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講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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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皇宮。
禦書房裏。
燭火在搖曳。
牆上映出陳景淮以及神祇的身影。
神祇仍是滿臉的後怕。
陳景淮的臉色則很難看。
“你是說薑望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居然三兩下就差點把你殺死?”
神祇以前沒見過阿姐,但陳景淮是知道阿姐這個存在的,無論是誰,都隻是把她當成了很普通的小孩,因為她看起來確實很普通。
可現在神祇說祂險些被這個很普通的小姑娘給打死,陳景淮先是氣急而笑,隨後才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
那個小姑娘若是非比尋常,那對他的計劃絕對是最大的阻礙。
神祇說道:“結果是差一點,但事實是我必死無疑,不知出了什麽狀況,她沒再下手,蘅城的附近此刻完全被遮蓋,什麽都看不見,也感知不到。”
陳景淮問道:“你確定她不是仙人?”
神祇說道:“我沒有察覺到任何仙人的痕跡,她自己也否決了,按理說,真是仙人的話,以她目前的力量,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更該不屑騙我。”
陳景淮說道:“可若不是仙人,她的力量怎會恐怖如此?你拿了神都四成的氣運,前麵又掠奪了那麽多血氣,在她麵前卻不堪一擊,這實難想象。”
神祇說道:“但事實就是如此。”
陳景淮握拳狠狠砸在桌上,臉色是無比的陰沉。
神祇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此次的損傷已超乎想象,先前的血氣等於是白費了,甚至力量衰弱的還不如以前,氣運雖然還在,可加持的力量完全不夠那個計劃的施行,所以我需要更多氣運。”
陳景淮眯起眼睛,沉默不語。
神祇說道:“我並未找到周孽,要麽被薑望殺了,要麽被他藏了起來,現在又有那個阿姐,你我都別無選擇,隻有我完成那個計劃,才能得到絕對的力量。”
陳景淮很煩悶地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
哪怕一次次的失利,讓陳景淮對神祇的感官已經變得很差,可正如祂說的,已經別無選擇,若拋棄這個神祇,狀況不會更好,隻會更糟糕。
歸根結底,不是神祇弱,是敵人太強。
而神祇沒有把周孽給帶回來或者殺死,已經足夠讓陳景淮頭疼了,他不太相信周孽是被薑望給殺了,肯定是藏了起來。
因此,他現在麵對的局勢很危險。
那麽沒有比絕對的力量更能保障他的安全了。
陳景淮說道:“氣運就別想了,我最多再給你一成,但琅嬛神這麽多年的供奉,所得的香火,都可以給你,我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神祇很詫異說道:“琅嬛神的香火你可以給我?”
陳景淮說道:“這你就別管了,我說能給就能給,就算祂已經吃下的,我也可以讓祂吐出來給你,而你現在就隻需要認真對待那一件事,盡可能快的解決。”
神祇其實沒那麽多信心,畢竟盡可能的快要有多快?那又不是一件小事,怎麽可能很快就解決,但祂此刻更不想再麵對阿姐,就隻能表現出很有信心的樣子。
反正好處得到了,真出什麽狀況,祂也能跑。
祂與陳景淮的合作是真心的,前提是這個合作能成功,若有危險,祂自然不會陪著陳景淮一起死,好在現在陳景淮似乎也隻能依仗祂。
神祇拿到了該拿的,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修補元神,吸收氣運以及琅嬛神的香火,爭取最快的恢複狀態甚至更上一層樓。
沒有絕對信心是一回事,那件事是必須得做的。
這也是祂最後的機會。
......
