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內控外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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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州大總管府中,雖然府主率軍出征在外,但府事仍然運作的井然有序,諸曹屬官們各司其職,將各項府事都處理的妥善周全。

    通常情況下,總管不在府中便需要由長史負責主持日常事務。

    如今的長史長孫儉雖然在府中不如前長史崔謙那樣資曆深厚兼得人心,但是由於本身平易近人加上對諸事都肯用心,這麽長時間的磨合下來,同府員們共事也越來越融洽,接觸和主持的事務也越來越多。

    但是很快這一份人事融洽便將要被一封來自同州中外府的公文所打破,當中外府趕來的使者將公文遞在長孫儉手中,長孫儉在將公文閱讀完畢之後,才忽的想起自己是作為中外府安插的眼線來到荊州,若非這份公文的提醒,他險些都要忘記了這一節。

    原本霸府向州郡降令垂問軍政事宜也都是非常正常的操作,甚至這本來就是下屬州郡的責任和義務。但是由於荊州大總管府事務長期比較獨立,與中外府之間也並沒有建立起一個穩定的問奏往來,中外府此時傳令來問,不免便讓人感覺有些意味深長。

    這些情況外人自然是很難得知,但在總管府內部也並不算是什麽絕密的消息,因為畢竟是要由諸曹負責實際的管理,稍加盤查一番便也能夠得知一個大概的情況。尤其是身在長孫儉這個位置上,所能知悉的情況便會更加的全麵和具體,甚至眼下在他的案頭上就擺放著這樣一份相關的數據文報。

    但長孫儉卻仍是捧著這一份公文沉思良久,好一會兒都沒能做出決斷,隻是著令府吏先將中外府的使者引去城中別館暫住下來。

    等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諸曹主官們如往常一般來到府中直堂碰麵例會,然而當他們拿起案頭上的事則略作瀏覽的時候,卻發現事簿上多出了一項內容,就是著令軍府諸曹各自盤查署內所經管的人事物資情況並奏報上來,他們便不免有些奇怪。

    一般這種全麵細致的人事盤查都是要在年尾才會進行,而日常行政管理隻憑每季的季審和每月的月報數據便完全足以應付了,盤查的太過頻繁也會平白增加極大的工作量,並且還會耽誤其他事務的運行。

    為了確保盤查數據的準確,最基本的人員和物資的流動都要暫停幾日,且不說這當中的程序繁瑣,單單當下大軍仍然出征在外,也不支持封鎖住人員和物資的流動調度。

    眼見眾人都一臉好奇的望向自己,長孫儉也無作隱瞞,直接開口道出了中外府下令垂問的事情,表示是中外府需要這些數據,所以他才吩咐諸曹配合。

    這話不說還好,眾人聞聽此言後,望向長孫儉的眼神頓時更露狐疑之色,並且旋即便有幾人表示所司事務繁瑣複雜,短時間內怕是難以配合此事。

    對此長孫儉也並不氣惱,隻是微笑表示隻要在不誤正常事程的前提下盡力而為即可,但府中轉任功曹參軍的崔彥昇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方今大將軍出征在外,府下人物諸事調度使用本就非常頻繁,當下便要盤點諸事,恐怕是有些不合時宜。”

    此言一出,頓時便又有數名屬員紛紛開口表示附和,穰城縣令杜照徽則提議道:“既然長史有言此事並非劇要,不如遣使前往淮南請問大將軍可否?”

    雖然長孫儉本意就是把這件事往外推、讓群眾都參與表態,但聽到杜照徽此言以及在場附和的群眾之後,也不由得感歎李泰對荊州總管府人事經營之紮實。總管府起碼在名義上還是歸屬中外府管轄,可是現在中外府下令詢問總管府相關事則,竟然還要遠在千裏之外的府主首肯才可。

