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要臉的伍子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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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城就在那裏,而進城的路卻彎彎曲曲,這是一條稱為途的鄉間小路。在當時經過基建狂魔嬴政贏大爺的瘋狂基建,在大秦的時候,道路交通十分的發達,除了一橋飛架南北之外,基本是天塹變通途。

    路是分為三種:第一種是稱為道的路,路麵很寬,可以並行三架馬車,中間一條為馳道,當然了,中間的馳道主要是贏紈絝用來飆車的,後來,贏大紈絝交通肇事被吊銷駕照後,中間的馳道就安靜了下來;路:可以行使兩架馬車的道路,即所謂的官道,而途,就是隻能行使一架馬車的路,主要是鄉間的小道。

    劉劇父子在決定進城之後,就順著這條稱為途的路,向湖縣方向走去。

    雖然離縣城不算遠但也不算近,路上除了劉劇爺三,根本沒有行人,哪個正經人家沒事老進城,進城幹嘛。而不正經的人,要麽缺胳膊少腿在炕上哼哼,要麽,還沒長大,還沒有不正經的本錢。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沒打到,打到小鬆鼠。

    鬆鼠有幾隻?讓我數一數。

    數來又數去,一二三四五。

    五四三二一,一二三四五。

    劉暢很興奮,木底板的草鞋有節奏地‘啪啪啪啪’拍打地麵,每拍打一下,腳下就揚起一股塵土。路邊的柳樹依然枝繁葉茂,如長發一般垂落著。

    劉暢用路邊的柳條枝編了兩個圓圓的頭箍,自己戴一個,給哥哥戴一個,也給父親帶一個,既有情趣也遮陰涼,一隻手揮舞著還帶著綠葉的柳枝,另一隻手牽著哥哥,一邊蹦蹦跳跳,一邊唱著。

    哥哥在弟弟的感染下,心情也好很多,時不時跟著和幾句“欸!大老虎,打老虎。”

    劉劇跟在後麵,背著雙手,笑眯眯看著倆兒子,慢慢的走。道路兩邊是農田,光禿禿的,麥子都收割入庫了,隻剩下一大片一大片參差不齊的麥茬子,在述說著農夫無奈---大部分人也是和大力一樣,用手薅的。

    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偏西了,看來,今天進城是不可能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必須找個地方過夜。露宿,已經習慣了,在黑暗的森林中都露宿過,在大道邊野營,更不在話下,在麥田的兩頭,偶爾有一些或用樹枝、或用茅草搭建的矮棚,那是在農忙時農夫搭建的簡易窩棚,用來休息的,因為剛收割完不久,那些窩棚還保存的不錯,遮風擋雨是絕對沒問題的。

    就是吃的的就比較麻煩了,從林子裏帶出的那點肉食,出來的時候就吃完了。那倆半仙的隨從臨走的時候,也沒給自己留下了一些銀錢。

    錢,是自從見到大力後才第一次見過,以前隻聽過沒見過,聽說錢很重要,可以用來買東西。可太子爺從來也沒買過東西呀,東西是要買的?夫子沒教過!

    到現在,太子爺真有點後悔了,不是後悔造老爹的反,而是後悔當時當時離家出走,幹嘛沒帶錢,帶方孔的五銖錢他沒見過,金的、銀的,太子宮不缺呀,自己的虎子(夜壺)好像就是金的,而且是人手一個。

    “唉”想到了錢大爺,劉劇歎了一聲,當初隻想著跑路,怎麽就沒想到錢呢?把虎子帶上也好啊,五六個呢。自己專用的那個可是有好幾斤重,自己起夜的時候,可是要倆太監抬著。如果有三把夜壺在,自己也不必冒險讓內侍進城告貸。

    可現在,你就算有錢有什麽用,這裏是鄉道,不是官道,沒驛站,也沒大車店,沒處買呀。

    “父親,怎麽了?”聽到父親的歎氣,劉暢轉過頭,看著劉劇,問道。

    “我在想到哪弄些吃食,天快黑了,你們都餓了吧?”劉劇沒好意思跟兒子說,自己正想念夜壺呢,不過,這也是實話,能不餓麽,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一口呢。

    “好像不太餓”劉暢遲疑一下,說道。

    劉劇苦笑一下,知道這是小三在安慰自己,可除了苦笑,他也沒其他什麽辦法,道路兩邊連一個農舍都看不見,地裏也光禿禿的,所有的糧食都收割一空:“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挨餓了。”

    “我們可以學伍尚呀。”伍子胥沿街乞討,終成大業可是家喻戶曉,很勵誌,基本都成為貴族子弟的必學教科書。

    “你說什麽?!你要學伍子胥?你知道伍子胥是誰嗎?”劉劇看著兒子的背影,嘴角露出微笑,用調侃的口氣問道。

    “那咋不知道。”劉暢來到父親的身邊,跟父親並排走:“就是那個一夜白頭的欽犯,跟我們現在有點像。”

    “嗯~~確實有些相似”劉劇想了一下,點點頭“那你怎麽學他啊?也一夜白頭?”