這個夜晚,格外的漫長。
烏啼城主去了長公主府裏打探,自然不能明著來。
也很難當麵去問長公主。
他隻是藏匿身形,從旁打探。
而唐果的身份在長公主府裏自然不是秘密。
他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涉及唐棠,他便清楚這是很嚴重的一件事。
這也證明了送信的人是薑望的暗子。
他與薑望在合作,那麽與唐棠也算是盟友。
雖然暫時沒打探到陳景淮把唐果給帶去皇宮的目的,可想也知道不是要好吃好喝供著,而唐棠與長公主的關係,他也隻是在心裏震驚了一下,畢竟當務之急是把唐果給救出來。
此時此刻,他認為自己在神都是孤立無援的。
薑望的所謂暗子也不可能是多麽厲害的角色。
哪怕長公主是唐果的母親,但唐果是當著長公主的麵被帶走的,就算被禁足,長公主與陳景淮也終究是姐弟,烏啼城主很難對她抱以多大的信任。
何況想著唐棠以前與長公主從無聯係,陳景淮又下令將唐棠以及滿棠山在隋境除名,那麽他倆之間的事,陳景淮自是從一開始就知情。
雖然唐棠與長公主也有可能情意深重,但隻要有一絲不妥,烏啼城主也不敢去賭,因為稍有差錯,反而讓自己陷入險境。
隻要曹崇凜、黃小巢不在神都,僅是楊硯,烏啼城主以為救出唐果這件事縱使仍有難度,也並非不可為,就沒必要求助誰。
所以他轉頭就潛去皇宮。
而楊硯已先一步入宮,在禦書房裏見到了陳景淮。
神龕被陳景淮藏了起來。
他看著楊硯說道:“夜深至此,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楊硯說道:“論身份,你是君,我是臣,但今夜不講君臣,就自家關起門來說話,有些事情你應該坦白,因為神都已經夠亂了,不能再亂。”
陳景淮給他倒了杯茶,說道:“既是如此,我便說一些誠懇的話。”
楊硯在陳景淮的對麵落座。
陳景淮看著他說道:“曾經楊老確實助我良多,你我嫌隙源自楊貴妃,但你我皆是男人,你也應該理解我當時的心情。”
“我最深愛的人卻壓根不愛我,這就算了,可她偏偏喜歡薑祁。”
楊硯說道:“但她是你的人,不是薑祁的人,她與薑祁是清清白白的。”
陳景淮說道:“可楊老也不能否認,她至死都念著薑祁,甚至她的死,便是念薑祁而成疾,我生氣,也隻是在她去世的時候沒去看她,卻從未傷害過她。”
沒愛的話,看不看的,在不在場,似乎的確對楊貴妃來說,不是什麽傷害。
過了這麽多年,楊硯其實也不是很想再提及。
而且換個位置想,陳景淮自己受到的傷害確實更大。
以前是因為楊貴妃的確是楊硯最小的後人,又是直接生活在身邊的,感情自然不一樣,對她的死,無關緣由,陳景淮的不管不問,楊硯都是極為生氣的。
現在楊家也隻剩他和陳重錦。
他對楊貴妃的事隻能暫時沉默,問道:“你對重錦現在又是什麽看法?”
陳景淮說道:“他是我的兒子,我當然希望他能成長,能成才,我以前確實有些冷落他,以後自當彌補,楊老也應當多照看他。”
這番話暗裏表達出他對陳重錦的愧疚,似是讓楊硯放心。
但所謂的補償究竟會到什麽程度,是否把位置傳給陳重錦,那就隻有陳景淮自己知道了,而他明裏暗裏表達了這個意思,就看楊硯信不信。
隻要有能正規得到這個位置的機會,陳景淮以為,無論楊硯還是陳重錦,未到萬不得已,都不會直接選擇鋌而走險。
倒不是陳景淮心裏害怕什麽,而是不想多一個頭疼的事。
楊硯此行的目的陳景淮已心知肚明,自然得挑他愛聽的說。
何況,自始至終對楊貴妃的事在心裏放不下的是那個優柔寡斷的陳景淮,可不是他,就算讓他對此事向楊硯認錯,他也不會猶豫。
所以無論真話假話,他的態度是很真誠的。
而這也是時隔多年,楊硯算是與陳景淮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甚至掏心窩子的說話,那個氛圍,讓他縱然不會全信,也沒有完全不信。
他看著陳景淮說道:“所以你近段時間的行為究竟是有什麽計劃?”