    心內稍作感歎,再見眾人多數都表示需要請示大將軍,於是長孫儉便也不再自作主張,當即便安排人員快馬加鞭的前往李泰所在的駐地合肥請示此事。

    當州府使者來到合肥的時候,李泰已經是整裝待行了,聽完使者的奏報之後,不免便感歎長孫儉還真是有點幽默和滑頭。

    經此一番波折後,他是既沒有違背中外府派遣他來到荊州的意圖,同時也沒有擅自做主的將荊州軍府的機密泄露出去。

    這做法看似是在騎牆,但想想長孫儉已經是跟隨宇文泰那麽久了,在中外府當下明顯有些別有用心的試探之下仍能保持一個不偏不倚的態度,也算是李泰贏了。

    不過宇文泰想要了解這些情況,途徑和方法還是有不少選擇的,但卻選擇這樣直接的公文垂問,除了所詢問的事情本身讓荊州軍府無從回避之外,應該也存在著一定的要考校荊州軍府內部人心的意味。

    看這樣子,自己一直所希望並努力促成的局麵估計要出現了。想到這一點,李泰心內也不由得暗生興奮,鋪墊多時總是需要一個爆發和檢驗的時刻了。

    雖然在李泰眼中,宇文泰一直處於一個明牌的狀態,讓他在許多情況下都能提前布局、關鍵時刻領先一步,但並不意味著他就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有的時候自以為安全卻很危險,以為危險卻相對比較安全,特別是在一些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發生之後,逼得宇文泰不得不想打破規矩的時候,如果李泰還不能夠及時的跳出規矩去,那他的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比如今年的下半年,對於李泰而言就是一個檻兒。

    宇文導的意外離世讓宇文泰喪失了一個製衡李泰的人選和手段,雖然這所謂的製衡也僅僅隻是他自以為,由始至終宇文導也沒能對李泰的發展產生任何實質性的製約和限製。

    但無論如何,宇文導的早逝對宇文泰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而當他再想調整宇文導去世後的內外格局和人事局麵時,李泰就會成為一個非常紮眼和突兀的存在。

    雖然宇文泰一直對李泰親昵有加,甚至為了讓李泰做他女婿而收其娘子為養女,但這是因為宇文泰一直自信能夠控製住李泰。可是當這種信心不再,那李泰才會領教到宇文泰的真正手段。發起狠來,這些鎮兵可從來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什麽規矩之類的統統都可以拋在一邊。

    這一情況是無可避免的,在其真正到來之前,李泰能夠做到的隻能是盡力壯大自己、並且營造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局麵。若凡事都等到臨時抱佛腳,他在這世道內也混不到這一步。

    同宇文泰徹底的翻臉、完全走向對立,眼下的李泰明顯是做不到,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再等一等,老家夥自己就自爆了,等著撿金幣就可以。

    然而局部的衝突和對抗,李泰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但在此之前他也仍然做了不短時間的鋪墊和準備。

    他心中有了真正確鑿的計劃是從插手蜀中戰事開始,包括年初回到關中參與廢立,並且主動賣力的為宇文泰爭取封王,以及當下主動出征淮南,統統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將這個衝突和對抗所發生的地點選在荊州總管府下。

    如果是在關中和宇文泰發生衝突和對抗,那無論是何種形式、何種規模,李泰占據優勢的可能都非常渺茫。畢竟在關中,你比我早你是爺,但是如果來到荊州,那就可以比劃比劃究竟誰是誰的爹!

    原本李泰是打算轉移前往義陽以觀事態的發展,但是如今看來中外府似乎已經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也不由得感慨人心真是禁不住考驗。

    過往多年的甜言蜜語,在這實實在在的誘惑麵前,仍然是經不住考驗。也不隻是是他把這局麵營造的太好了,還是宇文泰太過禁不住誘惑了,總歸還是人生難能如初見啊!

    於是他便著令信使歸告留守府員們,淮南這邊情況較之他料想中還要更加複雜一些,大軍仍需駐留更長一段時間,以防取得的戰果遭人侵奪瓦解。

    至於中外府所垂問之事,他這裏會出具一份此番大軍出征凡所耗用的物資細則,用年初的數據減去今年所消耗的這一部分,便可得到一個大體的情況以進報中外府。如果中外府仍然不滿意,那他便提前撤軍歸府親自主持細致的盤查一番。

    當使者返回荊州並將大將軍的意思傳達一番後,府中留守群眾們自然是再無異議,當即便按照李泰的指使將數據核計整理一番,然後便奏報給了中外府。

    中外府對於這一情報也是等待多時,拿到手裏之後當即便開始認真研究分析了起來,當然參與討論的主要還是宇文泰與其親族子弟,就連一些霸府心腹都沒有被召集參加。

    “荊州府庫居然聚斂了這麽多的軍械物資!”

