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的葬禮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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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門打開了,耶穌走了出來。他的臉紅撲撲的,在流汗,眼睛往左右掃視。
守候在門外的人一下子都圍攏過來:“怎麽樣?”
“別擔心。我過會兒會再回來……她剛喝了點葡萄酒。”
“我以為你說服了她,同意了呢!”莉莉婭有點惱火;她總是希望自己的心願即刻就能實現。
“她現在還想再要一杯呢。”耶穌苦笑了一下。
“這是什麽意思?是在開玩笑?”大家麵麵相覷,沒明白一向不苟言笑的耶穌是不是開玩笑。
“不,這不是什麽玩笑。”耶穌丟下這句話,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耶穌離開後,瓊斯就處於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偶爾會喘口氣。
對於周圍正在發生著的一切,瓊斯其實都能夠聽見,但卻好像隔了很遠很遠。
她很想告訴周圍的人,一切都很好,不必擔心;但嘴邊好像被一條圍巾纏繞,而且越纏越緊,她想抬手把那條圍巾取下來,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無法讓自己手抬起來,哪怕動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鬼壓身?”瓊斯的意識還是很清醒,這種情況以前也偶爾出現過。一般都出現在大強度運動後。
與此同時,另一種新的感覺使他震驚不已。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片雲朵一樣輕盈而虛幻,要麽黑色,要麽白色’這個世界裏隻有黑白,就像是在一部黑白影片裏行走;
隻不過這部影片實在是太糟糕了,黑不是純黑,白也不是純白,一切都由灰色的陰影組合而成。
但這並沒有什麽不好。這樣走動是他這幾個月以來夢寐以求的,他感到十分欣喜。
一條灰蒙蒙路,這個路在哪?好像很熟悉,又想不起來是在哪,他瞥見了一些熟悉的影子,有的呈現出僵硬的輪廓,有的則是人體的形狀。
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老姐妹,這個是…她終於看清了,她的鐵姐妹---瑪利亞。
她還像年輕的時候一個樣,神態優雅,氣質高貴,她好像也看到了自己,因為,她張開了雙臂,想要擁抱自己。
看到瑪利亞的時候,瓊斯感到心滿意足,咦?瓊斯驚奇的發現,又有兩人從瑪利亞的身後出現,一個是劉玲,另一個…等等,瓊斯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甘妮杜?她怎麽會在這裏?難道,老姐姐甘妮杜也死了?
瓊斯之前還擔心這會是一場夢,或是一個幻象,現在他就能從那種虛無縹緲的擔憂之中解脫出來了。
後者顯然也認出了自己,以為劉玲和甘妮杜同意做了一個表示歡迎的手勢,瓊斯看見她們正在向自己走來。
怎麽回事?瓊斯突然有了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並靠在一個溫濕的地方。這一切都太真實了:不,這不是一個夢,這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瓊斯努力地睜開眼睛,用力很多的力氣,才把目光聚焦在一張滿是淚水的臉上。
