發狂了。陸離趕在他發狂之前把他製服,一個手刀劈下,紀無咎登時昏過去。

    因為耗費了許多心力,紀無咎昏睡至次日中午才醒轉。葉雷霆坐在他的床邊,見他睜眼,未等他開口,先說了一句:“蓁蓁還活著。”

    紀無咎頓時舒了口氣,眼睛也亮了許多。他坐起身,接過葉雷霆遞來的一碗清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葉雷霆見他總算恢複正常,方放下心來。他又吩咐人送來了些吃的,紀無咎無心吃東西,隨意吞了幾口,便看著葉雷霆。

    葉雷霆說道,“你放心吧,蓁蓁的身手還是不錯的,在戰場上不會輕易受傷。我讓五軍營的弟兄們全部出動去昨日的戰場收集屍體,怕夜裏看不清楚,白日又查了一遍,並未找到她。也就是說,她應該還活著,隻不過沒有回來,所以要麽是走丟了,要麽就是被抓走了。”

    “就算是走丟了,這麽久,也該能尋回來了。”紀無咎說道。

    “所以”

    “所以,她是被捉了俘虜,”紀無咎歎了口氣,“昨日我失態了。”

    “你也是關心則亂。”

    紀無咎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不對勁。捉俘虜通常是在打勝仗的情況下,昨天女真部全線潰敗,自己跑都來不及,又怎麽會費盡心思抓走一個俘虜?”

    “這也是我的疑慮。”葉雷霆答道。

    兩人都是聰明人,此時也就不需要解釋了,因為解釋隻有一個:這個俘虜有利用價值。

    想到這裏,紀無咎的心又放下來一些,對於有價值的俘虜,對方應不會太過為難。但是一想到一個漂亮女人淪入敵軍之手,他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紀無咎閉了閉眼,回想昨日葉蓁蓁的裝扮,她穿著鎧甲,也係著圍巾,從表麵上應該不會讓人懷疑。

    千萬,千萬不能讓對方發現你是女人,蓁蓁。

    也許,對方早已知道她是皇後?如此,料想他們也不敢動她。

    總之,蓁蓁若有半分好歹,我必親自帶兵踏平整個女真。紀無咎想著,目光染上一絲凶厲。

    葉雷霆看到他的眼神不對,以為他又要走火入魔,便提醒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紀無咎轉眼看他,“你把地圖拿過來,跟我說說昨日女真的兵力部署,以及他們的竄逃方向。”

    葉雷霆便讓陸離帶著地圖走進營房。他在紀無咎麵前展開地圖,指著廣寧城外的一片區域說道,“女真的三路大軍分別在這裏,這裏,這裏和我軍遭遇,激戰之後,左路軍向西北方向逃竄,中路軍和右路軍向東北方向逃竄。”

    紀無咎看著地圖,說道,“蓁蓁從軍營出發,想去前線湊熱鬧,必不會舍近求遠,她首先遇到的該是對方的左路軍,若是被擄,自然也是被左路軍擄走的。”

    葉雷霆道,“我這就領兵前去追擊,勢必救回蓁蓁。”

    “不,”紀無咎搖了搖頭,“你要帶人去追阿爾哈圖。”

    葉雷霆有些不解。

    紀無咎解釋道,“你可曾想過,阿爾哈圖此人少年成名之後,東西征戰二十多年,從未有過敗績,這樣的人,想必十分自負。這次他在我們手中吃了大虧,又怎會甘心。根據前兩天的軍中密報,阿爾哈圖的堂弟帶著兩萬精兵前來助戰,這樣的阿爾哈圖,哪有一點敗北逃走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必定想方設法反撲。再者說烏蘭部受他指使,估計會攻打薊州,這對阿爾哈圖也是個絕佳的機會。而且,”紀無咎的食指沿著阿爾哈圖的逃跑路線緩緩移動,停在一處,“你們看這個山口,是十分適合伏擊的地方。阿爾哈圖是聰明人,反撲不成,完全可以炸逃至此處,設下埋伏。”

    葉雷霆眼睛一亮,“那我們便將計就計,打掉他的埋伏。”

    紀無咎點了點頭,“所以說,你還要辛苦一段時間,我等你提著阿爾哈圖的首級來見我。”

    “那麽蓁蓁那邊”

    紀無咎微微眯起眼,“我的女人,自然由我親自去救。”

    葉雷霆很理解紀無咎的心情,但他很不讚同紀無咎的做法。然而紀無咎這次十分固執,任是葉雷霆如何阻止,也無濟於事,到後來直接搬出聖旨來,葉雷霆也是無法。說到底,前些天他能順利綁了紀無咎,也是紀無咎賣給他麵子。這皇帝是個有分寸的人,但這會兒老婆都被人抓走了,你還怎麽跟他談分寸?

