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兩眼亮晶晶的，清澈的眼瞳中，滿是崇敬與愛慕。
    薛玄淩呼哧呼哧咬了口香甜軟糯的地瓜，再偏頭就著圓兒的手喝了口牛乳，微微眯眼，愜意地說：“那可不行，明日你們便帶著銀子上街去，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不用知會我。”
    相隔一個竹林的琅嬛苑這會兒已經被妝點得格外紅火，臘藥錦裝一箱箱堆在院外的牆下，門口貼著門神和春貼，牆頭則掛滿了金彩、鏤花和幡勝。
    薛玄淩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地瓜的香氣喚醒，一睜眼，看到滿兒呼呼吹著氣，捧了一個大地瓜到自己麵前。
    是薛亦涯在公務繁忙之餘，抽空給薛心宜準備的。
    圓兒和滿兒私下議論這事的時候，叫薛玄淩聽了個正著。隻是薛玄淩心裏卻沒有什麽異樣，聽了就停了，仿佛隻是旁人的故事。
    夜風急，爐火旺。
    “心宜年後便要升學，可有什麽想要的？”
    薛亦涯的聲音實在太過爽朗，叫外頭的薛玄淩一時間難以將這聲音同那日對她嗬斥的男人聯係在一起。
    “父親送什麽，心宜都是高興的。”薛心宜更為嬌俏，嗓子眼裏都透漏著歡喜，“不過，要是父親能給我買上兩尊花大娘做的磨喝樂，那心宜就更高興了。”
    拎開薛玄淩來看，如今的薛家的確算得上是父慈子孝，和樂美滿。
    嘎吱。
    嘎吱。
    薛玄淩轉身往外院走去。
    她沒有提燈，一路又是在林間漫步，所以並沒有仆從發現她。
    等到了外院院門口，薛玄淩剛想要過去開門，卻聽得右側的牆角撲通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掉進了院牆這頭的草叢裏。
    是人？
    薛玄淩不由地握緊了拳頭。
    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軲轆軲轆直轉，亮光也跟著晃蕩。
    幾步走近之後，薛玄淩先聞到了血腥味，隨後便看到草叢裏歪著個黑衣男人，其臉上蒙著半張麵巾，雙手環腰，似乎是腰部受了傷。
    “救我。”男人低低喊了聲。
    他的雙眼眼尾微挑，眉峰淩厲，看上去就知道是大富大貴之人。
    一牆之外，急促的腳步聲逼近。
    “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男人看薛玄淩不動，急忙補了句。
    薛玄淩挑了挑眉，俯身一把拎起男人。
    在看到男人的傷口處沒有明顯的血流在地上後，薛玄淩點頭應允，接著便大搖大擺地提著人回了玲瓏院中。
    圓兒和滿兒看到自家娘子這遛彎回來，手裏居然拎了個人，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去準備熱水。”薛玄淩徑直往屋裏走，不忘吩咐呆在院子裏的兩個小丫頭，“再弄些酒來，不要說別的，就說我想喝酒便是。”
    兩人趕緊答應著，分頭行動。
    男人一開始是想哼唧兩聲的，可當他看到眼前這個身無二兩肉的小娘子居然能徒手提起他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如鵪鶉一般縮頭夾肩。
    薛玄淩將人放在裏屋的矮榻上，又把油燈放近了些，接著說道：“看你這樣，也是沒帶藥的，我現在給你處理一下傷口，你盡量忍著些。”
    “唔。”男人不置與否地答應了聲。
    其實，薛玄淩之所以會帶人回來，是因為她認出了男人的身份。
    被封為安王的九皇子李泰。
    秦家被滿門抄斬後，安王應該是被禁了足的才是。眼下半年期未滿，安王為什麽能出門？而且，堂堂皇子，怎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薛家的牆頭。
    要知道，薛府在永嘉坊的外圍，倘若是在城內遊躥，起碼要先經過數十戶人家，才能摸到薛府來。
    可要是說從東邊的通化門溜進來，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安王的府邸在永興坊，處於禁足中的他怎麽就到了宮外？而且以安王的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翻進來的是薛相爺的家。
    意識到這一點後，薛玄淩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了。
    此前秦家已經因為和安王合謀而倒了黴，要是薛家再重蹈覆轍，那薛玄淩這一遭不是白來過？萬萬不能再走上秦家的老路。
    想到這兒，薛玄淩看向安王李泰的眼神，如看一個死人。
    李泰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目光飄忽，不敢去與身邊人對視。他總覺得自己身邊這個小娘子像是不懷好意，心裏始終安穩不下來。
    撕拉。
    薛玄淩撥開李泰的手，直接將其腰部的袍子給撕開了。
    她起初隻是在玲瓏院裏走一走，倚在扶攔邊看看凍著的鯉魚池，站在花圃旁摸摸隻有光禿禿綠杆兒的牡丹。
    但走著走著，就出了院門。
    竹林幽深，落雪打在葉子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啃完兩個後，薛玄淩披著狐裘起身，打算抱著暖爐去院子裏散會兒步。
    雪這時候已經落了薄薄一層，人在上麵走，會留下淺淺一道腳印。圓兒和滿兒一個要打傘，一個要給提燈，卻都被薛玄淩拒絕了。
    “你們自個兒歇著去，我隨便走走。”薛玄淩雙手抄在暖爐包裏，垂頭走進了風雪之中。
    倒不冷。
    剛吃飽的那種充實外加暖爐，眼下便是風再大些，也凍不到薛玄淩。
    地瓜好吃，卻積食。
    “奴婢不求什麽年味。”一旁的圓兒捧了碗牛乳園子過來，半跪在薛玄淩腿邊，低低呢喃道：“奴婢隻求娘子平安喜樂，這樣奴婢和滿兒也能一直陪著娘子。”
    不遠處的琅嬛苑卻是亮著燈的，等到走近些，隱約間還能聽到裏頭有人在歡聲笑語。
    是薛亦涯。
    見狀，滿兒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用錦帕包著地瓜放在薛玄淩掌心後，起身過去把窗戶的支腿兒給收起來。
    “開著吧，看看雪也挺好的。”薛玄淩吹了口飄到炭火上空的雪花，說：“再過幾天就是新年，隻可惜玲瓏院裏現在年味兒不足，前些日子倒是委屈你們了。”
    “娘子醒了？”滿兒笑眯眯地喊了聲。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大片如鵝毛，隨著疾風卷落一地，有幾片甚至飄進了屋子裏。
    滋啦。
    雪花轉眼間融了，留下一圈即將消失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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