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萱輕笑，看上去溫和恬靜，眉眼平靜的，全然不似十幾歲的少女。
    蘇卿擰起眉頭，“你這一笑，更不對勁了。”
    “瞧三哥這話說的，我能有什麽不對勁的？”
    “就是不對勁。”蘇卿掏出折扇，“唰”地打開，“你不光現在不對勁，從你回來那天，就不大對勁。”
    他話落，擰了擰眉，“也怪我，老皇帝一死，我們光忙著他的事情了，把你給忽略了。”
    蘇萱貼心的給他遞了一塊兒西瓜，笑著道：“我沒覺得被忽略，二嫂把我照顧的很好，再說了，我走的那年十五歲，今年，我都十八歲了，十八歲的我，總不可能同十五歲的我一樣吧。”
    “人嘛，總歸是會變得。”
    “也是。”蘇卿認同的點頭，而後撐著臉神色複雜的看她，“但我還是喜歡小時候的你。”
    蘇萱失笑，“你總不能，一直喜歡從前的我。”
    “也是。”蘇卿歎了口氣，扭臉望向窗外。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是幺幺，我還是喜歡從前的你，喜歡回沈家以前的你，那時候的你，多好。”
    “嗯。”蘇萱笑著點頭，心說，何止是那時候的她好？明明，那時候的所有人都很好。
    唔，對了，也有人不太好。
    比如說溫知意，那時候的溫知意就不太好。
    但現在，溫知意很好，沈雲晴很好，大家都很好，隻有她……唔，她其實也還好。
    許是因為中間隔了空白的三年，兄妹倆閑聊了一會兒後，竟然相顧無言，最後，蘇卿起身離去，臨別前，他站在屏風處，側著身子回頭看蘇萱。
    “幺幺，你不是孤身一人，有我們護著，你大可以活的肆意些，也大可不必這般懂事。”
    蘇萱聞言微微一怔，而後笑著點了點頭。
    “嗯。”
    她如是答應。
    但，窗外日光明媚，氣溫炎熱。
    這與蘇萱三年前離開時那個冰冷的雪夜完全不同。
    所以，還回得去嗎？
    回不去了……
    帝王出殯的三日後，便是新帝登基。
    因著新帝年幼，朝中事務皆有攝政王和兩位輔政大臣處理，奈何攝政王身子弱，帝王剛出殯，他便累得臥病在床。
    是以，朝中事務，皆有兩位輔政大臣處置。
    為此，蘇瑾一連幾日都呆在皇宮。
    直至三日後，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改國號為乾，尊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母後皇太後，柳淑妃為聖母皇太後。除此之外，又在攝政王的提議下新添了兩位輔政大臣。
    一位是太後皇太後的嫡親兄弟，另一位則是江箏的父親。
    想來，是怕蘇家和沈家聯合，架空小皇帝，是以，拉了唐家和江家下水。
    不過，此番倒也讓蘇瑾和沈淩風同時鬆了口氣，畢竟，新帝年幼，攝政王不管事，聖母皇太後為避嫌，不願意參議國事。
    母後皇太後倒是樂意垂簾聽政，但她並非是小皇帝是生母，再加上後宮不得幹政的規定，所以，到底是多有不便。
    好在，攝政王還算拎得清，在朝臣和母後皇太後中間周旋了一番，最終，成就了四位輔政大臣共同處理政務的局麵。
    蘇萱聽聞這個消息時，也跟著鬆了口氣。
    畢竟，四個人幹活，遠比兩個人幹活要強得多。
    而蘇瑾，已經二十三歲了，她可不希望蘇瑾被皇家勞作一輩子。
    想到蘇瑾，蘇萱忽地想起樊棟來。
    她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然後便換了身衣裳，悄悄出了門。
    “樊冬冬……樊冬冬……”
    聽到熟悉的聲音時，樊棟正坐在涼亭內出神。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出現了幻覺，所以，並未在意，輕輕搖了搖頭後，便端起了涼茶。
    “樊冬冬……”
    蘇萱焦急地喊，但見少年慢悠悠的喝茶，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便四下瞧了瞧，見沒什麽人，這才從假山後繞出來。
    “樊冬冬！”
    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時，樊棟這才回過神，誰曾想抬起頭便瞧見衝著他笑得蘇萱，整個人像是被驚喜砸暈了似的，好一會兒都沒動靜。
    “樊冬冬？”
    見他愣怔著一動不動，蘇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樊冬冬，我來找你了，你怎……”
    話未說完，她便被人猛地抱住了。
    “姐姐，我一直都在等你。”從三年前的那個雪夜，跨越時光，等到了三年後的盛夏。
    少年沙啞的嗓音帶著一絲哭腔。
    “我一直都在等你，你怎麽……才來啊。”
    這話聽得蘇萱鼻尖一酸，她抬手，輕輕摸了摸少年的頭。
    “對不起啊……”
    三年前答應的事情，三年後才來兌現，實在是……對不起啊。
    蘇萱去樊家時，是自己一個人去的，等回去時，是樊棟親自送回去的。
    原本，她是不想讓樊棟送的，但擰不過孩子執拗，也不忍拒絕少年紅著眼問出的那一句“姐姐，我隻是想送你回去，這樣也不可以嗎？”
    她說不可以啊，可看著少年殷紅的眼尾，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
    但，她沒想到兩人會在蘇家門前碰到蘇瑾和蘇武。
    麵麵相覷的那一刹，蘇萱心底驀地一緊。
    偏偏，一旁的少年勇敢無畏，還突然握緊了她的手。
    “姐姐，我在呢。”少年望著不遠處的蘇瑾，輕輕開口，話語間無比堅定。
    蘇瑾眸中帶著紅血絲，眼底透著青黑，整個人從上倒下，由內而外地透著疲憊。
    可饒是如此，那雙幽深的眼眸，還是緊緊盯著蘇萱。
    蘇萱莫名心虛，她下意識地想鬆開，奈何少年攥的很緊，蘇萱壓根掙脫不開。
    而當著蘇瑾和蘇武的麵，她也不想落了樊棟的麵子，是以，稍微掙紮了下，見掙脫不開，也便罷了。
    蘇瑾深深地盯著蘇萱看了一眼，而後視線落在了樊棟身上。
    可隻一瞬，便收回了目光，抬腳走進了府中。
    蘇萱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口氣，就這麽憋在了那兒，不上不下，萬分難受。
    樊棟目送著蘇瑾走進府中，眼角餘光卻是一直關注著蘇萱，他眼看著蘇萱目光暗淡，也眼看著蘇萱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
    “姐姐……”
    他歎息了一聲，輕輕喚道。
    蘇萱這才移過視線朝他看過來。
    “姐姐，能不能不要這麽看別人？”少年的年尾紅了幾分，原本明亮的眼眸裏，盡是寂寥和落寞。
    “你一直這樣看著別人，我真的好難過。”
    他將蘇萱的手拉過來，低下頭，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語氣可憐又難過。
    “看一看我，不好嗎？”
    “一直看著我，不好嗎？”
    “怎麽就不能……看一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