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是獸潮(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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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東,燕尾京。
依舊是十年如一日的巡視,一旦發現有海獸登陸,便會有巡邏隊發出示警,當日執勤的修士會迅速前往示警地點,斬殺海獸,將危機扼殺在搖籃裏。
墨言長老也從上玄宗來此,坐鎮了十年,為得便是十年前從域南離開後,又在無盡冰海中央冒出來的長生穀詭域。
好在這十年來,長生穀並未惹出大亂子,隻要修士不靠近,它也不會主動招惹人族,頗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止戈六十三年,未央八月,十三日。
一位年輕修士來到了燕尾京。
他身形高挑,穿著絲緞繡得黑色外衫,衣襟、袖口、腰帶上用暗紅絲線繡滿了繁複精美的紋路,端的是威嚴矜貴。
他長相俊美,卻如冰霜雕刻而成,那雙眼睛宛若深淵,寒氣森森,古井無波。
站在這座古老又滄桑的燕尾京前,年輕人仿佛看到了無盡歲月裏,無數人族先輩前仆後繼,以血肉之軀,鋼鐵的意誌,為身後人族在海獸麵前爭取一線生機。
一聲聲悲壯的挽歌奏響,一曲曲離別的鄉愁,一聲聲親人的呼喚……最終都融入時光長河,拖著海獸葬身大海,永不歸鄉。
年輕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到了山河綿延,雲煙縹緲。看到了天下波瀾壯闊,蔚然可觀。抬頭時,殘陽斜斜墜在一線之間,晚霞變化無窮,天地悠悠,人世縹緲。
這就是燕尾京!
這就是人族與海獸的第一道防線!!
他看向城主府方向,抿了抿嘴。
此時,城主府內。
正在悟道的墨言長老似是察覺到什麽,眉眼開闔間,一道靈光飛出,快速朝燕尾京外而來,直接停在了年輕人身前化為人形。
年輕人一見來人,親昵又不失恭敬道:“師尊,十年未見,弟子想念至極,今日得見師尊一切安好,心中甚喜。”
化為人形的墨言長老羽衣星冠,儀表堂堂。周身縈繞著一片銀河,隱隱有星輝雲霧,看起來修為更是深不可測,讓人心中凜然。
這是他凝結出的法相,從法相中也可看出,他化虛修為日益精深。
“怎麽忽然來了燕尾京?”墨言問道。
他這弟子心有死結,偏執危險,他一直將其束縛在宗門內,不願讓他出來,擔心他偏執入魔。
誰知他凝丹後就直奔最危險的地方來了。
燕尾京不止有海獸的威脅,還有長生穀的恐怖。
可麵對已經到來的弟子,他無法說出這裏太危險讓他離開。
無盡冰海常有海獸潮,每次獸潮過後死去的修士不計其數。
為什麽不能是他的弟子呢。
任何人在這裏都很危險,他徒弟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關乎人類的存亡續絕,任何人都有責任負重前行。
正如燕京府的總司劉暖空,在長生穀第一次出現時,他的孫兒便死在了其中。
哪怕他心中再恨,也隻是將矛頭對準長生穀,日夜研究如何摧毀長生穀,而不是想方設法派更多屬下去尋長生穀的弱點。
他做不到讓別人白白送死。
墨言沉聲說道:“既然來了,就先……”
話未說完,他目光一冷,側頭朝無盡冰海看去。
天空驟然昏暗了下來,陰雲密布,壓抑非常。
冰海上空,隻見數十丈高的海浪裹挾著浩大的聲勢,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海浪上方,無數海獸露出尖銳的牙齒,垂涎的看向陸地上的人類。