“瓊斯姑姑,瓊斯姑姑!”劉妮不停地呼喚著,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兩隻手不停地撫摸著她的手。
突然間,瓊斯用非常清晰的聲音說道:“妮子,我的孩子,姑姑要走了。”
笑容在瓊斯的臉上慢慢凝固,眼睛也緩緩地閉上。
姑姑死了,劉妮想。她摸了摸瓊斯的手;空空的,脈搏已然消失。
“阿廖沙,關掉那個,瓊斯死了。”劉妮悄聲對年輕的護士說道,但太小聲了以至於沒人聽見她說話。
“嘿,瓊斯死了。”她又重複了一遍,還是很小聲。房門打開了,莉莉婭走了進來。
“瓊斯死了。”劉妮告訴莉莉婭,大家最終都聽到了。
“已經死了?”大家立時陷入了巨大的悲傷和痛苦,因為瓊斯曾答應她會永遠活下去,但現在卻過早離世,打破了這個諾言。
摩尼同那三個年輕健壯的男人,以及他們瘦弱的老板一起關了門,待在臥室裏;
瓊斯如果這個時候可以睜開眼睛,一定好好取笑一通這個滑稽的四人組,他們穿著滑稽的禮服,還帶著可笑的帽子,個個高大強壯。
而摩尼呢,臉上更是顯得憋屈---他們這一身,是他們老祖宗生前就為他們預訂的。
這個四人組正在急匆匆地進行著葬禮的準備工作,兩個年輕人從箱子裏拉出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就像那種每天早晨排列在大街兩邊的垃圾袋;
兩人三下五除二,瓊斯就順利地滑進了塑料袋裏,就像是往購物袋裏裝商品一樣。
棺槨是早就預備好的,第一次是金絲楠木,這個棺槨是瓊斯在地球的時候,瓊斯覺得劉玲的棺材不錯,給自己準備的,雖然那時候她還很年輕。
第二層就豪華了---全金剛石打造,當然了,各位讀者也許還記得,當年他們遇到一條金剛石礦脈,實在找不到拿這些金剛石做什麽,她們三人便給自己都準備了一個金剛石棺材。
甘妮杜的那個,被她當年帶走了;瑪利亞的,前些年也自己用了,現在,自己這個也發揮了作用。
實際上,還有一個,覺得俗氣,被她們統一遺棄了,那就是黃金的,當年離開地球的時候,剩下太多的黃金,舍不得丟棄,便打造成黃金棺材。因為,除了做成棺材,她們同樣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停,等下,”摩尼終於感覺有些不對,說。
“怎麽了?師叔。”另外三人是摩尼的晚輩,聽見摩尼這麽一說,停下手裏的活,不知道這個師伯要說什麽。
摩尼說:“老祖宗安排我們四個給她老人家抬棺,是吧?”
三人點頭,說:“是呀。”
“你知道老祖宗是怎麽安排的嗎?”摩尼說著,看著裏外兩層的巨大棺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當然,這個眼淚不是悲痛老祖宗的離世,而是悲痛自己的肩膀,“她,她老人家讓我們用肩膀抬。。。而且。。。”
“而且什麽?”其餘三人也感到事情的嚴重。
“我們還得邊走邊舞蹈……”
葬禮安排咋三天後的下午三點舉行。三天後,從早上十點到下午三點,殯儀館大廳的休息室裏都擠滿了人,耶穌用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將所有最美好的詞句都吟誦了一遍,起身的逝去雖在意料之中,但實為悲傷之事,這些詞句都是為她特別準備的。
耶穌聲音的最後回響漸漸消逝在了充滿悲傷的空氣之中,劉妮從他手裏接過一個方形布袋,裏麵裝著一些泥土、一塊印有經文的白色緞帶,以及一個準備放入棺槨的小聖像複製品。
