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兩段故事
字數:8918 加入書籤
裴皆然轉眸看向徐懷璧,輕蹙眉頭道:“你是?”
徐懷璧回望著她,說道:“你是褚春秋的徒弟,在青玄署裏也有頗高的地位,或許有聽過我的名字,徐懷璧。”
裴皆然先是迷茫,繼而忽然睜大眼睛。
她難以置信說道:“你早在二十年前不就已經......”
徐懷璧笑道:“我沒死,但某種意義上來說,曾經的我確實已經死了。”
裴皆然沉默。
徐懷璧說道:“故事很長,我就長話短說。”
李凡夫見此,也找了個位置坐下,說實話,他對徐懷璧當年的事也很好奇。
說是二十年前,並非整二十年,徐懷璧的故事其實與薑祁的故事發生的時間段很近,畢竟薑望也才二十多,薑祁與其夫人是在相遇數年後才生下的薑望。
所以薑祁當年離都至今也有二十多年。
徐懷璧的故事當然很長,但關鍵的節點是在薑祁離都,陳景淮登基後。
因為驍菓軍的楊統領被唐棠斬殺,曹崇凜舉薦,陳景淮親自三請黃小巢,驍菓軍才有了新的統領,而那個時候,青玄署第二任首尊也在降妖除魔的時候隕落。
第三任首尊就得即刻選出。
徐懷璧是比褚春秋年長的,在青玄署的資曆也更久。
他本該是不二之選。
其實就與裴皆然的狀況差不多。
區別是,徐懷璧並非第二任首尊的徒弟,而是與之同輩。
倒不是說,裴皆然有借著這個關係的緣故,她自身的功績也確實很高。
而徐懷璧的功績更是出類拔萃。
除了第二任首尊之外,無人能出其右。
且年齡以及資曆都在這兒擺著。
他已經不能說是候選。
但硬要說的話,他就是唯一的候選。
在當時整個神都皆是這麽認為。
沒人多想別的,隻等著徐懷璧上任。
但意外就那麽很突兀的發生了。
褚春秋忽然成了候選人之一。
褚春秋這個人一開始是名不見經傳的。
要說他唯一值得人在意的,那就是與國師曹崇凜有些關係。
雖然褚春秋直至今日也常喚曹崇凜為老師,但曹崇凜自始至終就沒承認過。
可他沒承認,亦未去否認。
事實上,褚春秋確實是被曹崇凜培養出來的。
就算沒有師徒之名,誰也不敢說沒有半點實。
曹崇凜不說話,不代表別人不去想。
那或多或少的看待褚春秋就會不一樣。
很多人都下意識以為褚春秋忽然成為青玄署的候選人之一,是國師的意思。
哪怕有些地位夠高的人暗地裏詢問過曹崇凜,得到了否決的答案,可仍然架不住有人會這麽認為,何況曹崇凜是國師,明著徇私舞弊,好說不好聽。
在這種不知事實真假的猜測下,褚春秋的候選人身份就被認可了。
徐懷璧當時是沒有多想的。
第一,他沒得罪過曹崇凜。
第二,曹崇凜就算真的想讓褚春秋坐上第三任首尊的位置,大可直接讓陛下說話,亦會給他通氣,且不論他會不會答應,這個步驟是應該有的。
但沒有人找他說過這件事。
徐懷璧想著國師不可能故意針對他。
無非是給褚春秋一個競爭的機會,最後還是看各自的本事。
所以徐懷璧還是正常的該幹嘛幹嘛。
但這件事潛移默化的就發生了改變。
等徐懷璧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忽然就被按了罪名。
更是被褚春秋給坑害。
所謂的罪名就是他在青玄署裏濫用職權,在外欺行霸市,等等列舉了很多,反正能給的罪名都落在了他的頭上,甚至還有依據可查。
總而言之,就是讓他與青玄署首尊的位置無緣。
當時徐懷璧雖然很氣,但並未魯莽的去找褚春秋的麻煩。
隻是褚春秋反過來找了他。