    當見到荊州總管府所奏報的那一係列數字之後,宇文護忍不住便瞪大了兩眼,雖然他一直都在鼓吹李伯山威脅論,可當看到這數字後竟然都忍不住心生懷疑:“這不會是假的吧?否則那可就實在太誇張了,區區一介總管府,物儲竟然較之中外府還要更加的豐厚!”

    宇文泰聞言後便搖搖頭說道:“應該不是假的,年初伯山入朝之時也曾就此進行過奏告。南陽本就宜耕宜冶,自伯山出鎮以來境內便鮮有兵事騷亂,更何況他幾番對外用兵,所繳獲敵人甲杖器械也都不在少數。更有梁國鐵錢俱廢,流入沔北,諸事累積自然庫藏豐厚。中外府雖然也興造諸冶,但本身消耗也大,所積不如下府庫藏也屬正常。”

    年初李泰率軍入朝,宇文泰觀其甲伍器杖之後便曾就相關問題專門垂詢過,而李泰也毫無隱瞞的給予了奏答。

    有了這些鋪墊,宇文泰對於當下所見到的數據倒也並不算太過驚訝,但眼熱那是免不了的。雖然嘴裏說著這情況正常,但宇文泰心裏也不免生出了別的聲音。

    如今荊州總管府所轄的範圍實在是太大了,自漢中一路延伸到淮南的合肥,而剛剛奪取的蜀中自巴西向東其實也都處於李泰的部將控製之下。

    單純疆域領土,自然是以中外府控製的地區更為廣袤,但是卻包括了河套、漠南與隴右河西相當一部分人煙稀少的不毛之地,而真正人煙稠密的核心區域也隻有關中一隅、河東一部分以及狹長的河西走廊罷了。

    但荊州總管府所管理的漢中、沔北、漢東以及江北淮南的大片土地,實際的人口與耕織生產估計還要超過了關中。如若再加上未來的江陵,那這荊州總管府將膨脹的更加不可想象。

    “的確是太大了……”

    宇文泰望著擺在案上的那一份書文數據,口中也喃喃說道,一直存在於心內的一些想法,這會兒也終於成了他下定的決心。

    宇文護在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之後,也語氣更加堅決的說道:“阿叔,真的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否則關外群眾皆知荊州軍府,卻不知李伯山之上另有更高人事啊!”

    同樣在席中的尉遲迥也連連點頭道:“往年隻道此人強直氣盛,但今不知不覺勢力已經壯大若斯。雖然阿舅仍能馭之,但我等眾人與之相比卻俱成下流,難能抗之。阿舅如今春秋仍盛,可待到來年需借用群眾更多之時,此人之前難容餘子啊!”

    宇文泰聽到這話後便又沉默下來,片刻後才又望著幾人歎息道:“沉屙非是一日積成,欲以一劑湯藥除之,可否?”

    “正因是重病,所以才需要猛藥啊!”

    宇文護聞言後又連忙說道:“我為此事計謀多時,眼下李伯山雖不在鎮,但荊州人事亦積弊深厚,需以前鋒精銳先下武關、進據沔北,待到控製住軍府人事,再引大軍直入。如此一來,對內製裁強臣、對外征討宿敵,可以兩不相誤。

    我舊年露醜於河洛,常為時人取笑,也知李伯山心實輕我、不加重視,今願為先鋒前往,控其軍府之後,再待大軍前往!”

    見宇文護態度積極的主動請纓,宇文泰又沉吟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點頭,口中則說道:“入境之後直控軍府,駐守穰城不得輕離,餘事自有他員任之!切記不可孟浪使氣、惡言決裂,此番隻為重新分布人事,伯山仍是國之棟梁、鎮邊良將。”

    於是在幾天時間後,中外府便又有新的任命下達:以太原公、大將軍李伯山為關東道大行台,全權負責關東軍政事宜,並以中山公宇文護為其行台長史,與武安公李穆並統精軍一萬南出武關,前往沔北聽從李伯山號令,以防備東賊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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