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智過十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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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城幹嘛?”看從劉暢這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還被這個小屁孩嘲笑,兩人就不在理會劉暢,而是繼續詢問作為大人的劉劇。

    而劉劇呢,經過小三的這麽一攪和,也徹底地鎮靜下來:

    “把刀和弓賣了”

    “賣刀,賣弓?幹嘛要賣?不打獵了?”

    “不打獵了,打獵太危險了,準備下山居住,送兩個孩子蒙學”

    “蒙學?你自己不就是識文斷字嗎?你為什麽不自己教?”另一個士卒,姑且叫士卒乙吧,好像跟劉劇過不去似的,繼續刨根問底。

    “我。。。”劉劇又被問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己是應該識字呢,還是應該不識字。

    不能這麽下去了,這倆人好像很認真負責,劉暢倒覺得他們好像太無聊,有意拿他們父子逗悶子,可這麽沒完沒了的問話,肯定是會露出破綻的。。

    當年伍子胥過韶關,在有人掩護的情況下,還靠急白了頭發才蒙混過關。現在太子殿下,一無內助,二無外援,僅靠一塊石頭,一個木棍就想蒙混過關,心裏素質再好,能不緊張嗎?就在那個士卒圍著太子左看,右看,麵色越來越疑惑的時候,小不點徑直走到布告前,脖子左歪歪,右歪歪,看樣子很認真。

    “父親,我認識這個人!他幹嘛把畫像掛在這啊?”劉據兩眼一黑,幾乎癱坐在地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不,兩手掐死這個災星,一路上都在反反複複地警告他,不要亂說話,不要亂說話,最好裝啞巴不說話,你看寶兒多聽話,一個人在那搖搖晃晃的,滿嘴流哈喇子,就是不說話。

    屋內原本跪坐在那兒打盹的中年漢子,一下就睜開眼睛跳了起來。另一個士卒也精神一震,急忙跑了過來。而原本圍著劉據的那個,也顧不上在劉據身邊轉啊轉的,過來一把抓住小三的衣襟,提了起來

    “說!在哪看到的?快說!”

    兩千石啊,老子一輩子吃好、喝好,吃喝不愁了。這樣的好運氣咋就落到我身上了呢?哈哈,蒼天啊,大地啊,各路神仙大爺、神仙大媽,你們終於開眼了!

    三人神情緊張地連嘴皮都在哆嗦。連幾乎癱成一堆,萎靡不振的另外一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哇啊~~”孩童張開小嘴,大哭起來。

    “狗日的狗蛋,你輕點,把孩子放下來,你都把他嚇哭了”

    那個中年漢子也來到了身邊,對那個抓起幼童的士卒罵道。

    “是亭父”

    把孩子輕輕地放下來,還貼心的為他拂了拂衣襟,哈哈笑了兩聲。

    “來告訴我,你在哪見到這個人啊?”亭父指了指告示上的畫像。

    “我不告訴你!你們都是壞人!”

    “他是壞人,我不是壞人,我是好人。回去就把他的腿打折。來,告訴伯父,你在哪看見的?”

    “你給我好吃的,我才告訴你”

    “好好,給你好吃的。狗蛋,去取些吃食來。”亭父心裏急的冒火,恨得牙癢癢。

    沒辦法,總不能把他打死,再說,就是想把他打死,那兩位也不會幹啊!呸呸怎麽能打死呢,這可是富貴啊,封侯啊,我以後可是要當侯爵了,侯爵大人!哈哈哈。

    “來了,來了,吃食來了”居然是梁飯,還有梁肉,分量不少,一定是他們三人帶來的午食。小不點,看到粱肉,一把抓到手裏,放進嘴裏,大嚼!

    “父親哥哥!有肉!過來吃啊!”小不點表現出良好的家庭教育,可父親坐在地上,沒動。

    哥哥還在那搖搖晃晃,好像沒聽懂.

    “哎小孩,等一會再吃。告訴伯伯,你在哪見到這個人,什麽時候見到的?”

    “昨天,我跟哥哥在林子裏拾柴,在山裏的一戶人家看到的。那家人可凶了,把哥哥都打傻了。”

    “嗚嗚~~殺人了”哥哥很應景地嗚嗚著,雖然聽不清,卻能分辨出他說的意思。

    “那個地方在哪啊?叫什麽名?”

