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螓首蛾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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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去外間的滿兒和圓兒應聲取了炭火,歡歡喜喜地挪去了耳房。
    她們兩人同在一個人牙子手底下討過生活,感情自是深厚,如今在好說話的薛玄淩手底下,更為珍惜感恩,夜裏也格外警醒,時刻做好起夜服侍的準備。
    縫也不敢開太大,一是怕寒風進來招病,二是怕炭火滅掉。
    圓兒提著燈,踩著一路月華尋過來,瞧見薛玄淩站在園中發呆,左手上的棉布已經有鮮紅的血滲出來,不禁低呼道:“娘子快鬆手,你壓到傷口了。”
    “你們也用些炭。”薛玄淩從錦被中探出頭來,笑吟吟地對滿兒說道:“在我這兒,不必省著,炭火想用便用,萬不可冷了你們自己。”
    她是有說這話的底氣。
    “娘子——”
    翻了個身,薛玄淩琢磨了幾下,沉沉睡去。
    翌日,宮裏便傳出了風聲,十多個禁衛被革了職,十四公主的貼身嬤嬤也都換了批。然而一切也就到了這兒,皇帝好像並不想往下查,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隻是作為事主的薛玄淩,一下子就成了長安城裏的各種風聞主角,連帶著送上薛府的請帖也變多了,倒不是說誰都想見薛玄淩,而是大家都等著看薛玄淩還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至於薛玄淩——
    她在上課。
    從前這些東西她都有學過,可架不住皇帝下了旨意,準她進入國子學學習,所以哪怕她什麽都懂,這會兒也隻能乖乖地與一群公子貴女坐在一塊兒聽講。
    國子學一共分了八個課堂,乾、坤、震、巽、離、坎、艮、兌,乾為上,兌為下,授課、卒業均有不同。
    因著是半道入學,薛玄淩就被分到了兌堂。
    彼時兌堂的課堂上正好講到儀禮一段,負責授課的是國子博士侯政吉,其人古板冷漠,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儒,也是相當不近人情的頑固。
    侯政吉在國子學待了將近二十年,多次被皇帝看中,卻一再拒絕皇帝的封賞,執意留在了國子學。
    老儒生在台上侃侃而談,底下的貴女們便走了神,不是在傳遞閨房秘話,就是在擺弄花草。公子們倒是坐得板正,隻可惜心思也不在課文上,餘光或多或少地往課堂最後位的薛玄淩的身上瞟。
    漂亮。
    是真的漂亮。
    所有人都感慨著,如斯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咳咳……”侯政吉清了清嗓子,握書卷的手敲在麵前的書案上,“今日的課就講到這兒,過午時,有荀博士代課,改授孝經,望諸生刻苦認真。”
    說這話時,侯政吉的目光落在了薛玄淩的身上。
    眼下長安城誰不知道薛玄淩一回家,就鬧得薛家風波不斷,更是當眾下了母親的麵子,算得上是大不孝之舉了。
    至今無人指指點點,不過是念在薛玄淩養在鄉野,不通禮數,又或者是看皇帝不但不降罪,反而封賞了她一個公主罷了。
    堂下的學子們紛紛起身,拱手向侯政吉行禮送別。
    等到侯政吉走了,薛玄淩就真成了目光的匯聚之處。但不管有多少人在望她,卻沒有人真正往她那兒走,頂多是遙遙衝她笑一笑。
    “你們說,荀博士的身體是不是已經好了許多了?都能回來講課了。”
    說話的是兵部尚書郭子逍的女兒,郭馥。這位平時就是個豪爽瀟灑的主,最受不了竊竊私語,所以與同行的貴女嘀咕幾句後,就大聲開了腔。
    “不是說,病的不是荀博士,是他弟弟?聽說是在那兒當值的,至今沒有好轉呢。”
    答話的是禮部尚書康晟的孫女,康茜。
    薛玄淩撐著頭,靠牆打起了瞌睡。她實在有些困,天沒亮就被喊過來上課不說,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還是圓兒看不過眼,偷偷塞給她半個餑飥,才沒讓她現在肚子餓出聲來。
    迷迷糊糊中,腳步聲漸近。
    邦邦。
    有人敲響了薛玄淩的書案。
    “薛娘子,你在承天門後遇到西夏刺客,可是真的?”帶著些許好奇的問話,於薛玄淩的頭頂響起。
    如果薛玄淩沒有一身功夫——
    那兩個西夏人即便是發現轎攆裏的人不是十四公主,隻怕也會將錯就錯,先把人給綁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迷藥是什麽時候下的?
    人一走,屋內屋外就安靜下來了,聽著窗口呼嘯的風聲,薛玄淩躲在被子裏,想起了西夏刺客口中的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在前一天被帶出宮,與其同胞兄長一道前往長安西郊玩樂,原定次日返回宮中,知曉此事的包括護衛的禁衛在內,約莫不超過二十人。
    會是誰走漏了風聲?
    又是誰將薛玄淩的與十四公主的混淆在一起,企圖把她也拉進亂局中?
    要不是十四公主貪玩耽誤了時間,那麽算下來,其回宮的時間與薛玄淩入宮的時間相差無幾,且路線也應該一樣。
    沒火瑟瑟發抖,有了火,當然舒適開心。
    也存了要狠宰上薛家一筆的心,可不光是炭火首飾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
    從得到旨意到上轎攆入宮,薛玄淩沒有碰任何的吃食,也沒有喝過水,不存在中招的可能。如此看來,迷藥該是塗抹在了轎攆內,隨時間推移,一點點滲透進了薛玄淩的身體。
    重生後的薛玄淩氣其實隻想安安分分過日子,可似乎有人並不想她安生,回來路上的墜馬是這樣,西夏人劫持也是這樣。
    沒等圓兒細想,薛玄淩就已經別開了臉,擰著眉頭說:“沒事,隻是小傷。”
    本來是件再小不過的事,但圓兒與滿兒總認為出了血就是大傷,所以趕忙把人請回玲瓏院,又把人按在床上,仔仔細細換過藥,才算安生。
    幽幽昏黃的光映在薛玄淩的臉上,恍惚間,似有光華自眼角落於兩頰。
    娘子哭了?
    天越發的冷了,卻不見雪,光刮著叫人骨頭發冷的風。
    滿兒這頭剛給薛玄淩掖好被子,撥熱炭火,那頭窗戶又被吹開了,於是便趕緊過去將窗戶支起來,留一小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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