“海獸襲擊。”墨言冷聲道。
他伸手按在弟子肩膀,語速飛快的說:“若英,跟為師前往邊界。”
楊若英微微頷首,墨言周身靈光閃爍將二人包裹,下一刻齊齊消失在原地。
邊界。
一支支修士組成的大軍以最快的宿敵集結,鼓點聲急促響起,催得人心慌。
墨言帶著弟子到來時,雲斂府主帶著三位總司正在為即將離開的上千位修士鼓舞士氣。
他一身鎧甲,身披白色披風,聲音洪亮,行走坐臥間運籌帷幄。
“我想應該沒人不認識我。”
高台之上,麵容儒雅的男人自信的說了這麽一句話:“我是雲斂,是燕尾京的府主,是你們的袍澤。”
下方站著的修士們下意識抬頭,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在新人憧憬的注視中,在飛舞的漫天冰雪裏,穩重可靠的府主,對所有即將出征的修士露出了自信、無畏,仿若要擁抱燦爛未來般的笑容。
他與總司會陪著眾人一起戰鬥,身先士卒,不會後退。
可站在下方資曆最老的修士,也隻參與過五次戰鬥。
五次以上的修士,都已拖著海獸同歸於盡。
他們用生命鑄造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防線。
每次,雲斂府主都會帶著人去與海獸拚殺。當獸潮退去,都會心情沉重的歸來,滿懷痛苦帶著幸存者舉辦一場沉痛的哀悼。
在與異族的戰場上,麵對同樣強勢且繁多的海獸,人族之中的修行強者,才能拚盡一切,衝進敵中,同歸於盡,修為低下的連同歸於盡的資格都沒有。
可哪怕經曆再多,受再重的傷,留下無法解開的恐懼和陰影,下一次出征前,府主依然會一如往昔,滿懷希望和無畏,投入戰場中。
有些參戰了好幾次的修士左右看了看,都是新麵孔。
不知為何,淚水潸然落下。
也許是為了曾經死去的袍澤,也許是為了一次次承受送別的府主,也許是為了下次又會出現在身邊的新麵孔,也許……
夕陽灑在眾人的肩上,如火焰一般紅。
雲斂高聲的,極穩地闡述著想要說的話:“海獸即將再次登岸,這些年來,我們打退了無數次獸潮,守護住了身後的族人。”
“你們中有些人懦弱、自私,有些人卑劣、偏執,有些人勇敢、無畏,有些人偉大、英勇……”
“有的人死去,有的人離開,有的人瘋狂,有的人絕望……”
“但我想說,每一位曾經或現在踏足這片戰場的人,你們都是無畏的英雄,是命運的抗爭者,是人族永生銘記、至死不忘的先驅。”
“你們來到這裏,是獨立的、自由的,是繼承了先輩不甘平凡的品質和永不妥協的錚錚傲骨,揮灑熱血,付出生命也要負重前行的豪傑。”
“你們都是好樣的,我人族後繼有人!”
他的聲音堅硬如鐵,聽起來如同嚴冬一般冰冷:“現在,異族再次來襲。我們絕不容許,我們身後族人居住的家園,被一群無知、愚蠢、隻知暴力與殺戮的怪物奪走。”
“它們殺死我們無數族人,先輩、親人……摧毀我們的尊嚴和意誌,這刻骨銘心的仇恨,貫徹世代,永不熄滅。”
他的語調愈發高昂,氣勢越發渾厚強勢:“我們要讓侵略者,付出血的代價。除了它們被碾碎的身體,沒有任何手段,能使我們平息怒火。”
他拔起劍,指向敵方,呼喚道:“拿起我們的武器,為生命而戰,為信仰而戰,為天地而戰,為我們自己而戰。”
“我們不甘,我們憤怒,但我們不曾孤獨,因為我們的意誌,會有後來者繼承。”
“戰吧,戰吧。”
“戰啊,戰啊。”
“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雲斂府主率先踏上了戰車,在這主旋律悲壯、熱血、一往無前的環境下,所有人都壓抑不住血脈裏沸騰的戰意和不甘的憤怒。
人群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跟著一起怒吼,一道道的氣浪跟著湧動,夾雜了人群的怒意和血氣,逐步化為了激昂的戰意。
直至衝天而起!
