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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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位故人。
榮安如此想到。
自己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說的話卻像極了老夫子。
因為打了人,薛玄淩眼下不好直接出宮,於是幹脆就請宮人搬了桌椅回來,隨便撿了崇明宮裏的一冊書,坐下邊吃邊看。
榮安目光探究地看著薛玄淩。
初見時,範陽喊她阿九,榮安心裏便沒來由地對她生出了厭惡之心,可之後看她低眉斂目地教導武藝,又陡然生出了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
薛玄淩不好拂了範陽公主的好意,便道了聲謝,接過油紙包。
在左右婢女的陪同下,眉眼間充斥著擔憂的薑青鳶猶猶豫豫地敲開了薛玄淩的院門。
“夫人,娘子正在歇息。”圓兒拉開門,探出半個腦袋,“您是有什麽事要找娘子嗎?若是,奴婢這就去叫醒娘子。”
薑青鳶愣住,右手摩挲著袖擺,說:“是有些事要找九兒……她睡了?那我晚些再來吧,不必特意叫醒她。”
後頭的滿兒小跑著到門口,氣喘籲籲地將門拉開了些,嘴裏說道:“夫人請進,娘子睡夢中聽到敲門的聲音,現下已經醒了。”
言外之意,您太吵了。
薑青鳶的拳頭是捏了又放,最終溫和地笑著說:“看來九兒是在宮裏累著了,也好,我恰巧帶了剛煲好的人參羹過來,給九兒補補。”
經水榭入內院,薛玄淩正披著個白毛大氅站在寒風中等候,做足了尊敬之態。
“二娘要來便來,還帶什麽東西,大可不必這麽客氣。”薛玄淩噙著笑迎上去,不由分說地接過珍珠手裏的食盒遞給滿兒,又說:“二娘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是了,白日我在崇明宮出手規訓了十六皇子,薑貴妃該不會生氣吧?”
該不會?
哪裏是該不會,薑貴妃已經氣得翻了天,鬧著要杖斃你了好嗎!
心裏直翻白眼的薑青鳶喉頭一噎,臉上卻假笑道:“哪裏的話,聽說九兒是一番好意,倘若不是九兒出手,榮安公主恐怕是要親自教訓十六皇子的。”
這是榮安的原話。
還有些更過分的,沒能傳出來。
此番榮安回長安,本就是因為皇帝憐惜女兒在隴右受了苦。是以,別說榮安是掌嘴胡言亂語的兒子了,就是再狠狠打上幾巴掌,皇帝也不會責怪榮安半句。
“原是這樣……”薛玄淩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那我就放心了。”
本來薑青鳶是要說些教導薛玄淩的話,可乍一被薛玄淩這麽打岔,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最後隻能嘮叨幾句天冷不要著涼的廢話,領著左右婢女沉默離去。
送走薑青鳶,圓兒和滿兒看薛玄淩就隻剩下崇拜了。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地擁著薛玄淩往屋子裏走,談論的都是府中的下人如何議論薛玄淩。
有說薛玄淩這是給薛家惹麻煩的,也有說薛玄淩這是故意給夫人一個下馬威,但不管怎樣,往後是沒人敢小看玲瓏院了。
“昨兒奴婢去要炭火,他們還不肯給,說娘子您沒回來,炭火不必拿得那麽勤快,今日竟是直接送上門了。”圓兒感歎了一句。
滿兒點了點頭,附和道:“可不,娘子不在時,後廚的人還總想著克扣玲瓏院的夥食呢!結果,現在全都怕了,該給多少給多少。”
薛玄淩坐回炭盆邊,伸手解下大氅,說:“時人趨炎附勢,趨利避害。他們看到我竟敢掌摑皇子,心裏自然是害怕的,再做事時,就有了顧忌,知道不能應付了事。”
“娘子可真厲害。”
“娘子當時不害怕嗎?那可是龍子呀。”
炭火劈裏啪啦地炸出火星子來,圓兒問完,趕忙起身將薛玄淩脫下的大氅抱著,放去衣櫃裏。
“怕什麽?”薛玄淩將手撐在膝蓋上,托腮道:“當時如果我不打他,那麽榮安公主便會連我這個聽到的人在內,一並懲處,我隻能冒險,先下手為強。”
雖然薛玄淩知道榮安的性子不壞,但那時她還是秦令九,是榮安敬愛喜歡的嫂嫂,哪怕榮安有小脾氣,也絕不會撒到她的身上。
如今她隻是薛玄淩。
“娘子太厲害了……”滿兒說著,過去一旁的竹簍邊拎了兩個地瓜來,“娘子剛才沒睡多久,可還想睡?不睡的話,奴婢給您捂個地瓜吃可好?”
薛玄淩往後一靠,閉眼道:“好,我先睡一下,熟了叫我就是了。”
這廂,薛玄淩被宮人送出宮沒多久,就聽到了十六皇子的乳母被杖斃的消息,薑貴妃似乎還鬧了會兒,但終究是被皇帝按了下去。
沒人來找薛玄淩。
除了薑青鳶。
如果故人也能有薛玄淩這樣的氣性,其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思及至此,榮安的眼底浮現濃濃的悲傷。
“公主?”薛玄淩出聲喚道。
“無事。”榮安抬手揉了揉額角,說:“你現在就出宮吧,今日這事,問題在我。倘若薑貴妃要尋麻煩,不會尋到你身上。”
以榮安公主的身份,說這話當然是有絕對的保證。
盡管那位故人從不會有這樣的逾矩之舉,可故人的溫和與堅韌卻像是一道影子,飄飄忽忽地落在了眼前的薛玄淩身上。
直至她動手打翻李彥——
當然,薑青鳶其實也不是為了來找薛玄淩的麻煩,隻是覺得出了這麽大的事,自己無論也該過來問一聲。
尤其是被打的人,還是十六皇子。
噠噠的腳步聲漸近。
薛玄淩沒抬眼,但已經看到了榮安那綴著明珠的靴子尖。
皇子公主們受驚不小,一聽可以散了,趕忙撒腿出了崇明宮。範陽公主本來還想留下,結果瞟到姐姐那有話要對薛玄淩說的神色,立馬跟著溜了,一刻也不帶停的。
轉眼間,殿內隻剩下了薛玄淩和榮安公主。
“你可知道,他是薑貴妃的孩子。”榮安問道。
“知道。”薛玄淩放下書,微微一笑,說:“臣雖然是教導皇子公主武藝的老師,但同樣有師長之責,耳聽十六皇子口出惡言,不能不規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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