    “我可不想弄一腦袋的白毛。嗯~~我要學他”說道這裏,劉暢有意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父親的臉色,然後一邊跳開,才把最後兩個字吐了出來“要飯!”

    “什麽什麽?”劉劇的大腦突然嗡的一聲,腳步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你你你堂堂一個皇子,你居然想到乞討?想當乞丐?”

    “要飯有什麽不好,有朝一日,我就坐在皇宮門口要飯!”

    “在皇宮門口要飯麽”劉劇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這個可以有,到時候我們父子一起去。哈哈哈”

    劉劇哈哈大笑了幾聲,笑著笑著,慢慢聲音變成了哽咽:“皇宮,皇宮,這一輩子怕是回不去了。”

    “父親不必難過,既然我們想回去,我們就一定能回去,就讓我們先從乞丐做起,伍尚能做到,我們也一定能做到。”

    “好,就聽你的,我們一起做乞丐,專門在皇宮門口要飯!”劉劇隨口應和一句,隻當父子逗趣,可當他一側頭看見劉暢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還是愣了一下:“你,不會真想做乞丐吧?”

    “男子漢大丈夫,當然一言九鼎,我要做天下最大的乞丐!乞丐王!”

    “兒啊,乞丐王,也是乞丐啊”劉劇還是決定先給兒子潑點涼水:“你看,伍子胥最後也沒當乞丐,而是當了宰相。”

    “伍尚算什麽!當宰相最後還不是被弄死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個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兒果然豪氣幹雲。”劉劇被這句話感染,不由伸出兩手啪啪鼓掌:“隻是,君子。。。。。。”

    “君子渴死不飲盜泉水,餓死不食嗟來食”劉暢沒等父親說完,馬上接著說。

    “你知道就好,好兒子,我們不當乞丐,等我們遇到人家,就用這個換些吃食。”劉劇指了下背在背上的一把刀和一張弓,這是張道達送給他們的。

    “是,父親教訓的是”說了半天,父親心裏還是拐不過來那道彎,劉暢知道自己白說了,趕緊認錯。

    “還有”看見兒子乖乖認錯,劉劇決定打鐵趁熱,糾正兒子的一些錯誤觀點:“以後,別再伍尚伍尚的叫,不能直呼其名,這很不禮貌,別人會說你沒家教。”

    “可這個伍—子---胥,真的並不值得尊敬。”

    “為什麽?你剛才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要向他學習嗎?記住,就是仇人,也不能直呼其名,這是教養!”

    “父親教訓的是,孩兒記住了。我隻是想學他的生存手段,絕不會像他一樣不要臉。”

    “伍子胥不要臉?你聽誰說的?”

    劉劇有些吃驚了,這回吃驚的不是劉暢要學伍子胥沿街乞討要飯,而是吃驚劉暢居然了解這個曆史名臣。當然了,這些東西,每位夫子教授的時候,都會提到,小兒子雖然天資聰明,經常跟兩位哥哥一起,聽夫子授課,自己也覺得不過是小孩子跟著玩罷了,但畢竟不足五歲,沒到蒙學的年紀,還沒有自己的啟蒙老師,就是有,能認識幾個字就不得了了。

    “你知道伍子胥的典故?”劉劇有些不相信,典故這東西和聰明沒關係,它需要的是積累,生活的積累,知識的積累,你一個小屁孩就這麽有積累了,作為老子的老子還活不活了。

    “太師說的.”

    “太師教授的你都記得?”劉劇本人都不敢說,老師教導的都記得。尤其是太師,滿嘴的“苟竇大開”,不止兒子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

    “好像都記得”

    “我咋不知道?那你以前咋不說?”

    “說什麽?”

    “說太師教導的你都記得了”

    “你也沒問過呀,我還記得,伍尚要飯還出過人命嗎?”

    “我咋不知道?是太保說的吧?”東宮有三師三少,本為教導和照管太子的官、即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師教文、傅教武,而保就是純粹的貼身保鏢了。劉劇嚴重懷疑是那個胳膊比腦袋粗的保鏢說的。

    “當然不是了,是太師說的:‘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十年之後,千金報德!’”

    “你不是說,你最討厭這些文縐縐的話嗎?那你還記得這麽清楚?”

    “我是佩服伍尚的心狠和不要臉才記得的。”

    “你從哪知道的伍子胥的心狠、不要臉的?太師跟你說過伍子胥鞭屍的事?”這是個忌諱,有違人臣之道,沒有哪位夫子會講這些,劉劇知道,太子太師和太子太傅都不會講,尤其是當著孩子的麵講。

    “鞭屍?鞭什麽屍?”不是劉暢裝糊塗,他真不知道。

    “別管鞭什麽屍,你不知道?”劉劇追問。

    “不知道”劉暢肯定的回答。

    “那你怎麽知道他心狠、不要臉?”

    “就從他寫的這幾個字呀?”