大廳的盡頭立著靈柩台,頂上是一個打開的大盒子,形狀像是古龍水瓶。箱子裏躺著一個已製成的木偶,模樣栩栩如生,看起來像是一個長著黑色頭發的少女。
瓊斯的墓地是與瑪利亞相隔不遠的另外一個小山頭,二者之間大約有一百裏,遙遙相望,這是瓊斯生前自己選定的。
棺槨通常都由服務人員用靈車運往墓地。但瓊斯生前的要求,是想讓她的弟子親自把她送到自己的安寢之地,這下,她的那些親生弟子們都爭先恐後地為他們的先生抬棺。
白色的靈柩在人們手中交相傳遞,仿佛獨木舟一般在人們的頭頂危險地前後搖晃著,通往最後的棲身之處。
當走最後一裏的時候,摩尼和他的三個夥伴結果那個白色的靈柩。
這個靈柩是他們最後改造的,要比原先的那個要小得多。
當穿著奇裝異服的摩尼等人,將靈柩扛在肩上,四人整齊地邁動詭異的步伐,原本肅穆的人群都發出驚慌的叫聲,生怕他們一步留神,將靈柩掉在地上。
將三層棺槨按順序安躺在墓地裏,耶穌先生匆匆趕來,出席下葬儀式,並以戲劇性的姿態指揮挖掘工慢慢放低棺槨,以此來表達自己對這位不同尋常的客戶的尊敬。
劉妮打開自己的一個繡花的荷包,拿出了那一袋泥土。她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將泥土一點一點地撒在了棺槨上,像是往湯裏撒鹽一樣。
“願她偉大的名能夠在這世上廣為尊崇傳頌,再造新生,使已逝之人複活,得以永生……”她吟唱的聲音悲傷而尖銳,但隻有耶穌一人聽懂了這古老悲歎的意義。
葬禮上的祈禱者們仍在繼續,但很快就結束了。之後,站在前麵的人開始從墓地往後退,而站在後麵的人則開始慢慢向前走。墓前堆著的花逐漸多了起來,一直到齊腰那麽高。
大家都開始離開了。
他們穿越墓地往回走,一列黑色的衣裝呈現出一種流動的感覺,陸續爬上小型交通車。
客人一時間都到齊了,有一大群人;他們主要都是瓊斯的學生,當然也有其他膚色的人,因為沒有足夠大的場所,不得不對人員進行了限製---他們要為瓊斯守靈。
大約有五十個人坐在桌邊;那桌子還是用木板和各種雜木料做成的;其餘的人拿著自己的盤子和杯子四處走動,就像是在美式雞尾酒會上一樣。奇怪的是,如此擁擠的人群卻莫名生出一種空虛感。
人們在桌邊充滿期待地竊竊私語;房間裏沒有高聲的交談,也沒有此起彼伏的喧鬧,隻有單調低沉的聲響,偶爾會有玻璃杯相互碰撞發出的叮當聲---他們在倒葡萄酒。
就在此時,一個機器人出現在了門口,卻是一直在瓊斯身邊照顧她起居,並時常推著她到處溜達的機器人。
“每個人都聽著!”那個機器人開始說話。
所有人都僵住了:什麽話會從一個機器的嘴裏蹦出來,但肯定不會是一段規規矩矩的致辭:“大家都聽好了!這是瓊斯·黛兒讓我帶給你們的話!”
接著,瓊斯清晰高亢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小夥子們、姑娘們!我可愛的小貓咪和小兔子們!歡迎你們來參見我的葬禮。
“我隻求你們一件事,別掉眼淚,不要哭泣,行嗎?一切都很好,就像你們參加其他的聚會那樣!”
女人們都像沒聽見瓊斯的請求一樣,一齊痛哭起來,而有幾個男人也把自己加入了她們之中。
瓊斯好像能夠看見他們似的:“你們這些人是怎麽了?別哭,我說了!把酒喝起來!幹杯!耶穌先生,敬我一杯!小豆芽,關掉那個討厭的哀樂,它太難聽了,親愛的!”停頓了一會兒,瓊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喝起來!那樣就會好多啦!”
“你們這些人是怎麽了?別哭,我說了!把酒喝起來!幹杯!”
“喝起來!那樣就會好多啦!”
