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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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
    一口惡氣吐出。
    昔日的大皇子李顯,如今的九皇子李泰,皆是如此,看似他們都是皇帝最為疼愛之子,實際上,遠不如有實績在身的李昶。
    她昏昏沉沉地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心裏閃過最後見妹妹時的情景。
    一步錯,步步錯。
    掙紮至今,不過是秦家的負隅頑抗罷了。
    清平殿的種種,長安城的種種,都已經離秦令九遠去。
    棺材一動,兩側想要錘釘子的隨從驚了,臉色煞白。
    “詐屍了?”
    “鬧鬼了?!”
    隨從哪裏敢定奪,連忙停了手,跑去前頭喚六郎去了。
    現如今成了薛九的秦令九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有無窮力氣,幾番掙紮,竟是直接將棺材板都給掀翻了。等她收拾了發髻與衣衫,坐起身後,剛巧與薛三郎薛柏耀視線相交。
    “哦豁。”薛柏耀喉頭滾動了幾下。
    一旁的婢女們見狀,尖叫著四散尋東西躲避,皆以為是薛九詐屍。
    倒也不怪她們,薛九這衣衫襤褸,滿身血痕的模樣,豈不正是那話本子裏說的女鬼尋仇來了?
    “三哥,扶我出來吧?”看薛柏耀半天不動,薛九隻能無奈歎一口氣,伸手搭在棺材邊,照著記憶中的稱呼喊他。
    薛柏耀如夢初醒,連忙過去攙扶薛九出來。
    手把手牽住的時候,薛柏耀緊了緊五指,感覺到自己握著的是暖乎乎的血肉之軀,才不著痕跡地輕出一口氣。
    薛九死而複生一事,沒有在長安薛家引起什麽轟動。
    事實上,薛九的死訊都沒來得及傳進長安,薛九就重新睜開眼睛了,所以薛柏耀也就懶得再把前頭那事告訴父母,免得日日以淚洗麵的母親又多一樁悲拗。
    但這事肯定不能就這麽過去了。
    載著薛九的馬車不會平白無故地失控,隨行的兩個婢女更是不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這當中必然是有人在搗鬼。
    然而等薛柏耀去問薛九時,薛九卻含糊其辭,推說自己並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
    看薛九堅持,薛柏耀不再追問。
    原本是要給薛九入殮,車隊才會在均州停留,眼下請大夫確認過薛九平安無事後,薛柏耀幹脆一把火燒了那副棺材,親自給薛九駕車啟程。
    這回,連婢女都省了,有什麽都是薛柏耀親力親為,防的就是再生禍端。
    好在薛柏耀並不熟悉薛九,所以哪怕薛九性情大變,他也看不出端倪來。隻是,不熟不代表傻,自薛九醒來後,薛柏耀觀其禮數周全,儀態端方,心裏不免覺得奇怪。
    他一問,薛九便歪頭露齒笑道:“做妹妹的,不能學三哥的樣嗎?”
    模樣天真懵懂。
    薛柏耀聞言,臉色微紅,邊撓頭邊嘿嘿笑道:“挺好,挺好,阿九多學一些,等入了京,也不怕日子不好過了。”
    嫡女的日子能有多不好過?
    薛九在薛柏耀出去後,沉下了臉。她之所以一直沒有說出那日真相,是因為她知道即便是說出來,怪罪的也隻會是那兩個逃走的婢女,查不到其背後之人。
    婢女平白無故的,怎麽會對她施加狠手?
    說到底,不過是有人不想她回長安而已。
    對於宰相薛亦涯,薛九倒是略知一二,這位相爺文治武功盡是上乘,早年間隨先帝南征北戰,與先帝有同袍之情,後曆任檢校侍中、吏部尚書、左仆射,位列宰相,總百揆。
    新帝登基後,薛亦涯受封陳國公,監修國史。
    相比於薛亦涯朝堂的運籌帷幄,其後院倒是顯得格外繁亂了些。
    他先後有兩個妻子,元配乃是河東薑氏嫡女——薑鴻歌。薑鴻歌為薛亦誕下兩子一女後,難產離世,而在她之後,河東薑氏將庶女薑青鳶送入薛府,給薛亦涯做了續弦。
    薛九,就是元配之女。
    單單是迎娶元配的庶妹,倒也不過如此。
    偏偏薑青鳶在嫁給薛亦涯時,府中多了個與薛亦涯次子一般大小的郎君,且在嫁入薛府不到月餘,就另誕下一女。
    當時有人估算了一下日子,算出那薑青鳶正是在亡姐喪儀上懷的身孕!如此看來,那突然出現在薛亦涯家的小郎君,也必然是薛亦涯的親骨肉了。
    隻是皇帝似乎樂於見到自己的宰相私德有虧,並沒有因此訓斥過他半句。並且,皇帝為表仁德,封了已故的薑鴻歌為陳國夫人,又破格封薛家嫡長女為望安縣主,以此來表明自己對薛亦涯的態度。
    阿九在施州的鏢局裏長至十五歲,被因公外出的薛家三郎瞧見相貌不對,幾經輾轉下,薛家三郎才得知阿九正是自己那早年間走丟的妹妹。
    真相大白之日,薛家自然連忙派人到施州,將阿九迎回長安,並給其冠以薛姓。
    可笑的是,薛九在半道就被身邊的婢女暗害,摔落下馬車,也就有了秦令九眼下遭遇的這一幕——
    “迎春。”
    她張嘴想要喊隨侍的婢女,眼前卻陡然浮現了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
    須臾之間,她仿佛成為了另外一個人,且以這個人的身份,走過了短暫的一生。在這記憶中,她不再是簪纓世家的嫡女秦令九,而隻是個自小被拐到鄉野、粗養著長大的野丫頭阿九。
    野丫頭阿九是被人牙子從長安薛府拐到施州的,若沒有此種劫難,她應該長在富貴的相爺家裏,是人人豔羨的相府嫡長女。
    然而天道正是這般無常。
    秦令九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處狹窄逼仄的漆黑之地,伸手可動不過半尺。
    思緒百轉千回中,秦令九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本應該已經魂歸九泉,可為何意識仍然清明?甚至胸腔中的疼痛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明說的氣悶感。
    她在棺材之中!
    秦令九隻覺得頭暈腦脹,一時間竟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秦令九,還是薛九。兩個人的記憶在她腦海中糾纏交織,到最後,激得秦令九猛然掙紮地撞動了棺材。
    可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原本秦令九想偷偷送妹妹離開長安,最好是讓妹妹遠遁到無人知處,隱姓埋名過上一生,也算是為秦家留下一點血脈。可李昶的侍從半步不離秦令九,根本不給秦令九私下運作的機會。
    “我腹中這孩兒若是女兒多好,最好是生得肖像阿姐。”秦令儀當時笑眯眯地依偎著秦令九,雙手托腹,對肚子裏的孩子充滿了期待。
    然而這時候的秦令九已經知道了父親的計劃,也知道東宮準備反製。
    秦家覆滅,已成定局。
    其實早在最開始秦家參與黨爭時,便已經算得上是棋差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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