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鬼使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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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一啊了聲,仰頭望著自家郎君,不解道:“那是要放在哪兒?郎君你書房已經沒有地方了呀。”
    “臥房吧,把那幅畫像拆了,挪去偏廳掛著。”林含章兜袖出去,頭也沒回。
    讓他無處是從,讓他隻是一瞥,都足以透過對方那澄澈的眼眸,看到陰翳灰暗的自己。
    四下無人的臥室,他緩緩伸出手來,目光不解地望著自己掌心的那枚鎏金的耳墜。細而尖的墜針將他的手紮出了一個血洞,並不疼,滾出的血像顆菩提子圓潤泛著光澤,沒來由地讓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郎君,您今日可有用過晚膳?”
    門外傳來侍從歸一的詢問聲。
    之後,林含章幾乎是落荒而逃,急不可耐地別過林池,匆匆回到了家中。
    “娘子,您要更衣嗎?”圓兒托著便服過來,小聲問道。
    “換上吧,別讓二娘在前頭等久了。”
    說著,薛玄淩伸手接過便服,快速換上後,叫滿兒給自己隨便挽了個發髻,不戴發飾,一身素淨地去了主院。
    薛心宜端坐在母親身邊,神色不耐地反複去看門口,嘴裏忿忿道:“她倒是擺起譜來了,憑什麽讓母親等她?就算陛下封她了個郡主,她也還是薛家的女兒,是母親的女兒!”
    薑青鳶倒是很平靜,手還不忘拍了拍薛心宜的背,溫聲提醒:“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她是姐姐,你隻有與她和睦相處了,將來在勳貴圈子裏才能博得好名聲。況且,她不是給你掙來了一個縣主封號?待會兒該是要謝謝她的。”
    “我不要!那不過是她不要的東西!”一想到建安縣主是薛九不要的,薛心宜這心就氣得火辣辣的,“我不想謝她,母親,你為何總是幫著她?我才是你的親女兒,我才是。”
    望著撒嬌賣癡的薛心宜,薑青鳶隻覺得頭疼,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麽孽,生出這麽個活寶來。
    等薛玄淩踏進屋時,正好看到薛心宜鑽進了薑青鳶的懷中。薛玄淩眼眸一暗,裝作沒看到,俯首朝薑青鳶道了聲日安。
    “薛九!你讓母親等了半個時辰!”薛心宜自薑青鳶的臂彎裏露出半個頭來,如小狼呲牙似的,朝薛玄淩喊:“你做姐姐的,怎能如此沒有禮數?虧陛下還封你做郡主!”
    “要麽,你該喊陛下賜我的名字,玄淩。”薛玄淩施施然落座,麵帶微笑地對她說:“要麽,你該叫我一聲姐姐。”
    薑青鳶臉上掛起的笑容微僵。
    “是吧?”薛玄淩將目光移到薑青鳶臉上,和和氣氣地問:“二娘可覺得我說得在理?隻不過,要薛家是這樣的家風,也不作為怪,以後我跟著妹妹學便是了。”
    “九兒真會開玩笑。”薑青鳶噙著笑,攘薛心宜坐好,“心宜隻是在同九兒嬉鬧罷了,九兒莫要往心裏去。陛下的確賜了你名字,隻是這在家裏,還是喚得親昵些好,不必那般拘束。”
    要不說薑青鳶長袖善舞,三兩句又把薛玄淩的話給堵了回去。
    大理寺那兒臨時出了點狀況,所以薛柏耀把薛玄淩送回來之後,立馬又掉頭回去處理公務了,並沒有跟著一道用晚膳。
    至於薛亦涯,這位公務繁忙,倒是比兒子還要不著家。
    一頓洗塵宴就薛玄淩三人落座,雖然不算人多,可架不住薛心宜是個熱鬧的性子。哪怕她並不喜歡薛玄淩,卻也總忍不住去偏頭與母親說些俏皮話,自然而然就使得滿堂歡笑,氣氛意外地緩和。
    私廚家宴,不必拘那些食不言的規矩,故而薑青鳶沒有訓斥她,由著她喋喋不休。
    “可是飯菜不合口?”薑青鳶看薛玄淩吃著吃著就停下來了,連忙投去目光,問:“或者九兒有什麽別的想吃的,我可以叫後廚現在去備,那客似雲的掌勺大廚還在,不著急。”
    薛玄淩取了旁邊的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多謝二娘與妹妹款待,玄淩吃飽了,不必再備菜。”
    也不管薑青鳶臉色如何,薛玄淩逃也似的離開了主院的堂屋。她見不得薛心宜那樣與薑青鳶相處,一看,便想到自己,想到曾經。
    似乎不管是薛九還是秦令九,總缺了那麽點兒親緣。
    倘若薛玄淩隻是薛九,恐怕會正中了皇帝下懷,成為皇帝信手擺弄的棋子,攪渾這本就已經風雲詭譎的長安城。
    可惜她不是。
    即便真要攪渾一池子的水,那也是她自個兒想要攪渾,旁人休想再左右她!
    前頭的林含章走得飛快,似是想起了什麽愉快的事,嘴角略微勾起,眼中蕩漾著笑意。
    ——
    那廂薛玄淩回到家裏,叫滿兒過來給自己拆簪時,才注意到右耳缺了枚耳墜。滿兒急了,捏著梳子就要出去找,卻被薛玄淩趕忙叫住。
    “丟了便丟了,改日買個新的就是了。”薛玄淩取下令左耳的耳墜,隨意塞進妝奩的角落裏,示意滿兒繼續,“左右薛家有錢,我自個兒也得了不少封賞。”
    殺君馬者路旁兒。
    “那幅畫像不是郎君您親手畫的幻戲圖嗎?”歸一探頭往屋子裏瞧了眼,接著趕忙扭頭,追上林含章,“郎君您可是有哪兒不舒服?需不需要小的給您去請大夫?”
    林含章從思緒中抽身,隨後麵無表情地將耳墜握緊,起身過去開門,說:“明日去西市木匠鋪裏,給我訂上一整麵的多寶閣回來,要帶匣子的。”
    話又說回來——
    薛玄淩瞧著自己這纖細瘦弱的手,有些好笑地想到,這樣的一雙手,須臾之間取人性命是不成問題的,也不知道對上皇城裏的那些禁衛軍,有幾分勝算。
    可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撿。
    出於喜歡?
    是那個薛家娘子的耳墜。
    鬼使神差的,他強先林池一步,把這東西偷偷撿了起來。
    不,他不喜歡那個薛家的娘子,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厭惡那燦若朝陽的笑容,厭惡那肆無忌憚的瀟灑,厭惡其永遠挺直的的背,昂起的頭。
    又或者說,是薛九存在的本身刺痛了林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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