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縱然早已塵埃落定，有些傷疤，也不會隨時間過去。
    繆雅嫻是魔怔，但她並不糊塗。
    相反，就是因為她太清醒了，所以才一直痛苦。
    她清楚沈淩風對她無情，清楚沈淩風娶她隻是順應家族，和她生兒育女，也隻是為了給沈家留後。
    沈淩風不愛她，甚至不願意理會她。
    同樣的，沈淩風也不愛她的孩子。
    她清楚這一點，所以，越發的痛苦和怨恨。
    如果把繆雅嫻的痛苦曆程進行劃分，那婚前，就好似雙腳陷入了沼澤裏。她生氣，她掙紮，她憤怒，但掙紮不出。
    可，她還能呼吸，還能捂著臉哭泣。
    可婚後呢，最初的她，也曾勸過自己，勸自己好好跟沈淩風生活，可沈淩風是怎麽對她的呢？
    無限的冷漠，忽略，冷暴力。
    饒是繆雅嫻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這樣的生活。
    所以，她迅速跌入地獄，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全都陷入了沼澤中，動彈不得，喘不過氣，睜不開眼，卻又連掙紮都掙紮不動。
    所以，是誰退繆雅嫻下了地獄？
    是曾經那個清風明月的沈淩風，是如今沉穩睿智的沈大人。
    可是，沒人責怪他。
    知道換子風波的，大多覺得是繆雅嫻的問題。
    不知道的，隻覺得繆雅嫻性格古怪，不好相與。
    可從頭到尾，沒人怪沈淩風。
    沒人怪這個不合格的丈夫，也沒人怪這個沒有心的父親。
    哦不，他也有心，隻不過，他的一番真心給了卜君荔，一番純純慈父心給了沈雲晴。
    至於他自己的妻子和兒女，什麽都沒有。
    想到這兒，蘇萱止不住的冷笑。
    如果繆雅嫻是可悲可憐。
    那沈淩風，絕對的是可惡！
    若不是他婚後的冷漠，怎麽會有換子風波？
    若不是他多年來對繆雅嫻的冷暴力，繆雅嫻又怎會瘋魔，又怎會虐待幼時的沈雲晴，怨恨此時的自己？
    蘇萱越想越覺得生氣，想到自己馬上要走人，膽子都大了不少，當即頓住腳步，往另一條路走去。
    “小姐，您去哪兒啊？”明心大驚，但還是快步跟上。
    “去見一見我那好父親。”
    明心一聽這話，臉都白了，當即跑上前伸手攔住蘇萱，“小姐，算奴婢求您啦，您別去了行嗎？”
    蘇萱笑看著她：“我就是去給他拜個年，明心你不要慌。”
    “不。”明心搖頭，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
    “明心，乖，你讓一讓。”
    “我不。”
    “明心！”蘇萱皺起眉頭。
    明心紅了眼眶，縮了縮脖子，道：“小姐，您這一副要去殺人的模樣，奴婢……奴婢實在是不敢讓您過去，那個沈大人，他活著死了的，奴婢不關心，可、可他是您的父親啊，您是絕對不能……”
    “想什麽呢？”蘇萱笑了，拍了拍明心的臉道：“我又不傻，再怎麽不高興，也不會去殺了他，再說了，我也殺不了他的。”
    明心不解，眨了眨帶淚的眼睫，問：“那您……”
    “我就是心裏不舒服，也不想讓他太舒服。”
    明心似懂非懂。
    “我不會做傻事的。”蘇萱保證。
    明心見她神情堅定，心知此番自己攔不住，便乖乖退到一旁，給蘇萱讓出路來。
    “這才乖嘛！”蘇萱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明心抹了眼角的淚，深吸了兩口氣後，快步追了上去……
    抵達沈淩風院中時，蘇萱瞧見了正往外走的沈雲琦，許是挨了訓的緣故，沈雲琦臉色很不好，嘴角下垂，眉頭微皺，整個人冷漠中帶著寂寥。
    蘇萱頓住腳步看他。
    沈雲琦許是在想事情，直到走到蘇萱麵前，才慢半拍的回過神來。
    “你……”他有些驚詫，旋即別開臉，“你來這裏做什麽？”
    “給父親賀新年。”蘇萱語調慢悠悠的，話落又道：“說起來，尚未給哥哥你賀新年。”
    “不必。”沈雲琦眸光閃了閃，話落，神色有些懊惱，擰了擰眉頭，說道：“我隻是你的兄長，不是你的長輩，你不必與我賀新年。”
    頓了頓，又道：“你若沒什麽事，還是莫要亂跑的好。”
    “嗯。”蘇萱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沈雲琦回過頭來，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麽，可擰了擰眉頭，終究是沒說出口。
    待沈雲琦和蘇萱擦肩而過，走出院子時，明心皺了皺眉，湊近蘇萱小聲道：“小姐，他今天好奇怪……會不會是憋著勁兒想害您呢！”
    “噗……”蘇萱笑出聲，“你啊，想的真不少。”
    明心羞赧道：“這不是怕了嗎？”
    “嗯，多想一些也沒錯。”蘇萱摸了摸她的頭，抬腳往前走。
    守在門口的小廝早就將蘇萱來此的事情報給沈淩風，是以，等蘇萱行至台階時，小廝掀開簾子將蘇萱迎了進去。
    屋內，香爐裏依舊燃著熟悉的味道。蘇萱淡淡瞥了一眼，見那香爐與上次的一般無二，這才繞過屏風走進去。
    “父親。”
    沈淩風正坐在桌案上看卷軸，聽見蘇萱的喊聲，也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
    “何事尋我？”
    蘇萱站直了身子，笑著道：“瞧父親這話說得，難道，我沒事，還不能來尋自己的父親了麽？”
    沈淩風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卷軸。
    “我並非此意。”
    “不是最好。”蘇萱自顧自的拉過一把椅子，在沈淩風對麵坐下。
    她四下瞧了瞧，道：“父親這是連杯茶都不打算給我喝嗎？我來的路上，可是覺得天冷的很呢。”
    沈淩風皺了皺眉，許是礙於麵子，出聲喚小廝進來奉茶，又喚人給她弄了個暖手爐。
    蘇萱喝了茶，又捧著熱乎乎的暖手爐，身體總算有了熱乎氣。
    沈淩風微微皺著眉頭看她。
    蘇萱心知他這是不耐煩，便彎著嘴角笑了。
    “父親臉色這麽難看，是厭惡我麽？”
    此話一出，沈淩風的臉色驟然黑了下去。
    “你在胡說什麽？我是你父親，身為父親，怎會厭惡自己的女兒？”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父親這麽凶做什麽？”蘇萱蹙眉，一副受驚的模樣，下一瞬又一臉懵懂的問：“難不成，往日裏父親對雲晴姐姐，也是這般？”
    正欲說話的沈淩風，瞬間啞然。
    蘇萱扯了扯嘴角，嘲弄一笑。
    “我雖蠢笨，卻並非是個傻子，父親厭惡我，不想看見我，我是知道的。我隻是想問一問，父親究竟是厭惡我本身，還是厭惡我的出身？”
    沈淩風臉色驟然一寒，他猛地抬頭，眸光如寒箭，射向蘇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