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先知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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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煙塵從地麵上被揚起來,紛飛在空氣之中,恍如一片灰黑的瀚海。
陽光穿過這片塵海、散射出數道琉璃似的光線,每一絲微茫都閃爍著朦朧的光澤。
剛才的衝擊直接打散了數座樓房,磚塊和玻璃“劈裏啪啦”碎了一地,僅剩下來的斷壁橫亙在淩亂的地板上、光禿禿的看起來多少有些單薄。
雙腳踩在碎了半邊的高牆上,背誓者的身影逆著光,長發披散、讓人看不太清她眼下的表情。
“擋下來了嗎?”她的聲音從遠遠的天頂下傳來,“看起來這段時間裏你自己的鍛煉也沒有落下來。”
從牆壁上走下來,每一腳都踩在破碎的玻璃之中、然而背誓者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是微笑著說道:“不過無所謂,能夠擋下一擊算是你運氣好,接下來可不是那麽好熬的。”
頭發飄散在空氣裏,背誓者的聲音很輕:“‘起源’,可不僅僅隻有如此而已。”
隨著她的話音。
下一秒鍾,散落了一地的磚牆碎塊之下、有甚麽地方微微鬆動了些許。
很快,一個人從滿地的斷壁殘垣之中站起來、身上七零八落地散亂著髒灰和粉塵。
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抖掉上麵的泥土,白令抬起眼睛、看向遠處的背誓者。
“真是嚇人的力量,”他承認道,“這已經超越了目前以來我見到的一切生命體,哪怕是王偉正、恐怕都不是你的對手。”
王偉正?
聽到這個名字的背誓者眉毛輕輕一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名字應該是你們這一代的‘昆侖’的頭兒……哦,現在應該叫做‘對策局’了。”
倚靠在旁邊的牆壁上,背誓者笑眯眯地說道:“那是個有意思的家夥,他的成長履曆可是讓我看了都很吃驚呐,比如說帶他入行的那個人,竟然是……”
說到這裏,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的樣子、猛然卡住了話頭:“哎呀,差點忘記了,你可是‘先知’。”
“不過就算是‘先知’,也不是全知,”她說道,“就像是埋在心裏的東西若是沒有說出口,那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察覺一樣,所謂的‘先知’在觀測未發生的事情之前、也跟普通人差不多一無所知。”
同樣作為“先知”,很明顯、背誓者很清楚自己這個身份的好處與危險。
因此哪怕跟白令說了這麽多話,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都沒有透露真正意義上“有用”的東西。
換句話來說,至今為止她說的完全都是無傷大雅的、又或者正確的廢話。
與其它人不同,過去白令遇到的人、哪怕自己主觀意願上不願意暴露什麽,但是他們仍舊會通過各種各樣的行為舉止表達出對應的意思。通過對這種行為進行分析,白令就能夠跟做模擬考一樣,提前把答案“試”出來。
因此到目前為止他經常會用一些很拉仇恨的話語來激怒對方,不論是藍空、綠綺、青光、還是“人類守望”的那個外國佬,都是如此。
白令知道該怎麽才能夠讓他們暴怒,而暴怒之下的他們、就更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然而這在背誓者麵前毫無意義。
哪怕到現在為止這麽長的時間,她也表現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完全沒有太過明顯的情緒波動。
她就像是一塊堅冰,雖然看起來晶瑩剔透頗具美感,但是沒有人會知道藏在這塊厚厚冰層之下的會是更深的冰塊,還是不可名狀的怪物。
宛如背上了一層無懈可擊的鐵甲,任何箭矢落在上麵都毫無意義,甚至於連一個白點都沒有帶出來。
棘手。
這是白令的第一感覺。
歎了一口氣,他抬起腳、踩在自己腳邊兩根圓滾滾的試管上。
試管在他的動作之下“骨碌碌”地滾到旁邊去,撞在牆壁上發出了一聲脆響,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停著不動。隻有牆壁旁邊帶著的些許嫣紅和豔紫證明,這兩根試管之前到底容納著什麽。
那是“夜隱”和“紅蓮”的藥劑。
在幾個呼吸之間,白令的頭發就變成了完全的蒼白,與過去那次和紅蜘蛛在煙霞山上對壘的時候別無二致。
站在他的對麵,背誓者看著他的動作、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有意思,”她說道,“依靠複數個異種的力量來強行拉高自己的實力,這是你們這段時間做出來的研究?但是你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會導致你身體的崩解嗎?”