陳景淮說道:“隋覃共掌天下的局麵已近五十年,而雙方的戰爭是遲早都會爆發的,為了後世著想,我必須鏟除在內或在外的阻礙,方式或許激進了些,卻也是不得不為之,因此更需楊老助我。”
楊硯皺眉說道:“已經發生的事,此時再談也遲了,張首輔離隋入覃,無論是否會助呂澗欒,對我隋都不是好事,而陛下再動更多人,隻會讓內裏動蕩不堪。”
陳景淮說道:“我知薑望與重錦有頗多接觸,他心思單純,容易被哄騙,楊老回去得好生提醒他,莫要成了別人手裏的刀,否則我哪能放心對其委以重任。”
他沒有接楊硯的話茬。
而楊硯也隻是稍作沉默,說道:“我已提醒過他,薑望可以成為他的棋子,但他不能成為薑望的棋子,重錦還是很有能力的,他知道該怎麽做。”
陳景淮笑著說道:“那自然是最好,人不狠,站不穩,尤其是在這個位置上,切記讓他不要有任何婦人之仁,畢竟往日裏他與薑望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楊硯還真不能確定陳重錦與薑望的關係是真不錯還是假不錯,但他替陳重錦說道:“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陛下不要因此誤會。”
陳景淮說道:“我是信得過楊老的,有你在他身邊,我自是放心。”
楊硯說道:“但我還是想問一句,陛下真的做好了一切準備?可莫要讓大隋傾覆,到時就是千古罪人了。”
陳景淮說道:“我明白你的擔心,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能說,有些事是必然得賭一把,可能某些事的確超出了原計劃的結果,但大局上我是有把握的。”
他其實沒有絕對把握,尤其蘅城的事曝露在薑望的眼前,周孽也在其手裏,他已然到了孤注一擲,或者說別無選擇的境地,此時是斷然不能回頭的。
因為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就蘅城一事已經把他的退路堵死了。
那可不是屠一城,是屠了好多城。
在大義上他站不住腳。
在人心上,他也站不住腳。
這件事一旦曝露,全天下都會聲討他。
除非他有絕對的力量,才能以勝者身份改寫事實,把錯說成對。
因為就算甩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甩給周孽是肯定行不通的。
甩給神祇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哪怕說是薑望對周孽的記憶動了手腳是誣陷,但世間的大物又不止一個,陳景淮也做不到威脅全天下的大物,很容易就能被推翻。
何況薑望的背後還可能存在仙人,世人信他還是信仙,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縱然能拖一拖,結果也是無法改變的。
所以才說,這件事已無退路。
要麽擁有絕對的力量,能鎮壓整個天下,甚至半個天下也足夠。
要麽就是在事情敗露前,讓薑望死。
這都是目前陳景淮辦不到的事。
他現在唯有盡可能積攢更多力量,隻要神祇的事辦成了,那就還有取勝的機會。
而他也不會放棄殺薑望這件事。
在他看來,就近的最能威脅到薑望的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待在武神祠裏的張止境的徒弟,小魚。
隻要拿捏了小魚,陳景淮有把握讓薑望至少暫時不會揭露蘅城的事。
他雖然沉睡了很久,可那個優柔寡斷的陳景淮的一切事,以及目睹或了解的情況,他也是相當清楚的,因此更知小魚在薑望心裏的重要。
但這件事最大的阻礙是張止境。
眼下神都裏的大物,除了張止境,也就隻有楊硯了。
愣要說的話,被關在國師府裏的林荒原也算一個。
陳景淮是肯定要考慮到林荒原這個人。
但目前還得優先讓楊硯徹底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營。
雖然得到琅嬛神力量的陳景淮未必不能與傷勢未愈的張止境一戰,甚至勝之,可相比自己出手,另嫁他人之手,才是更好的選擇。
那麽此事的關鍵就在陳重錦。
陳景淮不介意給些實在的承諾。
反正說歸說,最後能否落實,是另一回事。
最終商談的結果,是陳景淮要對外公布另立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