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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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有這麽大的膽量,難道……”田丞相想到這,把剛吊在嗓子眼的小心肝,忽的一下就提到了腦門,偷偷地看了一眼桑弘羊,見他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才略微安了一下心。現在,倒黴的不止是他一個,這就證明皇上,或者他潛在的對手針對的不隻他一個,這就好,有福同不同享不重要,有難同當就是好事。

    看著還在冥思苦想的桑弘羊,田丞相心裏有些幸災樂禍,一個人的痛苦是痛苦,但把這份痛苦分到兩個人身上,隻要不是針對我一人就好,痛苦也就沒那麽痛苦了,田千秋知道,作為一個讀書人,一個品德高尚的人,他這種想法是齷齪的,是卑鄙的,是不對的,但看到桑弘羊痛苦的表情,心裏還是說一句:‘可我心裏真的很高興!’

    二人都沒有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了,這種事,不攤在自己的身上,誰都有一萬種理由,或感同身受、或幸災樂禍去安慰別人,可一旦自己也深陷其中,誰也無法安然承受。

    “都尉大人,你還是回去看看吧,免得老夫人在家裏著急,急壞了身子可就罪過了。”看著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又不敢貿然開口說話的桑府家人,田丞相還是率先開口,很關心地說道。

    桑弘羊心裏也正在焦急,不知道如何開口,聽田丞相這麽一說,感激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可就在這時,心中靈光一閃,什麽意思?讓我回去,你不回去?好像,就你胸懷坦蕩,心中沒鬼似的?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挖坑。

    “啊,那個誰”桑弘羊召喚他的家人,對他說:“你趕緊回去,跟老夫人說,我都知道了,這個事不要緊,是有人在惡作劇,讓她不必緊張,把那些東西都收好,等官府收繳的時候,都交上去,可別燒了啊!”

    等家人轉身欲走,桑弘羊又強調一句:“千萬別燒了,記住!”“是是是,小人記住了,千萬別燒了。”家人重複一句,就急忙走了。

    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看熱鬧的田大人,這時候想起一件事,好像所有人都是家人、或管家來通知家主,隻有他家是派自己的小兒子。這說明各個家族麵對緊急事件都能沉住氣,而自己家離開自己就六神無主了,尤其是桑弘羊最後的交代‘別燒了’,他現在才感到事態有些嚴重。到時候,別人家都有上繳的東西,如果自己家都燒了,沒有上繳的東西,那麻煩也不小。有心人會問,我們所有人都被陷害了,為什麽獨獨放過丞相的家,你說你燒了,相信你的人會信,可不相信你的人呢,他們會信嗎?看見小兒子還呆呆的站在一旁,拉著他,抬腿就走。口裏說道:

    “哦,都尉大人,你不走,你就在這盯一會,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些事,我得趕緊回去一趟。”

    先不說長安城,不管是官場還是平民,被這場意外的事件弄得個個焦頭爛額,甚至有的人連舉家逃走的心思都有了。

    事態的始作俑者劉暢,這時候正在帶著父親來到皇宮的北角,望著宮牆內那座剛剛升起的框架。

    前幾天的丐幫大會,自己已經做了部署,告誡了幫眾,收斂行跡,積極與周圍的門派融洽關係,低調處理與官府之間的直接摩擦,在官府內部的人員,全部蟄伏。非十分重大的事件,牽扯到堂主、副堂主以上的人身安全,一律不得幹預,還要積極配合官府行動。抓幾個乞丐沒什麽,乞丐也抓不光,殺不絕。

    為什麽要在長安掀起巫蠱潮,倒不是因為官府出動軍隊對他和丐幫進行圍剿。而是,他的最後一次的考核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必須離開一些日子,在這段時間,他必須把官府的注意力引開,什麽事能快速、有效的吸引官府的注意力,當然是巫蠱了。他要用乞丐把長安城所有的監獄都填滿,讓這些官老爺們慢慢審吧,反正,監獄裏有吃有住,對乞丐來說,也不是壞事。

    至於下一步的安排,隻有等自己過了考核再說,解散丐幫,勢在必行,但怎麽解散,必須有一個詳細的計劃,關鍵是丐幫裏的頭頭腦腦,劉暢必須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不被清算。

    稍有不慎,要麽這些乞丐舉旗造反,要麽,長安城被血染紅,這兩種局麵他都不想見到。

    如果邴吉能接受,把丐幫交給他接手是最理想的結局。不管怎麽說,他對太子一派心有憐憫,這就足夠了。

    丐幫雖然是自己心血來潮玩出來的東西,能夠引入正途當然最好。反正自己的兩手準備都有,或被解散、或被接管。

    這是三個月前,皇帝下令修建的思子宮,現在剛完成主體框架,沒有封頂,沒安裝門窗,一些匠人正在勞作,估計在有一二個月就可以完工了。父親戴一個寬大的鬥笠,遮住麵容。

    在蘇文的運作下,對父親的通緝是取消了,皇帝也表現出對巫蠱事件的追悔和對兒子的思念,可對劉據的罪名卻沒有取消,他依然必須是一個死人。

    父子倆矗立了一會,就悄然離去了。

    今天對他來說是的大喜的日子:他的孫子要來!!他可不願意在這看這一堆木頭。回到他自己的小院,也不能叫小院,比他以前的太子宮還大,前院大,後院大,都被他帶著十幾個下人種上了各種蔬菜瓜果,還養了雞。