    “泉鳩裏”。。。。。。劉暢嘴裏塞滿了肉,說話的聲音嗚嗚囔囔,口齒不清,可泉鳩裏三個字三個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很默契的走到一邊。

    “應該是了”亭父肯定地說:“泉鳩裏背靠大山,也有幾戶人家就住在山林裏,躲避在那裏,是最好的地方。這個孩子應該沒說謊。”

    “接下來怎麽辦?”一個士卒連話音都有些顫抖,明顯激動異常。

    “馬上回去找齊人手,馬上出發。”亭父一揮手,轉身就走。

    “這三人咋辦,要不要帶上?他們知道地方。”士卒甲看著傻愣愣地站著的父子三人,有些遲疑。

    “你傻啊!帶上他們,功勞算誰的?泉鳩裏,屁大的地方,正是我們亭的管轄範圍,找到裏正,就是一家一戶的搜,也能搜出來。”

    “要不要把他們。。。”那個叫狗蛋的士卒甲,一聽還有人敢跟他們搶功勞,目露凶光,手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惡狠狠地看著劉劇父子。

    “算了,殺了人,我們也麻煩。看他們呆呆傻傻的,還敢和我們搶功勞?事不宜遲,走!”亭父果斷地一揮手。帶著兩人,三人匆匆地走了,連瓦罐都沒收。

    亭父他們煙塵滾滾的走了,劉據終於支持不住,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一時沒回過神來。

    他們就這麽走了?這就沒事了?又回過頭來,看看小三,小三把原本放在地上的瓦罐提起,放到涼棚下的矮幾上,然後走到劉劇的身邊,將劉劇扶劉劇起來。

    劉劇在小三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然後在小三的牽領下,走到矮幾旁,在剛才亭父坐的地方坐下來。

    二哥呢,可能是看見了飯食,也跟了過來,小三急忙上前幫哥哥把嘴裏的樹根清理出來,然後牽著哥哥的手,規矩地站著劉劇的身邊,滿臉的笑容。

    “父親,請用午膳。”然後拉著哥哥,立在一邊.

    劉據看著放在麵前的瓦罐,瓦罐不小,同意的瓦罐共有三個,裏麵都是上好梁米蒸的米飯,中間夾雜著一些醃製的肉,香噴噴的,令人垂涎欲滴。又抬頭看看那哥倆,看看大的,還是口水滴答的,眼睛緊盯著瓦罐。再看看小的,一個垂髫童子,眼睛裏充滿歡樂。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仿佛夢境一般。

    “好好好,來我們父子一同用膳”劉據心情一下變得大好,就地長身跪坐整齊,招呼倆兒子。

    “好咧,尊父命”小三也滿臉歡喜,一蹦一跳跑進草棚裏,轉身拿出三個土碗,一雙著,順便還把那個盛水的罐子也提了過來。用著將梁飯先分出一碗,遞給父親,又分出一碗給了哥哥,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父子三人也不顧手是否幹淨,用手抓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片刻後,三人捂著肚子坐在地上哼哼,終於吃到一頓飽飯,還有肉,真是美味啊。看看瓦罐裏還有少量的梁飯,意猶未盡。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動身吧”劉劇看看空無一人的官道,首先站起來,說道。

    雖然官道上,在這個時辰根本沒人,三個官差今天是不會回來的。但這裏畢竟是官道,什麽突發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樂極生悲樂子就大了。

    瓦罐,土碗,水罐統統都帶走,瓦罐裏還有飯呢,把三個瓦罐的剩餘飯食,緊緊地壓在一個瓦罐中,糧食絕對不能浪費,著也帶走!絹布也撤下帶走,上麵有父親的畫像,你們這些黔首,黑黢黢的腦袋,哪有資格看。還是上好的娟。木板,算了,拿不動;矮塌,也算了,還是拿不動。蓆?這個可以有,可以卷起來背著,我個子太小,就勞駕哥哥吧。

    看著小三一陣狂風卷雲,太子整個人都要瘋了?這還是五歲的孩子嗎?還是大漢皇子嗎?這典型就是一個土匪,還是一個老土匪,並且是窮瘋了的老土匪。

    兒子啊,我們是在逃難,不是在搬家啊。一陣忙活後,渾身武裝的三人出發了:太子手提倆土罐,一個飯罐,一個水罐。哥哥背著一副席子,小三他老人家用絹布包著三個土碗綁在背上。三人沿著官道慢慢的走著。

