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隱情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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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甘棠從內院到待客廳時,外祖父母已經招待起呂氏的人,且卞家用來待客的花廳擺了好幾隻漆金鏤瑞獸黑木箱子。
外祖母在無人注意時,將抄送的禮單遞到甘棠手裏,甘棠隨意一瞥,就看清了禮單上的字。
“大舅母,二舅母,四舅母,表嫂……家中即來了客,我便先回院子了。”甘棠起身行禮,帶著女侍便離開花園。
賜婚聖旨裏雖沒定下甘棠與呂循成親的日子,可卞氏眾人都知道,最遲不會超過後年。
她步履匆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聽到未來夫家來人,內心羞澀。
可甘棠明明是慌亂的隻想逃避。
進入五月的西川一帶,天氣越來越熱,屬西川特色的各類瓜果蔬菜,刨除歲貢之物,西川卞氏是最早能享受西川特產的一個地方。
逐漸,她麵露吃驚,甚至還抬手拿過信紙,不可置信的多看幾遍。
外祖父哼了一聲,束手而立道,“你們呂家好生霸道,派個管家過來,就敢張口商議成親之日,實在對不住,我家還沒打點好出門行裝,一時半刻走不了。”
信中,堰國公說,希望今年就能娶甘棠進門,請外祖父擇日將甘棠送去閆隆。
要是堰國公現在在外祖父麵前,外祖父高低要和堰國公比劃比劃,好歹也是簪纓世家,有個世襲罔替的爵位的門戶,居然說得出這種話。
不知道像他們這樣的高門大戶,兒女成婚自有意向之日起,少說得籌劃一兩年才成的了嗎?
不知道時下的女孩出嫁,都看中嫁妝厚薄,雖嫁妝是女子私產,婆家惦記不得,但若是嫁妝太過單薄,女子及其背後的家族是要被嘲笑的嗎?
派個管家來,就敢說想今年把新婦娶進門,笑話。
如今聖旨已下,已沒有可更改餘地,卞家原本的打算是,甘棠先頭因為守孝,沒法給她大張旗鼓的置備嫁妝,且甘家那群虎狼也不會對甘棠的事上心,根本指望不上,所以卞家便在甘棠還在西川這段時間,給她好好置辦嫁妝,這少說要一年半載才辦的好。
再說呂循與甘棠這樁親事能成,都是因為呂家仗勢而為,卞家上下很是不快了,如今但凡呂家懂點事,都該知道,不能急,一切等甘棠上閆隆再說。
現在弄出這事來,無不透著呂家的傲慢。
外祖父想半天還是氣不過,又橫了呂氏管家一眼。
呂府管家賠笑,“大將軍,國公爺和世子爺並非不懂禮數,實在是現如今閆隆局勢太亂,國公爺和世子爺脫不開身。”
“哦,那你倒是說說,局勢怎麽亂了?”外祖父氣勢全開,一時間,小小的會客廳猶如來了什麽龐然大物,擠壓的人無立足之地。
甘棠在自家外祖父氣吞山河的威勢中,不由想起接聖旨那次,外祖父說的閆隆怕是出事了。
閆隆,真的出事了嗎?
呂循他是不是有隱情,才去求賜婚聖旨,把她推到皇後跟前?
閆隆與西川相隔千裏,消息傳遞不便,自及笄禮起至今,也快兩個月的時間。
甘棠就像一片誤入浮沉荒地的葉子,不得自由,在家中為她的事奔走時,她也想過,是不是閆隆那邊出了事,所以呂循才會請求賜婚,繼而引出後來的一係列事。
可是,她離京太久,沒有足夠的消息支撐她美好的想象,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說服她去相信呂循。
她隻能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境地去想。
但其實經曆這麽多事後,甘棠心裏還是不希望呂循有任何瑕疵。
他於她,到底是不一樣的存在。
外祖父的氣質是見慣了屍山火海練出來的,堰國公府管家都不敢去直視外祖父的眼神,但想到來西川時,家中主人的交代,他隻能擦擦頭上的汗,硬著頭皮說,“此事複雜,小人粗淺,怕說不好,但國公爺和世子爺說了,如今禮數不周到之處,堰國公府來日會加倍補償,必不辱沒咱們府上未來的世子夫人。”
“那就請你立刻回閆隆轉告堰國公,換個不粗淺的,能把事說清楚的人來把這事說清楚。”外祖父語氣已經在爆發邊緣,緊跟著他又說,“副將,送客。”
外祖父話音落下,守衛卞府的人便走出來請堰國公府管家離開,外祖父也帶著甘棠去了後院。
路上。
外祖父語重心長說,“棠兒,外祖父必不讓你受委屈。”
甘棠眼眶通紅,哽咽著說,“有外公護著,棠兒不委屈。”
堰國公府管家自那日被請出大將軍府,一連等了兩日,連去找唐王府說和的辦法都試過了,仍沒法讓卞家鬆口,允諾這次甘棠跟著堰國公府車隊回閆隆。
沒辦法,他隻得傳信回去,把這邊遇到的麻煩告知堰國公和呂循。
一來一去,等管家收到信時,已經進入七月裏。
堰國公府不再要求一定要今年把甘棠娶進門,反而要推後一整年,也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再商議婚嫁的所有事項。
外祖父收到這個消息時,是在軍營,手裏拿著一把大刀,他提起大刀就把木樁削下一大塊來。
他想,堰國公府真是會膈應人。
要麽急趕慢趕,要麽就幹晾著人,這麽不想娶他們家的姑娘,那之前去求什麽賜婚聖旨?