    除了跟隨在劉暢身邊的那倆丫頭,所有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院中有一個瓜架,上麵爬滿翠綠的藤蔓,有大大小小的胡瓜垂下來蒼翠欲滴,胡瓜架下,鋪著一塊巨大的竹席,竹席的正方,擺一個矮幾,在矮幾的左右各有倆矮幾。

    矮幾上擺滿了各色的菜肴。倆小丫頭正在有條不紊的布菜。

    “小叔,小叔”隨著一陣稚嫩的童聲,搖搖晃晃的跑進來一個小屁孩,不用解釋,就是劉暢的侄兒,劉病已。

    小家夥一看見劉暢,就伸出倆個小胳膊向劉暢撲過來,今天,小家夥也一身豪華裝備,垂髫發型,鮮豔的絲綢衣裳,絲綢麵虎頭小靴,腰紮藍色絲帶。隨著劉暢把小侄兒抱起,大門進來一夫人。她緊行幾步,來到劉據麵前,噗通的跪倒,葡葡在地,口中哽咽難言:“父親。。。兒媳不孝,不能侍候父親左右。嗚嗚嗚”

    劉據也淚如泉湧:“好好好,起來起來。”

    又不能伸手相扶,示意倆丫頭把王夫人撫了起來,王夫人立起身子,仍忍不住淚水,用衣角不停地拂拭。

    王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裳,擦幹了眼淚,把病已從劉暢身上抱下來,小家夥看見這麽多陌生麵孔,也變得規規矩矩。

    “來,給祖父磕頭”小家夥規規矩矩地跟著母親來到劉據麵前,規規矩矩地跪下來,規規矩矩地喊了聲“祖父”。

    看到自己的孫子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劉據不禁心痛不已,連忙把病已抱起來。小病已乖乖的呆在劉據的懷裏,一臉的茫然。看見劉據眼淚嘩嘩的流,忍不住用自己的小手給劉據擦拭。

    劉據忙把小手抓住,仰麵朝天,嘴唇顫抖,本想忍住眼淚,眼淚卻留的更多了。

    “父親二哥呢?”劉暢適時的發聲,把大家從悲痛中拉了出來。

    劉據也趁著這空擋,左手抱著病已,右手擦幹眼淚,轉身向屋內看去。

    正門口,寶兒靜靜的豎立著,臉上無悲也無喜,眼睛卻有些靈動。

    “二叔這是怎麽了?”王夫人看著有些詫異。

    “哎在湖縣的時候,受了些驚嚇,現在好多了。寶兒過來,見過嫂子。”

    “見過嫂子”

    寶兒也規規矩矩地走過來,規規矩矩地給王夫人行禮。

    “好了,好了,用膳用膳”劉暢大聲招呼,自己先到左下方跪坐整齊。

    王夫人有些慌亂了,劉暢的位置應該是她的,上首的位置應該是二叔的,而二叔的位置應該是三叔的,三叔現在的位置才應該是她的。

    “大嫂請上座,你為大哥保住了血脈,大哥的位置就是你的。”劉暢看出了嫂子的窘態,忙出口道。座位座次,這是禮儀的主要組成,什麽人坐什麽位置,體現一個家庭的教養,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童子都必須遵守。在一些重要場所,違背禮儀,輕者獲罪,重者可能殺頭。

    “對對,用膳了用膳了”劉據對此並無意見,抱著病已走到主位:“病已跟祖父一個座”。

    病已看了眼母親,見母親沒有反對,就順從的跟從祖父,跪坐在祖父身邊。王夫人也沒有堅持,在左首位跪坐整齊。右下首位置空著,那是病已的位置。

    倆丫頭站在主位左右,照顧劉據用膳,當然,現在要照顧他們祖孫倆了。

    小病已也逐漸適應了,不再拘束,主動趴到幾上,抓起肉喂祖父吃,當然,也沒忘把自己的小嘴填滿。把劉據高興的哈哈大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飯後,丫鬟又一幾上了一盤胡瓜,就是現在的黃瓜和切好的西瓜。這兩樣都是當年張騫出使西域,從西域帶回的。劉暢的丐幫控製著商路,這些東西對他不稀奇,種子也是劉暢提供的,而這些果實確是太子殿下親自培育的。

    病已第一次吃到西瓜,吃得滿臉都是,又引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王夫人和小病已由倆丫鬟帶著,去了後院參觀病已祖父的勞動果實,二寶又回屋裏了,瓜棚下就剩劉據劉暢父子倆了。

    “父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快則兩三個月,慢著半年才能回來”劉暢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劉據。

    劉據並沒有吱聲,等著下文。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是負有使命的,具體什麽使命他不知道,也沒問,反正自己的姐姐是不會危害自己的侄兒的,這就夠了。