最終的結果是兩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褚春秋沒打過。
還傷得挺重。
但因傷得位置不好說,他自己始終瞞著。
可沒打過是一回事,最終的勝利卻依舊屬於褚春秋。
因為他耍了陰損的手段。
致使徐懷璧的黃庭蒙塵,根基損毀,直接跌境。
後來是徐懷璧自己慢慢修複的,但始終無法完全解決這個問題。
而動手的這件事,又被怪責到了徐懷璧的頭上。
褚春秋就成了青玄署第三任的首尊。
他甚至反而還給徐懷璧求情,最後又找個由頭,將其委派了出去,在半路截殺。
這一幕就與裴皆然此刻經曆的如出一轍。
結果也大相徑庭。
裴皆然沒死。
徐懷璧當時也沒死。
但世人都以為徐懷璧死了。
是死在了妖怪的手裏。
徐懷璧能活下來是僥幸。
他來到苦檀也是機緣巧合。
而聽完徐懷璧故事的裴皆然,或者說,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別的人還好,裴皆然是沒想到自己的老師以前是這樣的人。
她倒不是偏聽偏信。
褚春秋再會偽裝,也難免有破綻。
應該說,裴皆然一早就知道褚春秋不似表現出來的那樣,但具體的她也肯定不了解。
哪怕裴皆然對首尊的位置其實沒那麽在意,可就這件事引出來的問題,從秦敖的事開始,褚春秋就不能說是置身事外的,他的態度才是最大的問題。
別人明裏暗裏的不讓她坐上這個位置,還一味的想坑害她,以及褚春秋也沒有想把位置給她的意思,跟她是否在意這個位置又是兩碼事。
正所謂,心寒不是一天累積的,而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
所以她對褚春秋的師徒情義早已不似從前。
而且她聽過徐懷璧的大名,也聽聞過徐懷璧以前的功績,她能從徐懷璧的故事裏分辨真假。
就她了解的,上一任的首尊候選是徐懷璧、褚春秋兩個人,並沒有褚春秋後來者這件事,是徐懷璧犯了很多的過錯,才因此被淘汰的。
說是急功近利,在外出的任務裏出了差錯,葬身妖怪之手。
但是什麽妖卻沒有記載。
估摸著褚春秋怕有名的妖怪矢口否認,再給他製造一些麻煩,畢竟就算徐懷璧跌境,能殺他的也得是大妖級別以上的,幹脆隻說妖怪,不說是什麽妖。
解釋就是沒調查清楚,殺死徐懷璧的妖怪太狡猾了。
梁良這時說道:“好在徐先生已報仇雪恨。”
裴皆然一愣,驚詫道:“褚春秋死了?”
魏先生說道:“的確,他早就死在了苦檀,隻是消息被我們封鎖,才沒傳過來。”
李凡夫說道:“但消息應該很快就會瞞不住了,所以青玄署裏會更亂。”
趙熄焰其實也是頭一次完整的聽到自己老師的曾經,她皺著眉說道:“褚春秋是死了,可當年的事,國師也有問題吧?若沒有他,褚春秋哪能成勢。”
梁良嘖了一聲,說道:“你該不會還想去殺國師吧?再多幾百個我們也辦不到。”
徐懷璧也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實際敵人是褚春秋,從來沒想過去報複國師,更沒這個能力,他從未承認褚春秋,可當時也的確沒有出麵為我說話,或許是懶得管,或許是默認,這都不重要。”
趙熄焰卻有些不服,她是完全不在怕的。
李凡夫說道:“無論當年國師是否有默許褚春秋的行為,以我們目前的能力,的確難與之抗衡,甚至更該避其鋒芒,否則當下的事都很難辦成。”
裴皆然看著他說道:“山澤的目的又是什麽?你們針對青玄署,也是有舊怨?”