“你們都喝起來了嗎?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喝起來,一定要一醉方休!別再擺出那副傷心的麵孔,姑娘們,小夥子們,為什麽不跳舞呢?跳起來吧。”
“我希望這是一個充滿快樂的聚會而不是充滿憂傷的葬禮。就這樣,去他媽的葬禮,我的葬禮我做主。”
人們站起來開始喝酒,並沒有互相碰杯;伴隨瓊斯死後而來的巨大空無感此刻消散了一些,被某種形式的欺騙給填滿了。
大家都感到有點驚訝:即便是欺騙,但至少也是填滿了。
“朋友們,我無法感謝你們,因為這樣的感謝是不存在的,”瓊斯的話音繼續著,“我對你們懷有崇敬的熱愛,對你們所有人,特別是姑娘們。
我甚至對這該死的死神也很感激。我如果不是生了病,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你們這樣好。
不,這些話太蠢了,我一直都這麽覺得。我想敬你們一杯。敬你,妮子,要堅持住!幫我照顧好那幾個小家夥。敬你,摩尼!謝謝你,還有你!羅吉科娃,我愛你。伊萬卡,謝謝你,可愛的小貓咪,你拍的照片都好極了。柳達,阿裏薩,敬你們每一個人。小夥子們,也敬你們!隻有一件事兒——我希望這能是一個充滿歡樂的聚會。就這樣,其他的見鬼去吧。”
說著說著,聲音出現了變化,出現了輕微的沙沙聲。
沒有人說話,隻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沒人喝酒了,大家都手持杯子靜靜地站著,聽著錄音機裏喘不過氣兒來的急促呼吸聲。
每個人都豎起耳朵,想再聽到點重要的東西,瓊斯說道:“好了,小胖墩,把錄音停了吧。”這是他平日裏一貫的疲憊聲音,不帶絲毫痛苦與悲傷。
“哢嗒”一聲,一片寂靜。歡樂並沒有立刻出現。有那麽片刻實在是太過安靜了。瓊斯,一如往常,做了些不尋常的事。
三天之前她還活著,接著她死了;而此刻,她卻處在了一個奇怪的位置,聲音還是她的聲音,而人卻不是她本人。每個人對此都感到震驚與悲痛,盡管他們也沒有阻止酒精來發揮作用。
人們來到桌邊,拿著盤子、杯子又走了,成群結隊地來了又離開。
整個聚會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氣。有幾個人感到不適,先走了。
妮子和莉莉婭也走了。劉妮是學醫學的,當然知道瓊斯是壽終正寢,她身上表現出來的病態隻是人體機能到達極限,表現出來的正常現象,但讓她表現出歡樂,她還是做不到。
對於莉莉婭,則純粹是不適應,不適應一個歡樂的葬禮。
兩人都已經作出了決定,隻是不確定是否是正確的決定。
但一切都進行得十分美妙,到了早晨,兩人都意識到,自己這些年的單身生活沒有白過。
劉妮站在自己的書房,總感覺有哪些不對勁。多年的習慣,凡是自己動過的東西,都會放回原來的位置。尤其是那些紙質文獻,自己更是備件愛護。
離開了幾十天,那本《病宇宙》居然不在它原來應該在的地方。
多年的孤獨生活,讓她更喜歡清靜的環境,這個書房就是專門為自己開辟的清靜場所,除了自己,是沒人進來的,就算是莉莉婭,也從來沒進來過。
“大師姐,大師姐”就在劉妮拿起那本《病宇宙》,想把它回歸原位的時候,門外傳來急促的聲音。
劉妮順手把書放到桌子上,急忙走了出來。
來人卻是朱古力,那個匈奴女子。自從她的最要好的姐妹班妮跟隨她的丈夫漢慕斯,留守在甘妮杜星後,這個朱古力倒經常與她聯係。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麽?”見朱古力麵色焦急,劉妮問道。
“快快快,別問了,快跟我走,上車跟你說。”朱古力拉著劉妮便上了車。
待大家坐穩,朱古力給車子下達了指令,車子緩緩升空,劉妮才向朱古力投來詢問的目光。
“我孫媳婦昨天生產了,你知道吧?”朱古力麵帶喜悅,話語裏還是帶著焦慮。
“這是喜事呀,恭喜你啊,又當祖奶奶了,你慌慌張張過來找我幹嘛,要紅包啊?不早說,我身上可沒有!”劉妮心想,你孫子生孩子我上哪知道,基地孫子輩的人多了,好幾千人呢,摸了摸身上,身上什麽都沒有。
“我找你要什麽紅包,跟你要紅包是那些孫子的事。”朱古力輕輕推了劉妮一下,說:“我這個重孫子有些不正常,你不是學醫的麽,找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哪出毛病了?”
劉妮皺眉道:“不應該呀,基地的每一個孕婦都建有健康檔案,可以說全天監控。再說,你們兩口子都是直屬弟子,也不應該有遺傳上的問題,要是有問題,早就發現了。”
朱古力說:“反正……反正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