外祖父回了家,二話不說就要寫退婚書,什麽這樁親事是賜婚,退不得,卞家是邊關守將不可太放肆的說法,他都顧不上了。
他這輩子經曆了無數次與自己親人的生離死別,若家中活著的人要是還受委屈,那他這些年帶著一大家子戍守邊關,保中原平安還有什麽意義!
外祖父現在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在退婚書和請罪書寫好,外祖父欲讓自己的四侄子和大孫子上閆隆送信,兩人離家都兩天時,閆隆快馬傳來的邸報說,當今太子被廢了。
本朝有點特殊,當今陛下子嗣不豐,已經被廢的太子都十六歲了,後宮才有第二個子嗣。
是的,本朝陛下隻有兩個兒子,與先帝爺在位時相比較——簡直是沒比較的必要。
在二皇子出世前,整個苻朝隻有一個皇子,而這個皇子又不咋得今上喜歡,偏皇子日後還要繼承皇位,一眾太傅深怕這皇子長歪了,對他的教導可謂殫精竭慮,好在太子聰慧,有為君的仁與義,自參與朝政以來,不說事事都處理的完美無缺,但進步是肉眼見的。
簡而言之,就是當今太子殿下是個很不錯的儲君,沒道理因為有了二皇子就把他廢了。
聽到這個消息,外祖父又有想法。
堰國公是諸多教導廢太子為君之道的人之一,呂循是廢太子的同窗,所以整個堰國公府都是廢太子嫡係的臣子。
在帝都的人肯定比他們在邊關的人早知道皇城動向。
所以他有理由懷疑,堰國公府想早早把甘棠娶進門是也想拉他們大將軍府也進漩渦裏,他們怕太子出事,自家也遭殃,但因為他很不滿堰國公府的無禮,沒準甘棠去閆隆,所以太子被廢的消息傳到邊境了。
外祖父想到這裏,猛的一拍桌子,大罵,“狗賊,竟算計至此!”
“這是鎏金孔雀鑲嵌紅寶石簪,家中主母特意交代,當日未曾趕上甘姑娘的及笄禮,如今兩家關係非凡,得補上。”
“除此之外,小人還為家中主人帶來一封親筆信,家中主人說,信件內容事關重大,需得由小人親手交給大將軍老夫人及姑娘。”
管家口齒伶俐,事情一樁一樁的說,不過提到信時,把甘棠弄蒙了。
甘棠想,呂家倒是舍得,隻是如今都送這樣的禮物,下聘時又送什麽?
甘棠將目光落到來送禮物的人麵上。
對方是個中年男人,普通身材,五官方正,儀態端的是沉穩練達。
那中年男人待甘棠坐定,才又行禮,“請姑娘安,小人是堰國公府的管家,奉家主與主母令,尋些小玩意兒給府上的夫人,小郎君及姑娘們閑時把玩。”
這管家,雖把姑娘們放在了最末,可提及時,他的目光往甘棠裙麵上看了一眼。
禮單名錄上,十中有二是禦賜之物。
但甘棠還沒在閨閣消下暑氣,外祖母身邊的女侍就來請她去花廳。
有信給長輩看,甘棠明白,畢竟親事告知長輩才合乎情理,可呂家長輩這時候找她做什麽?
甘棠斂著眉眼,輕移到自己外祖父母身邊,與他們一起讀起信來。
卞家人一向齊心,也疼愛甘棠,知甘棠要走了,家中無論老少尊卑,有了好東西都想著先給甘棠,仿佛她離開西川就吃不著這些東西了似的。
這一日,卞府的長輩們又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聚在涼亭裏玩鬧打發時間。
而西川和閆隆又相隔千裏,甘棠不是今年秋就是明年春得到閆隆去待嫁。
是以,這個夏天,是甘棠在西川的最後一個夏天。
門房使人來報,說是閆隆堰國公府呂氏來人了。
剛被自家小侄兒小侄女逗的笑顏如花的甘棠聽到門房的話,笑容驟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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