李凡夫說道:“我的故事倒是不長,但起因卻很久遠。”
“我隻說一件事,你們就能明白,我是前諸國後裔,卻非皇室,僅是與祁皇室一般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沒有跟著呂澗欒離隋,而是助力了大隋,卻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我已是唯一活著的人,我是為國而複仇,也是為我的家人複仇。”
“針對青玄署隻是為了更方便獲取資源,但我山澤的人裏麵,與青玄署有怨的的確也不少,算是有各方麵的原因,隻是山澤出現的更大目的,就是傾覆神都。”
無論是他還是徐懷璧,對裴皆然都沒有絲毫隱瞞。
除了裴皆然經曆的狀況,說到底更多還是有薑望這個橋梁在。
而得知真相的裴皆然,倒也沒有很大的反應,想著神都裏最近發生的事,再想到以前前諸國皇室後裔的結局,胸有溝壑,洞察細微的裴皆然,自能釋然。
但裴皆然此時此刻很難給出自己的答案。
畢竟李凡夫是要傾覆神都,那必然是一場很大的戰爭。
縱使有可能是陳景淮要殺她這件事,已經讓她不可能再效忠,可神都的青玄署裏還有她的夥伴,她做不到毫無顧慮就隨著李凡夫揭竿而起。
她必須首先保證那些鎮妖使的兄弟能安全的離開神都。
雖說薑望先前有做過什麽,但她現在聯係不上薑望。
所以就算心裏有了決定,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直接公然叛出。
李凡夫則表示能理解。
何況盟友們還沒有盡數到達,本就該繼續藏匿。
而且薑望一事,也讓他們的計劃必須擱淺。
因為裴靜石的莫名舉動,薑望與其遁入無盡虛空,數日裏毫無動靜,最終是什麽結果,誰也不能保證,萬一薑望出了事,他們傾覆神都的步伐必然夭折。
此次行動,他們還得等薑望的消息。
這個時候,隻能耐心的等下去。
畢竟他們對此也做不了別的。
最終商議,他們還是沒有對燕瞰動手。
因為燕瞰也切實沒有對裴皆然動手,而是冒著雨連夜返回了神都。
夜幕下的神都,驍菓軍的甲士在寧十四出事的附近,沿街搜查。
躲在暗處的人,一直找不到能逃走的時機,眼看著要被找到,他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
因為猜測與實際得到證據是兩碼事。
哪怕猜測在其心裏已是鐵定的事實。
但他心裏也清楚,若是自己活著被抓到,更是絕無生路的,就算傅南竹不殺他,他也會死,甚至會死得很慘,而先死,就少了痛苦,也不會牽連到家人。
所以驍菓軍的甲士在找到他的時候,看見的是殘渣。
他倒是對自己真狠,其實主要不想讓傅南竹知道自己長什麽樣。
甚至不給任何被調查的可能。
大雨仍在傾盆而落。
驍菓軍甲士們的表情都很難看。
因為他們趕過來的時候,是瞧見了最後的畫麵,所以能明確那不止是一地殘渣。
......
翌日清晨。
神都裏仍是雨霧蒙蒙。
所有的痕跡幾乎都在昨夜的一場大雨裏被洗刷幹淨。
而神都也短暫的恢複了平靜。
寶瓶巷裏盯著的人撤走了。
他們並沒有收獲。
而寧十四與裴皆然一事的結果也落在陳景淮的案頭。
陳景淮很難說對此結果滿意。
雖然寧十四死了,但上官明月也死了。
那麽上官明月身上的秘密就無從得知。
這倒也不是讓陳景淮特別在意的事。
最起碼這件事是完成了。
但裴皆然沒有死,那些鎮妖使還全軍覆沒,就讓陳景淮很不悅了。
哪怕燕瞰‘懸崖勒馬’,陳景淮對他的不滿也並未減少多少。
找個理由懲處是必然的。
隻是他的旨意還沒有下達,一個新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陳景淮的臉色霎時變得更難看了。
而這個消息也很快傳到了青玄署。
青玄署裏亦是瞬間炸鍋。
荀修真匆匆找到了燕瞰,他陰沉著臉說道:“褚首尊......死了。”
燕瞰的瞳孔一縮。
雖然沒什麽感情,但畢竟是父子,燕瞰的心裏也是猛地一顫。
他豁然起身,看著荀修真說道:“怎麽回事?”
荀修真沉聲說道:“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褚首尊死在了苦檀,但究竟被誰殺死的還未曾得知,苦檀的行令婁伊人已在調查,尚無結果。”
燕瞰喃喃道:“苦檀......”
荀修真說道:“我請命前去苦檀,燕首尊還需坐鎮神都青玄署,畢竟那位估計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會盡快弄清楚一切。”
燕瞰沉默了片刻,同意了荀修真的請命。
荀修真沒有半點耽擱的火速離了神都。
燕瞰坐回椅子上,他低垂著腦袋。
褚春秋死了,他首尊的位置更能坐得穩,或者說,他會成為真正的青玄署首尊。
但這件事必須得有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