    “這幾個字?這幾個字不正說明伍子胥知恩圖報,大仁大義嗎?你咋怎麽看出他心狠、不要臉的。”

    “你說,那個女子為什麽投河自盡?”

    “當然是吳國的風俗,未婚女子與陌生男子說話,是奇恥,她自覺沒臉見人,才投河的。”

    “那,她為什麽還要跟伍子胥說話。再說了,浣紗還要帶午飯,她要浣多少紗啊?就算給皇宮浣紗,也不用帶午飯啊!”

    “你、你看出這麽多?”

    “還有,伍尚為什麽眼睜睜的看著她投河,而不搭救?”

    “你說為什麽?”劉劇一下子來了興趣,忘了金夜壺的事,這些事以前還真沒想過。想想也是,那個女子最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看著自己的恩人在水中掙紮,還能做到無動於衷,心靜如水,的確是心狠。

    “伍尚搶了她的飯食,又怕那個女子暴露自己的行蹤。”劉暢給出自己的判斷。

    “那他幹嘛要留下字跡?這豈不更容易暴露?”

    “留沒留字,都是他自己說的,誰見過?再說,他寫給誰看?鄉下有幾個認識字的?如果他真想報恩,為什麽要寫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報恩似的,這是報恩嗎?我看倒有些要來報仇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伍尚殺了她,然後把她丟進河裏的?”

    “事情肯定是這樣的,不然,誰會為一個陌生的乞丐把命丟了。不能跟陌生男子說話,她大不了一走了之。哼!我想,他寫字的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自從遇到半仙後,劉劇越來越喜歡和這個兒子說話了。反正也沒事,說說話,總比悶頭走路強些,還頂餓,最少,現在好像忘了肚皮了。

    “我餓。”就在劉劇正努力想忘記肚皮的時候,寶兒開口說話了。

    “寶兒啊,你餓,為父也餓啊。”劉劇無奈地看著這個傻兒子。

    “嘿嘿,啥子問題,匈奴問題。”傻寶傻乎乎的笑了兩聲,好像也忘了肚皮的問題,去考慮國家大事了。

    夜幕降臨了。

    在一間草房裏,具體來說應該是一間柴房,裏麵堆滿了碼放整齊的劈好的幹柴和一捆捆幹草。在一塊不大的空地,鋪滿茅草。

    三個人整齊的和衣而臥,沒錯,這三人正是太子父子三人。

    倆孩子因為一天的疲累和緊張,現在終於鬆弛下來,都已經安穩的進入夢鄉。

    太子本人,兩手枕在頭下,兩眼直直地望著黑暗中的屋頂,似乎並沒有睡意。

    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了,昨天,他們爺仨實在是找不到什麽食物了,加之實在是走不動了,便找了一個窩棚睡了一晚。也許是餓過勁兒了,倒也睡了一宿好覺,倒也沒覺得餓。可今天一早,情況就不同了,尤其是饑餓感尤為明顯,傻寶甚至開始啃樹皮了。

    好在澗水離路邊不遠,爺仨連滾帶爬的來到澗水邊,本想能弄點小魚、小蝦之類的充饑。到了水邊,就都傻眼:別說澗水裏有沒有小魚小蝦,就是有,也沒有打撈工具,沒辦法弄上來呀。

    三人可以說兩天沒有進食,都餓得有點頭昏眼花了。澗水雖然免費,喝了一肚子水,連走路都能感覺到水在肚子裏咣當,水可以漲肚子,可還是餓呀。

    爺三人漫無目的的順著河邊向下遊走,希望能發現什麽奇跡或遇到撞死的兔子。

    走著走著,河麵逐漸開闊,離河岸不遠處有農田出現。就在三人對兔子絕望的時候,一家農舍出現了,

    還有嫋嫋的炊煙。

    劉據和小三兒對看一眼,眼中都充滿喜悅,當然了,寶兒還是那個寶兒,不悲不喜,目光呆滯。

    “還是我去吧”劉暢看著一臉掙紮表情的父親,知道乞討這個活,父親雖然最後在麵臨死亡和生存的選擇下,妥協不在抗拒了,可讓父親親自去開口乞食,他還是做不來。從出生開始,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當然,自己也是這樣,讓他一下子放下所有的尊嚴去開口要飯,確實是勉為其難了。但自己現在畢竟是個孩子,沒那麽多的臉皮要維持,相反,他到認為很好玩,比和太監、侍衛躲貓貓有趣多了,於是便自告奮勇。

    當然,刀和弓箭被劉暢說服了,沒帶在身上,而是找個地方藏了起來,劉暢的理由也很充分,農家要這兩樣東西真的沒什麽用,如果是獵戶人家,還差不多,也許進城還能賣個更好的價錢。

    劉據看看近在眼前的農家院門,又看看在旁邊躍躍欲試的劉暢,最後還是尊嚴戰勝了理智,他實在是開不了口,卑躬屈膝他真的做不到。

    把劉暢拉到一邊,給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還好,雖然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也有汙穢,穿戴還是很整齊的,頭發整齊,臉雖然這些日子裏曬得有些黑,卻也幹幹淨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