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林含章這眼神有點兒驚悚，叫人一看，就有些頭皮發麻。而當她想要細看時，林含章就已經別開了視線，與身邊的仆從說話去了。
    “郎君，天冷，帶上暖爐。”
    “我叫你出門，是不想三哥太累，他晨時還要去應卯的。”薛玄淩斜睨著她，一隻手從暖爐包裏抽出來，摸出薛柏耀給的錢袋子，另一隻手端著暖爐扶住了她，“給你，三哥說了讓我們一路自個兒買些玩意，你既然想要那錢大娘的磨喝樂，自己去買吧。”
    此刻離開課還有半個時辰，時間富餘。
    錢袋子裏的錢，薛玄淩已經拿走了一半。
    薛心宜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道謝，就先注意到錢袋子很輕，不免皺眉道：“三哥為什麽要給你不給我？哼，你是不是昧了一些？怎麽這麽少？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錢大娘的磨喝樂？你昨兒偷聽我與父親講話是不是？”
    “你就不能走得慢些。”薛心宜捶著腿，不滿地抱怨。
    路過的學子們瞧見林含章，趕忙行禮問好。
    在國子學內，是個學子就喜歡林含章。畢竟這位司業為人隨和，臨到歲試還會分發一些極有用的書冊，隻要不是真讀不進書的，基本都能靠著林司業過考。
    當然……
    兌堂的那幾個除外。
    郭馥遠遠看到林含章等人的背影，急匆匆拉著身邊康茜站定，同時抬袖掩唇，小聲問道：“你昨日在家溫書了沒？待會兒去了兌堂，要是阿九問起來，怎麽辦？林司業那冊子你帶了沒？背那個也算”
    “當然看了！”康茜相當心虛地回答。
    目光越過林含章，兩人自然就看到了更前頭的薛玄淩和薛心宜。
    鑒於兩位回到家就隻顧著吃喝玩樂，別說溫書了，書直接都沒帶回去。眼下回到國子學，看到林含章，才想起自己那迫在眉睫的歲試。
    “去找林司業問問去。”康茜心大，拽著郭馥就往林含章那兒跑。
    “你別……”郭馥眼疾手快地撤回康茜，隨後用嘴努了努右邊的薛玄淩，“阿九在呢，萬一她等會兒就問咱們，那咱們怎麽回答？還是繞道吧。”
    說著，兩人便轉左，挑廊下小道往兌堂溜去。
    薛玄淩自然不知道後麵有人因為畏懼自己而提前溜了，她餘光瞥著林含章，行禮向其問安後，就琢磨著如何加快腳步離開。
    結果薛心宜十分不見外地側身喊了聲林司業，問：“林司業可用過早膳了？我這兒還有千芳齋的酥餅，您要是沒用，我請您用可好？”
    “不……”
    林含章的話還沒出口，就聽到了右側傳來極低地一聲：“那是我的……”
    聽上去咬牙切齒。
    “好，多謝薛二娘子。”林含章含笑接過薛心宜遞來的食盒，一句話，便把薛心宜給說得黑了臉。
    “林司業叫我薛娘子就好，不用加那個二字。”薛心宜惱怒不已，又不好發火，扭捏著讓林含章改口。
    原本薛玄淩還以為林含章會無言以對，或者是告辭轉道，結果這人像是心情很好，甚至輕笑了聲，如薛心宜所願地喊了聲薛娘子。
    不光如此，他還繼續問道：“既然如此，那麽你身邊這位，我該如何稱呼？”
    薛玄淩木著臉，不置一詞。
    “阿九。”薛心宜拿手肘捅了捅薛玄淩的腰，代為回答：“林司業叫她阿九就好，或者九兒，九娘子……都可以。”
    不想再聽他們二人交談，薛玄淩頓住腳步，拱手道：“兌堂得往這邊走，兩位繼續，我得改道了。”
    說完，也不給薛心宜和林含章開口的機會，徑直轉身。
    薛心宜嘖了聲，回頭想和林含章抱怨幾句，誰知林含章走得更快，連眼神都沒分給薛心宜一點。
    “一個兩個……”薛心宜把背上的包袱一拎，跺腳甩著，“都什麽人啊，哼，沒點禮儀，什麽玉菩薩，白瞎我那酥餅了。”
    這廂薛玄淩剛進兌堂的外院，還沒見到同窗，就先看到了她不太想看到的那個人。林含章從側門抱書而入，垂頭路過竹林時，觸動竹葉，青絲與肩頭便多了幾分雪白。
    “林司業，今日你要在兌堂監堂嗎？”負責授課的荀季從另一頭出來，咳了兩聲，說：“難為林司業這大雪日子還如此上心，兌堂之幸啊。”
    “你別是傻了。”薛心宜後退了幾步，雙手抱胸，“我才不要和你打賭，萬一你輸了，不認賬，還要打我怎麽辦？”
    經過母親與父親的諄諄善誘，薛心宜這兒已經清楚，薛玄淩很能打，輕易不能招惹。
    兩人停下來說話的空當，後麵的林含章已經走得快與她們並肩了。
    “晚上老將軍說有事要找您，您記得回來，不要留宿在國子監。”
    “好。”
    聽上去，是很正常的對話。
    國子學內不許仆從小廝相隨，哪怕是祭酒和司業也不可以，所以林家仆從送完暖爐後，趕忙從原路離開，臨走時朝林含章拱手拜別。
    薛玄淩笑自己想多了，扭頭繼續對薛心宜說道：“妹妹隨時準備得怎麽樣了？那日我與十娘打賭，說歲試必得甲字三等，妹妹要不要也與我來個約定？”
    “嗯。”
    “你猜？”薛玄淩抽回手聳了聳肩，眼眸一轉，看到了後頭的林含章。
    “林司業日安。”
    “林司業日安。”
    助教沒忍住，側頭笑了聲。
    雪這會兒已經停了，地麵積雪約有一指厚，踩在上麵嘎吱嘎吱作響。
    薛心宜不肯走，便幹脆挪去入門後的回廊下，也不管廊下石凳上有沒有雪水，大喇喇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薛玄淩偏頭看了她一眼，騰出手來收傘交給一旁的助教，說：“那你大可以不用來追我不是？我又沒拿繩子拴著你。”
    眼看著薛玄淩繼續往前走，薛心宜趕忙起身追過去，嘴裏嘟囔道：“你可真煩人，明明是你叫我一起，現在又說沒栓著我，果然我討厭你是有道理的。”
    積雪地滑，薛心宜剛跑到薛玄淩身邊，就往前呲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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