    “家裏的事我都安排妥當了,父親如果有什麽緊急的事,可以派下人到我在城裏的住所,那裏有人會辦理的,他們辦不了會通知我的。嫂子那裏你也不用操心,有邴吉在一切會妥當。”劉據微笑著,並沒有接話。

    心裏卻一陣一陣泛苦。以前,是自己的父親為自己安排一切,現在,又要自己的兒子為自己安排一切,我不論做兒子,還是做父親,好像都失敗。

    不過,我有個好兒子。

    這是個溫馨的家,脫離皇權的影子的家,父慈子孝,不再計較什麽陰謀詭計,不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第二天,在丐幫的城外秘密基地,劉暢把所有的在京的骨幹都召集過來,他要做最後的安排。百密一疏的事情,經常發生,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今天,把大家召集來,是有一件緊急的事要安排”劉暢坐在首位,看著兩邊近兩百餘人,這些是丐幫的中堅,都是堂主、副堂主、以及個地分舵的主要負責人。

    “我因為一些私事,要離開一段時間,為了防止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我把下一段時間的事物安排一下。馬新,你先說!”

    “諾”

    馬新站起來,攤開身邊的一堆竹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情緒微微激動地說:“現在,整個丐幫餘留財產合計銅錢一百一十二億五千六百八十三萬四千一百零七錢,黃金七萬三千二十三金。大小房屋五百三十棟,折合現錢一億兩千萬錢左右,其他,財產折合兩億左右。”

    哄!!聽到馬新的話,下麵一陣嘩然。劉暢把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為了預防意外的發生,我決定,將現有的財產按四堂八丐三十六舵,平均分配。將這些財產分配出去,房屋等也折價處理。各位放心,這是預案,以防我離開後,被清繳。

    幾位堂主和舵主,利用這些錢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妥當。在我離開期間,個個堂口能遣散的盡量遣散,一時遣散不了的,都低調行事,盡量不要與官府起衝突。此事從權,我以幫主的權限下發,不經講理堂。”宣布決定後,劉暢就離開,並不允許討論和不同意見。

    這是沒辦法的選擇,丐幫被清繳,是早晚的事,事到臨頭,他無法選擇,丐幫太大了!他如果不趁機拆解,最後他會被丐幫綁架,到時候,他必會被綁架造反,到時候,生靈塗炭,推翻自家的皇位,就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結果了。尾大不掉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正好,自家要參加複試,趁這個機會就結束丐幫吧。

    丐幫大會,很多商賈退出幫會,事後,幫主也沒做任何追究,這次,幫主又散盡所有錢財,五位馬堂主又不是傻子,當然看出劉暢的意圖,看劉暢出來,也就跟了出來,半蹲著圍著劉暢說道:“幫主,我們五個還是決定,跟著你。你到哪我們跟到哪!”

    劉暢看著即使半蹲也比自己高出半頭的五位鐵杆,眼睛也有些潮紅:“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五個,我單獨給你們每人留下一萬金,找個地方,做個富家翁,剩下的就你們做主,分了吧。”

    “幫主!”看見幫主主意已決,五人隻能跪下來,向劉暢磕頭,嗚嗚大哭。

    “散了吧”劉暢轉過身子,擺了擺手,連頭也沒回,獨自走了。

    “你是擔心官府下重手?”劉暢臨走之前,必須和邴吉通個氣,不論是自己的侄兒,還是丐幫,就是自己的父親,也得拜托邴吉,整個人事中,他唯一能信任的人,隻有邴吉。

    “這種可能性很大,丐幫太大了。”邴吉說出他的擔憂。

    “這個,我也無法控製了”劉暢自嘲地繼續說:“這個天下,乞丐太多了,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不幸。原本我隻想帶著哥哥找個寬敞點的空房住。”

    “你這個空房子也太大了些,幾乎占了半個大漢。”邴吉看著愁眉苦臉的劉暢,心中佩服的五體投地,人家都嫌自己的錢不夠多,勢力不夠大,這個主卻嫌自己錢太多,勢力太大,隻能笑了笑,調侃地說道。

    “盡人事,安天命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見流血了。”

    “你的辦法應該是可行的,讓那些人得到些錢財,慢慢的解散,隻是希望來得及。”

    “官府,我想不會大開殺戒吧,畢竟這些人都是乞丐”

    “隻能說他們是乞丐出身。”邴吉說:“按大漢朝的標準,三百萬錢就是豪強。光你那五位堂主,就有一萬萬錢。他們還是乞丐嗎?”

    “你會不會受到牽連?”這才是劉暢關心的事,他不擔心朝廷會大開殺戒,因為,殺這些乞丐毫無意義,隻會把這些乞丐逼向造反,對朝廷來說,弊大於利。抓捕一些骨幹人員是有可能的,這也沒辦法,自己隻能盡量補償他們一些錢財,讓他們,最少他們的家人過得好一些。

    “應該不會”邴吉畢竟是懂法律的,管理詔獄的官員,:“乞丐和太子案,沒有關聯。”

    二人深談了一夜,雖然也沒有什麽結果,可劉暢卻放心得離開了。

    劉暢千算萬算,在他離開後,還是發生一件事,讓他所有的安排都化為泡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下回分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