    無奈,葉雷霆隻好給紀無咎點了兩萬精兵,紀無咎隻要了一萬。追幾千人的逃兵,一萬盡夠,他不能因為救葉蓁蓁而置遼東的戰事於不顧。

    不過,紀無咎答應把陸離帶上。葉雷霆這才放了些心,再三叮囑陸離,一定要保護好紀無咎。

    紀無咎等不到明天,當天便帶著一萬人馬出發了。此時已接近傍晚,前方一輪紅日沉沉西墜,往大地上撒開萬道金光。莽莽荒原,獵獵東風,旌旗招展之下,一萬軍士井然有序地向著前方那一輪引領著人間光明的金烏推進。他們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這次的任務目標,隻以為是跟著吳將軍追擊窮寇。誰也不曾想到,這樣一支軍隊,將帶給異族怎樣的噩夢。

    葉蓁蓁醒來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光可鑒人的禿腦瓢。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麽東西,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那禿腦瓢便移動起來,向後一翻,一張臉出現在葉蓁蓁麵前,“你醒了?”

    葉蓁蓁才發現,自己是被綁在了一個木架子上,因這個木架子比較高,導致她方才隻能看到對方的頭頂。現在他抬起頭看她,露出了全部的臉。此人濃眉大眼,蒜頭鼻,下巴上留著大把的胡子,黑亮濃密,配合著那禿腦瓢,乍一看,還讓人以為這人的腦袋上下長反了。

    “剃得真幹淨。”葉蓁蓁讚道。

    “”禿腦瓢想不到她剛醒來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也猜不到她這是奉承還是嘲諷。他冷冷一笑,“都死到臨頭了,我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葉蓁蓁並不怕他的嚇唬,“你若是想殺我,又何必費盡力氣綁我來?”

    禿瓢被她的話一堵,麵上有了怒色,他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葉蓁蓁的脖子上,“說,你是何人?”

    葉蓁蓁笑道,“我說我是孫悟空你信嗎?”

    禿瓢道,“你要是孫悟空,我就是二郎神。”

    葉蓁蓁道,“你要是二郎神,我就是王母娘娘。”

    禿瓢一尋思,玉皇大帝是二郎神的舅舅,王母娘娘可不就是二郎神的舅母,這人顯見是想占他便宜的。因此便道,“你要是王母娘娘,我就是玉皇大帝。”

    葉蓁蓁道,“你要是玉皇大帝,我就是玉皇大帝他老娘。”

    禿瓢:“”

    簡直太無恥了!

    禿瓢用匕首拍了拍葉蓁蓁的臉,怒道,“你個小白臉,兔子!不會把自己當女人了吧!”

    葉蓁蓁才醒悟自己現在是女扮男裝,方才那樣說話已是失言,幸而自己現在的裝扮甚嚴密,還專門塗粗了眉毛,才不致使對方生疑。

    葉蓁蓁便道,“你不懂,我們中原人就是這麽罵人的,為的是侮辱對手。”

    禿瓢想來想去,總覺得這樣罵人侮辱的隻能是自己,但他自己對中原文化不甚了解,便不願在此人麵前露怯,隻好馬馬虎虎過去。又一想,不對,他明明是審問這個人的,怎麽竟然胡扯到玉皇大帝和他老娘身上。於是他又把匕首架到葉蓁蓁的脖子上,“少裝蒜,說,你到底是誰!”

    葉蓁蓁想著這人脾氣暴躁,她若是再占他便宜,怕是要被他劃兩刀,便不再言語。

    禿瓢卻突然握著匕首,朝著葉蓁蓁的腹上用力一捅!

    葉蓁蓁腹部傳來一陣鈍鈍的痛,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那禿瓢抽回匕首,見刃上果然無半絲血跡。他把匕首在葉蓁蓁麵前晃了幾晃,說道,“少年俊美,身著蠶衣,你是中原人的皇帝對不對?”說到這裏,禿瓢心中不免得意。前天亂戰之中,他見突然衝殺進來一個少年將軍,雙手各持一把火槍,在亂軍之中騎馬橫衝直撞,雖不至於槍槍斃命,卻也是彈無虛發,打得周圍女真將士抬不起頭來。他一看便知此人身份不凡,又曾聽密報說大齊皇帝親自來到遼東,現下一觀察,越看越像,於是命人全力圍攻此人,捉了活的。之後力戰不敵,他就帶著此人倉皇出逃了。

    現在看來,當時那個決定真是英明無比,這一個人的價值,可頂十萬大軍。

    葉蓁蓁聽到禿瓢的話,心中十分駭異。紀無咎穿著蠶衣出現在遼東,此等機密的事情他如何得知?難道朝中出了內奸不成?