攤開手,背誓者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還是說我現在其實也是在你的預知之中?因為是預知未來,所以你不會擔心自己的身體問題?嗬,這還真是個相當哲學的命題,唯心到我都有些想吐了。”
聽著她的話語。
麵具之下,白令的表情微微一鬆。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回應背誓者,而是平靜地說道:“結果是怎麽樣,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話音落下。
一隻腳跨在高台上的背誓者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很有精神。”
“不過哪怕你打再多的藥劑也不可能突破到‘起源’,這就是你的弊端,”她說道,“這也就代表著我們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磅礴的力量再次開始在她那個纖細的身體之內堆聚,宛如鼓風機抽納了周圍所有的一般,連空氣都在這種龐然的力量麵前發生了一定的扭曲、任何投入其中的視線都開始迷亂。
“轟”地一聲,她的腳重重踩在地麵上,整個人再次消失在原地!
注意到自己麵前的背誓者再一次消失之後,白令的眼神瞬間集中起來、環視著自己的四麵八方。
這一刻他可以確定,背誓者這種移動方式並不僅僅隻是“速度快”而已。
假如隻是速度比較快的話,那麽在打了兩管藥劑之後的白令不可能完全感覺不到——如今的他在動態視力方麵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像是高速移動,雖然不至於完全捕捉到,但是至少能夠勉強看出行動軌跡。
然而在背誓者這塊兒,白令的動態視力卻完全失去了該有的作用。
他就好像是一個瞎子待在電梯裏麵一樣,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點動靜,隻有漫長的等待和最後電梯門打開,從外麵走進來不知道是誰的陌生人。
所以,這並不是極致的速度,而是某種……類似於“瞬移”一般的能力?
或許這就是“起源”的通用能力之一?
或許這是蒼白女士本來就有的力量,而在成為“起源”之後,這個能力再一次被強化了?
畢竟原先的蒼白女士就能夠利用剝除半身的手法來打造出一個遊離於物質和精神之外的世界,“空間”對她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麽遙不可及的目標。
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白令沉下一顆心、死死注視著自己周圍的一切。
霧氣彌散在周圍的環境裏,拱衛著他、如同他眼睛的延伸,替他監視著身邊任何的風吹草動。
很快。
在白令的感知之中,自己右後方的霧氣幾乎是瞬間就被撕裂掉,劃拉出一片空曠的“腹地”!
是這個方向!
白令猛然回過頭,朝著自己身邊的方向看過去。
然而在他轉身的一瞬間。
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他額前的麵具上。
被破開的霧氣已經阻攔不住他人的侵入,因此來人可以很簡單地就湊到白令的麵前,並且輕輕點著他的額頭。
那張臉臉和白令離得很近,甚至於白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戲謔。
“猜錯啦。”背誓者微笑著說道。
下一秒鍾。
麵前的背誓者再一次消失,隻不過這一次的消失、比起之前而言還要更加渺無蹤跡。
殘影?!還是分身?!
白令的思緒裏閃過一絲疑惑。
然而他卻注意到了背誓者的話語,因此下意識扭過頭去、同時腳步微微後退。
可惜他的動作略微有些慢。
慢得不多,一秒不到。
然而這種空隙對於背誓者而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漫長”。
沉重的拳頭砸在白令的身上,巨大的衝擊力甚至讓他的背都弓了起來,仿佛蝦子一般無力地垂落。
“轟”地一聲,於沉悶的聲響之中,呼嘯的風壓這才猛然爆裂出來!
被這麽重重砸了一拳之後,白令整個人直接倒飛了出去,跟之前在蒼白女士藏身世界一般,都被擊打到了天上,真正意義上的衝上雲霄!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白令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飛速上升,如同火箭升空。
然而很快,他的耳邊再次傳來那個女人的淡笑:“又沒打中心髒,你的運氣還真好。”
話音落下。
原本還在上升中的白令肩膀上再次傳來磅礴的重壓!
是背誓者,她竟然在白令還升空的時候直接騰躍而起,踩著空氣落到和白令差不多的高度,然後右腳高高抬起、重重地錘在白令的肩膀上,又一次把他砸進地麵之中!
這一次的攻擊比起之前而言還要沉重得多,白令甚至感覺自己經過強化之後的身體都爆發出了一陣崩解似的聲音——盡管沒有痛感,但是他有一種自己恐怕會四分五裂的錯覺。
這還是在利用灰霧和強化之後肉體的結果。
在墜落之中,白令遙遙地看著天空中的背誓者。
這是他到目前為止以來,第一次遇到如此僵局。
雖然說已經提前預料到了這個家夥會非常難以對付,但是哪怕是到現在、白令還是覺得自己低估她了。
“起源”……或者疑似“起源”的身份讓白令利用預言能力觀測她變得非常困難,哪怕白令如今能夠看到的未來已經非常遙遠,然而在她的麵前,仍舊非常短暫。
而除此之外,她的能力又堪稱壓迫感驚人。
至少白令還是第一次看到能夠憑借純粹的身體力量在空中飛翔的人。
這已經不是正常的級別,毫無疑問,這是目前所有怪物都難以到達的……極限!