霎那間,漫天的陰雲都被衝散,無法撼動的海浪也抖動了起來,將海水化為霧蒙蒙的雨點,落了下來。
楊若英站在遠處望著這一幕,心裏仿佛有什麽被點燃。
他低下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已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師尊,請讓弟子參戰。”他震聲道。
墨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懷疑他此時是否還有理智,別是被雲府主給忽悠瘸了。
雖然雲府主說得那些話很讓人感動,但也九真一假,假的是他的感情。
別看他精神飽滿、意氣風發,實際上作為一次次與袍澤上戰場,又一次次親眼看著他們淒慘死去的人,哪怕心裏堆積著無數怒火與恨意,情緒卻早已麻木。
畢竟,情緒是會傳染。
無法帶動自己,便無法感動他人。
他承認雲府主的所作所為都是好意,但不希望自己弟子也跟著腦門一熱,隻知道莽過去。
“你可還清醒?”墨言問道。
楊若英意識到師父誤會了什麽,嘴角微微勾起,語氣平淡道:“弟子很理智,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神色認真道:“十三年前,我父母被歹人所殺,嫡親弟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忍了這麽多年,恨了這麽多年……我壓抑了太久太久,需要發泄下情緒。”
他仰頭看著墨言,像小時候第一次見麵時,眼裏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師父,幫幫我。”
墨言妥協了。
他抬起頭,視線來到了邊界最前方的戰場上。
率先趕到的修士已與海獸站在一起,無時無刻都有人死去,短短時間內,那裏已是血肉橫飛,海邊區域已被血染紅。
隨著時間流逝,那血水正朝四方擴散。
他歎了口氣,像弟子小時候一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我會幫你的。”
他說:“去吧,活著回來。”
楊若英後退一步,跪在地上深深口頭:“弟子拜別師父。”
墨言別過頭沒有看他,麵無表情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心底的擔憂。
楊若英轉身離去,自然而然的匯聚在前來戰鬥的人潮裏,迎上了兩張帶笑的麵孔。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能匯聚在此處的修士都放下了所有隔閡,一心一意隻為趕走異族,保護家園。
隻要加入進來,我們就是可以托付後背的袍澤。
楊若英離開後,墨言在原地站了許久沒有動彈。
直到看到弟子踏入無數前線,殺意沸騰,才身形一閃,出現在前線的虛空上。
在一片星河中,他伸手摘下一片星輝,化為座椅坐在雲端。
他對麵,是數位氣息強橫的海獸。
這些海獸警惕地盯著墨言,仿佛他一有異動,便齊擁而上。
這是人族與海獸的默契。
但凡出竅期以上修為參戰,對方也會派遣出同樣強大的海獸出戰。
這對雙方來說都不是好事,強者一旦到達戰場,打起來時波及的就不止是敵人了,連自己人都無法看顧到。
且到了出竅期修為以上的強者,打起來驚天動地,不止很容易驚動天道,打起來更是沒完沒了。
這等強者,除非奇襲或圍攻,不然很不容易被打殺,打來打去也很浪費時間,萬一死一個也是巨大的損失。
因而雙方都默契的沒有讓強者參戰。
墨言沒有理會對麵的海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弟子。
號角聲吹響,密集的鼓點震碎了虛空上的雲層。
“殺!殺!殺!”
驚天的戰意匯聚,形成一股戰意的龍卷風,朝海獸群湧去。
戰鬥,開始了。
戰鬥開始後,戰場每時每刻都有人或者海獸喪生,這裏徹底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場。
楊若英開始單打獨鬥,後來吃了幾次虧,受了些傷,才慢慢學會與身邊的人合作。
他冰冷傲然的氣場也開始向鐵血冷酷上轉變,一舉一動都有了巨大的變化。
他被人救過,也救過別人。
不管認不認識,在與異族的戰場上,所有人天然都是盟友。
戰鬥持續日久,大陸四麵八方都有勢力開始派遣金丹期以上修士前來支援。
金丹以下的修士乃是各大勢力的未來根基,不容動搖。金丹期以上,出竅期以下可以派遣來參戰。每一位都是宗門天驕,都是人族的榮光。
無盡冰海中央,一座終日散發著白霧的小島若隱若現。
小島上,一座山穀輕輕漂浮。
戰鬥打響時,一身血紅嫁衣的新娘從昏暗的婚房中起身,腳步抬起,在落下時已出現在小島上。
她麵朝戰場,似乎隔著滴血的紅蓋頭發現了什麽,周遭白霧開始翻滾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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