    見葉蓁蓁神色驚異,禿瓢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測。他也不再逼問她,兀自把匕首往腰間一插,說道,“委屈皇帝陛下跟我們走一遭了,隻要你們的人聽話,我自然會放你。”

    葉蓁蓁心想,此種聽話無非是割城賠款之類,幸虧她不是紀無咎,割地賠款用不著答應。轉念又一想,她何不先按兵不動,先讓這傻子高興著,到時候萬事俱備,卻發現到手的聚寶盆實是個夜壺,想必他的表情會十分精彩。

    於是葉蓁蓁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如此待我恐怕不合規矩,還不速速放我下來。”

    “小白臉,這麽快就會擺架子了,果然是中原人。”禿瓢雖口中不屑,也當真叫進來幾個人,把葉蓁蓁放下來,隻給她帶了腳鏈,防止她逃跑。

    進來的這幾個人也把頭剃得光可鑒人。他們和先前那個禿瓢頭領一樣,都隻在後腦勺上方約一寸處留點頭發,編成一條小辮子垂下,一顆顆光頭加小辮,像是一隻隻巨型蝌蚪。

    葉蓁蓁剛一被放下,就叫著要吃的喝的,禿瓢頭領見她如此自若,一點沒有身為俘虜的自覺,又是一陣氣悶。

    “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看到葉蓁蓁有滋有味地咬著一塊烤羊腿,禿瓢頭領抱怨道。

    “這叫賓至如歸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誰,那麽可否告訴我你又是誰?”

    “你猜一猜?我要考一考你的眼力。”

    “朵朵烏拉圖,阿爾哈圖長子,也是他最器重的兒子。”葉蓁蓁答道。

    她說一句,禿瓢便驚一分。要知道,這人被他抓來才剛醒不久,怎麽能一見麵就猜出他的來曆?中原的皇帝果然不可小覷。

    “朵朵?這個名字挺秀氣的。”葉蓁蓁說著,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他那上下長反了的大腦袋。

    禿瓢被她意味深長的眼神一掃,莫名其妙地就有點羞愧,“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葉蓁蓁自然不會告訴她,她能聽懂女真話,方才聽到那些人叫他大王子。她隻是答道,“看來我猜對了去,給我拿點醬。”

    朵朵又莫名其妙地聽了她的話,轉身給她取了些醬回來,遞給她之後,他的臉一黑,“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我怎麽知道。”

    “”

    “不過,”葉蓁蓁安慰他,“你把我養胖點,也能多換點錢。”

    朵朵一聽她說得在理,便不追究了,坐在一旁看她吃東西。這小白臉長得秀氣,吃飯也秀氣,比他們王庭中的那些貴族女人都講究。

    休息了一會兒,朵朵下令繼續行軍。葉蓁蓁被關在一個能露出腦袋和手的木籠子裏,放在車上由兩匹馬拉著,待遇不錯。她仔細觀察著一路的地形和行軍方向,聽著士兵們用女真話交談,大致明白了這一隊人馬的目標:烏蘭部。

    看來朵朵是想先和勃日帖赤那匯合,再帶著人質去薊州城叫門,這個選擇也不錯。

    接下來的幾天,葉蓁蓁又厚顏無恥地提了諸多要求,比如勸朵朵解下她腳上的鏈子,讓他給她弄來幾個懂漢話的士兵作為看守,她可以單獨解手,士兵不許偷看,等等。

    朵朵聽到後一個要求時,覺得這皇帝八成是個變態,正常的大男人,誰會偷看男人解手啊

    神奇的是,對於她的諸多要求,朵朵莫名其妙地都答應了。

    葉蓁蓁怕對方起疑,故意每天都要多解手幾次,其中某幾次會特地站在遠處雙手捂著自己胯間,裝出男人小解的姿勢,留一個背影給那些看守的士兵。

    站在河邊,葉蓁蓁保持著這個略猥瑣的姿勢,緊閉雙眼,感受著草原上勁烈如高粱酒般的風,沉思起來。

    紀無咎算無遺策,不知道能不能算出朵朵的行軍方向。

    不管你是否算出這一點,我還是不希望你親自來。

    你是我的夫君,更是大齊的皇帝。

    就這麽想著,葉蓁蓁的思緒飄得有些遠。幾日不見,紀無咎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他笑,他怒,他發呆,他使壞,他犯傻

    他的種種。

    每一想到他,葉蓁蓁的心口都會微微發熱。這種感覺很新奇,她從未體會過。就好像,她和他之間連著一根弦,這根弦總是不經意間被觸碰,勾起她對他的思念。

    紀無咎,我想你了,這次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曉曉不得了、安好sll629、竹葉青的地雷,麽麽噠。

    話說,紀小哥快要吃上肉了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