    天上沒有雲彩,也幾乎沒有一絲風,太陽明晃晃的掛在空中。

    由於順利地過了關口,雖然有驚但無險,又美美地吃上一頓好飯,爺仨都心情不錯,路上也沒有人。

    “父親,我們真的要到縣城嗎?”小三開口詢問。

    “為父是有這個想法,畢竟我們父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鄉下靠別人白白供養,不是長遠之計。你爺爺被奸人蒙蔽,在近期赦免我們的可能性不大。現在全國都在通緝為父,能收留我們父子的實在太少了。為父再也不敢冒險向故舊求助了。在縣城,我們的生存機會大些,我們畢竟識文斷字,可以找些賬房或文書之類的活,養活我們三應該問題不大。你爺爺雖然被奸人蒙蔽,但陛下畢竟是聖君明主,他早晚會回心轉意赦免我們父子的。再者,到處都在通緝為父,他們絕想不到我就在他們眼皮底下,這叫‘燈下黑’。三兒,你覺得呢?”

    通過這件事後,劉據再也不把這個小不點當成小不點了,這小家夥心態穩重,智多乎妖,難怪會被選為“天選之子”。

    “以前,我聽說在匈奴那邊,有個叫中行說的人,父親知道這個人嗎?”小三轉了個話題。

    “哼,那是一個敗類!我大漢朝的恥辱!徹徹底底的卑鄙小人!”太子立刻情緒激動。

    “拋開個人品性,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劉暢轉換個角度,不對一個人的品性進行評價。

    劉據收拾了一下情緒,似在慢慢回憶:“拋開個人品性,這人還是有些能力的,算是個人才。他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沒有他,匈奴也不會變得如此強大。”

    中行說文帝時人,原為宮廷太監,後因陪送公主到匈奴和親而對漢王朝懷恨在心,轉而投靠匈奴,成為單於的重要謀臣。當時匈奴著名的冒頓單於病死,其子稽粥立,號老上單於。漢文帝鑒於國內不穩,各路諸侯對帝位虎視眈眈,且國力尚未恢複,無力與強大的匈奴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隻好繼續與匈奴和親,文帝下令送宗室女去匈奴,並讓太監燕地人中行說作為陪同侍臣一起去。中行說不肯去,被漢廷強行派遣。怨恨之下,他對漢文帝說:“我如果到了匈奴就肯定會威脅漢國。”文帝隻當他在說氣話,也不以為意。中行說到匈奴立刻歸降,並深受老上單於歡喜、寵信。中行說竭力勸說匈奴不要太看中漢朝衣服食物的精美,增加匈奴對自己食物、器械、風俗的自信心,還教給匈奴人記數方法。他哪裏知道,中行說對大漢的影響甚至到了漢武帝時期,漢朝因為中行說,還損失了一員天才將軍呢!元朔二年,匈奴屢屢侵犯漢朝邊境,中行說就是在那時病死的,臨死之前,中行說提出了一個非常邪惡的作戰方式,那就是散播瘟疫。原來啊,中行說發現池塘裏有病死的羊、馬,士兵們喝了這個池塘裏的水以後就會生病,輕則拉肚子,重則死亡。中行說從中得到靈感,就建議單於搞稿瘟疫,在漢軍軍營的上遊放一些病死的牲畜,漢軍喝了水就會中毒,大大降低了他們的作戰能力。匈奴人按照中行說的建議去做,最後果然成功。據說冠軍侯霍將軍之所以會病死,就是中了中行說的圈套,喝了那不幹淨的水,藥石罔效。父子倆一下都陷入沉默。隻有草鞋踏在黃土上,發出索索的聲音,空氣好像更悶了。

    “這麽說來”垂髫童子首先打破沉默,“中行說是奸是惡暫且不論,倒也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更是一個能力非凡的人、有大智慧的人。”

    “你!?”太子想反駁,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兒子說的沒錯。以一閹人之力玩轉一群茹毛飲血的強盜,並把一個強大的帝國弄得家空人瘦、國難兵疲。這樣的人即使不是大英雄,也確確實實是個梟雄,大梟雄!

    “父親,我想去匈奴看看。”劉暢試探地問道。劉暢雖然沒見過舅爺霍去病,可舅爺的事跡每一件事都印在他的腦海裏,舅爺的墳就是狼居胥的形狀,他非常想去狼居胥去看看。

    “什麽!你想投奔匈奴!?不行,絕對不行!”劉劇一口回絕,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好吧,父親,我們先不談這個。先說說我們去縣城的事吧”劉暢先選擇妥協,自己的父親原先是太子、是儲君,大漢朝未來的君主。就是到目前的境界,還幻想著他的父親能夠幡然悔悟,重新回到他的陛下身邊。讓他放棄他的幻想太難了,也太殘酷了。

    他現在雖然在努力的逃避,但這種逃避未必不是另外一種等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