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是在強撐著，宋知鳶沒有揭穿，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彎腰放在桌上，“我不知道周太太那天和我媽說了什麽，但這些東西，你應該很感興趣。”
    “我能和你媽說什麽，隻是單純敘敘舊而已。”蘇沐君眼神微微閃躲，但看起來還算震驚。
    因為她篤定，當時沒有第三個人在，沒人能證明她說了刺激劉夢芸的話。
    宋知鳶笑了笑，沒說話，緩緩站直了身體。
    爾後，轉身離開。
    蘇沐君沒想到她會就這麽走，狐疑地拿起桌上的文件。
    隻一眼，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間凍結，呼吸都仿佛帶著冰渣。
    上麵正是她投資的幾家美容醫療機構被查出的違法行為，一樁樁一件件，足夠她牢底坐穿。
    “不，這不可能，這都是假的！”蘇沐君哆嗦著手，提步去追宋知鳶。
    但是因為太著急，剛跑兩步，拖鞋絆住地毯，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顧不上疼，看著宋知鳶的背影急切地喊道，“你回來，我告訴你當年的真相，我什麽都告訴你！你回來！”
    宋知鳶腳步微頓，緩緩轉身看向她，清冷的眼底滿是濃濃恨意，“這些話，你留著進去再交代吧。”
    ……
    晉寧的冬天尤其冷，在室外舉行葬禮又需要一定的時間，宋知鳶還在小月子裏不能見風，周祈川打算將劉夢芸的葬禮定在年後。
    他說，“老婆，媽生前最疼你，肯定舍不得你去吹冷風。”
    “是啊，媽最疼我了。”宋知鳶沒什麽情緒的重複道。
    周祈川聽的心酸，握著宋知鳶冰冷的雙手，安撫道，“老婆乖，如果媽知道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會——”生氣的。
    “我媽的葬禮，我自己操辦。”宋知鳶抽回手，淡聲打斷他的話。
    她目光平靜的與周祈川關切的雙眸對上，說，“把離婚協議簽了吧。”
    ——離婚協議。
    周祈川心下猛地一沉，將宋知鳶一把抱進懷中，緊緊摟著，沙啞的嗓音明顯染了慌亂，“我不同意離婚，協議我已經燒了。老婆，咱們不離婚，可以嗎？”
    靠在他極具安全感的懷抱，宋知鳶忍不住鼻酸，一個‘好’字卡在喉間，不上不下。
    “老婆，你不要我了麽？”周祈川又問。
    聽著他小心翼翼的聲音，宋知鳶深吸一口氣，壓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意，推開他。
    “字我已經簽了，在辦手續之前，我們不要再見了。”
    “老婆，你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周祈川忍不住紅了眼。
    看著同樣隱忍著情緒的宋知鳶，他不死心的又問，“你還愛著我，對不對？”
    愛？
    宋知鳶當然還愛他。
    一起出生入死，又經曆過那麽多事情，她怎麽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隻是這份愛，對於他們而言，太沉重了。
    繼續和周祈川在一起，她會一次又一次，回想起母親的死。
    如果她當時答應和他離婚，母親不會那麽決然的跳下懸崖，一切會不會還有的商量？
    這幾天，宋知鳶不止一次的問自己。
    可沒人會給她答案。
    她不知道，往後的幾十年，應該用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自己的愛人。
    更不知道，以後再夢到母親時，碰到那天的問題，該怎麽回答。
    “老婆，你看著我。”周祈川再次拉起宋知鳶的手，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
    他知道，她過不去心理這道坎，但他可以陪著她一起。
    無論多久，他都願意等。
    宋知鳶卻不肯跟他對視。
    周祈川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抱在懷裏，沙啞著嗓音，近乎懇求道，“我知道媽的事情你難受，但這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伸手抱住他，宋知鳶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可周祈川還是聽見了。
    他猩紅的眼底閃過一絲欣喜，還沒來得及開口，宋知鳶接下來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現在一看到你，耳邊就會響起我媽跳崖那天問我的話。”
    “周祈川，死的人為什麽不是我？”
    ——死的人為什麽不是我？
    她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刀利刃，狠狠剜在周祈川的心口，鮮血淋漓。
    原來現在看到他，對她而言，都是折磨。
    他是那麽愛她，怎麽能舍得看她難過？
    緊緊抱著宋知鳶，周祈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非離婚不可嗎？”
    “或許，我們可以先分開一段——”時間。
    “周祈川，讓我再抱抱你。”宋知鳶沒回答，將頭埋在他胸口，自說自話。
    她的答案，已經很明顯。
    兩個人就那麽靜靜抱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知鳶先鬆開了手。
    她的情緒已經平複，隻是眼眶還紅著，費力勾起一抹笑，“往後，我們都要好好的。”
    “好好的。”周祈川重複她的話，快速轉過身去，大步離開。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會後悔剛剛做出的決定，將她鎖在身邊，永遠不準她離開。
    看著遠去的頎長背影，宋知鳶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再度崩潰，雙手抓緊了腿上的被子，無聲的落淚。
    心口像是被人挖開了一個大洞，痛得她渾身顫抖，想哭喊，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那是她的愛人呀。
    現在，她卻要放棄他。
    ……
    劉夢芸的葬禮定在臘月二十二。
    雙數吉利，也是她生前比較喜歡的日子。
    因為在她的家鄉，農曆二十四這天，是小年，也是宋知鳶外婆的生日。
    宋知鳶放下手中捧著的花束，看著墓碑上劉夢芸笑容溫柔的黑白照，眼眶微微濕潤，“媽，是鳶鳶不好，沒有聽話，沒有照顧好您。”
    “鳶鳶，阿姨明白你有苦衷，不會怪你的。”季晏禮輕輕扶住宋知鳶的肩膀，滿眼心疼。
    半個月不到，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寬大的喪服鬆垮垮的套在身上，仿佛風輕輕一吹就能飛走。
    宋知鳶點點頭，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仿佛，劉夢芸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
    可夢總會醒。
    冷風吹過，吹動了墓碑前放著的鮮花，也吹紅了宋知鳶的眼。
    .......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