這就是“起源”?
重重落在地裏,砸出一個深坑的同時,白令在心裏這麽想著。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骨頭應該斷了吧?
不,可能半邊身體的骨頭都被震碎了。
深呼吸一口氣,白令無比慶幸自己眼下已經感知不到疼痛了。
他重新仰頭看向天空,此時這個深坑的頭頂、一個腦袋從旁邊探了出來。
“還能動?”背誓者的腦袋背對著太陽,“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麽未來了,但是不應該啊,‘起源’應該是你觀測不到的。”
“不過算了,雖然我剛才沒下死手,不過我估計你現在應該疼得要死吧?”
背誓者笑眯眯地說道:“本來我是打算就這麽殺了你的,但是突然之間,我的想法改了。”
她扭過頭去,毫無意外地看到了遠處正在朝著這邊奔跑而來的幾個人:“這幾個家夥,如果我的印象沒有出錯的話,那麽他們應該是聽從你指令的。是你的手下,還是你的同事?不過無所謂,我想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玩法。”
她伸出手、手指輕輕勾了勾。
很快,在這個動作之下,白令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受到了牽引。
某種不明的力量牢牢鎖住他的身體,直接將他的身體從坑裏麵拉了出來,並且拽到背誓者的眼前。
等到那幾個人離白令兩人距離更近的時候,白令也被背誓者從深坑裏麵“拉”了出來。
白皙的手輕輕擦著白令的麵具,背誓者微笑地說道:“作為一個‘先知’,我覺得你應該明白對於我們這類人而言最危險的東西是什麽。哦,當然,是限定還在活著的時候。死了的話,當然不算。”
她的聲音裏帶著無可言說的愉悅:“是難以理解的強敵?不,並不是;敵人的力量總歸是有窮盡的,任何人都不例外。隻需要給你足夠的時間,我們就能夠找到敵人的弱點,而時間對我們來說是無與倫比的盟友。”
“也不是兩難的境地,選擇向來不是一個麻煩的問題。兩個選擇我們都能夠看到結果,而不是像其它人那樣糾結——與我們而言,這不過就是一個權衡問題。當然,有的時候也會變成‘第三條路’的問題。”
“所以說這些都不算是麻煩的話,什麽對我們而言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呢?“
她的動作很輕,但是白令可以感覺、她似乎篤定了自己會回答。
不能讓她想到要把自己的麵具摘下來。
這是接下來的“關鍵”。
白令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因此,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是……信任崩塌。”
聽到這個答案之後,背誓者朗聲大笑道:“對啦,信任危機!”
“作為能夠預知未來的人,先知最需要的就是對‘信息’權威的把控!你要讓人知道,你說的就是未來、要讓別人能夠相信你,能夠願意幫你去執行!隻要其它人願意相信你的判斷,那麽一切的難題對你而言也不過是數字的疊加和累計!如果遇到麻煩的問題就拿人命去填,遭遇強敵就拿他人墊背,反正最後你始終可以告訴別人,這是‘最好的選擇’!”
拉著白令的臉,背誓者的笑容在白令的臉上看起來非常的……詭異。
她說道:“所以,我真的很想要看看一個‘先知’如果遭遇了信任崩塌,會是什麽樣子。”
聽著這句話。
白令虛弱地笑了笑:“能看到未來的你,還能看不到這樣的場麵?”
背誓者坦然地說道:“當然。”
“我不可能把寶貴的預知未來放在這種問題上,”她說道,“雖然很有趣,但是這麽做對我而言就是浪費。因此,盡管很想要看到類似的場麵,可惜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嚐試過。”
“不過今天看來,這個一直困擾我的想法,似乎終於要實現了。”
她拉著白令的頭微微靠近,貼在他的耳邊,聲音很輕:“我要徹底把你從信任的神壇上麵拉下來,讓任何人都不會再選擇相信你,讓你喪失作為‘先知’的一切……”
聳了聳肩,背誓者溫和地說道:“雖然說這次來的觀眾和參演人員隻有幾個人,但是也算夠用——畢竟我想要看到的隻是他們的反應,嗯,總有一種把我以前的幻想都塗抹到紙麵上的感覺。”
“這一定很有趣。”
說著。
她壓抑不住自己的愉悅,笑出了聲。
笑著,背誓者把目光放在了遠處朝著這邊跑過來的幾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