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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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季也注意到了林含章的神情變化,以為這位溫潤如玉的司業是對薛玄淩往日的風評十分厭惡,忙開口誇讚:“原來薛大娘子如此好學友愛。”
    “荀博士謬讚。”薛玄淩客套一句,背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聞言,荀季和林含章一同看向薛玄淩。
    他們二人一青一白,行於積雪之上,頗有一種高山流水的雅意,惹得旁邊的學子們不由地駐足凝望。
    隻想安分坐回座位的薛玄淩眯眼笑了笑,並拱手行禮,說:“荀博士日安,林司業日安。”
    笑容明媚。
    “張博士偶染風寒,我今日是來替他授課。”林含章溫和地回答道。
    等範陽公主到時,距離上課不過一漏。
    她風風火火地進來,抓著書袋子就坐去了薛玄淩身側,並對身後的林含章十分驚奇。
    “林司業怎麽坐這兒?”
    “林司業日安。”
    “阿九,我跟你說,昨兒你還好走得早,沒看到那般場景。嘖嘖嘖,那位都在安仁殿那兒鬧上了,即便是這樣,還是沒能攔得住父皇杖斃那乳娘。”
    “要不是三姐臉色不大好看,我估摸著十姐能當場笑出來,誰叫她母妃和那位不對付呢!”
    範陽公主就像那樹梢上的麻雀,攀著薛玄淩的手,小聲地說個不停。
    台上荀季清了清嗓子,以木鞭擊打在長案上,說道:“接下來,我們溫習去年歲試的卷題。”
    如此,才勉強止住範陽公主的話頭。
    林含章手裏捧著一冊書,腳邊放著從薛心宜那兒得來的食盒,心思則飄去了麵前那人的身上。
    她的背似乎永遠挺得筆直。
    如墨如瀑的長發高挽著,露出白皙細嫩的脖頸來,日光一過,猶如浸潤著山泉水的冷玉。
    淡淡的木香鑽入林含章的鼻間。
    他再度皺緊了眉頭。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私藏那枚耳墜,更不明白為什麽要特意打造一整麵多寶閣,隻為了保存耳墜。
    在林含章眼中,薛玄淩像一輪刺目驕陽,散發著灼人的熱意,是他絕不能靠近的人。
    然而他內心排斥著,他的眼卻無法離開,甚至貪婪地尋找著,哪怕錯眼一刻也如五內俱裂。
    世尊告諸比丘:“調伏貪欲、斷貪欲、越貪欲,是名為智。”
    林含章想,他在西福寺抄經十幾載,自以為超脫,無欲無求,無愛無恨,實際上……
    實際上內心依舊怯懦。
    怯懦且貪婪。
    他終究是啟不了那份智,也到不了彼岸。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林含章的思緒。
    薛玄淩俯身去撿那掉在地上,斷成兩截的筆,後對打瞌睡的範陽公主說道:“十二娘,你若再睡,這一堂課便算是過去了。”
    範陽公主猛然坐直,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誕水後,迷迷瞪瞪地說:“我沒睡,我聽得可認真了,阿九你不要胡說。”
    台上荀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合書道:“今日的題便講到這兒,題冊我待會兒會分發給你們,還望諸位課後勤勉,認真溫習。”
    “結束了?”範陽公主這才意識到自己眼睛一閉一睜,睡了整堂課過去了。
    “當然結束了。”薛玄淩卷了書冊放在範陽公主的手上,“荀博士說的我都給你記下來了,還請十二娘務必要認真翻閱,不要到了歲試時,一模一樣的題還不會做。”
    餘光裏,林含章麵帶微笑。
    一股煩悶陡然躥上薛玄淩心頭。
    她捏了捏眉心,起身將斷筆隨手一放,便拉著範陽往外走,嘴裏招呼道:“到飯點了,看看今日艮堂跟不跟我們搶肉。”
    這話可以說是一呼百應。
    餘下的十一人忙收拾了書本與筆墨,歡呼著往外跑。
    林含章沒動,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桌上的斷筆,心裏好似有一隻魔在不斷地耳語著,催促著,逼他去拿那斷筆。
    我在害怕什麽?
    我在渴求什麽?
    林含章問自己。
    他清楚什麽是愛,故而知曉自己內心的這種躁動不是愛。
    可若是這樣,那又該是什麽?
    是嫉妒嗎?是吧。嫉妒對方如自己這般孤苦伶仃,卻仍舊能璀璨奪目,嫉妒對方敢愛敢恨,從不低頭。
    薛玄淩開始渾身不適。
    “林司業今日怎麽坐到後頭來了?往常他監堂,不是坐在門口嗎?”郭馥湊在康茜耳邊嘀咕。
    康茜攤了攤手,眼珠子滴溜溜轉一圈,猜測道:“難不成是阿九得罪他了?他琢磨著怎麽抓阿九的小辮子?”
    以司業的身份關懷荀季,是林含章一貫的溫和態度。
    “有勞林司業關心。”荀季點頭應了聲。
    緊接著,趴在桌子上的薛玄淩就看到,一襲白衣緩緩走向了自己,最終坐在了自己身後。
    “?”
    “哈?”
    “時候不早,我就不打擾荀博士,自去後頭坐著。”林含章頷首示意,“倘若荀博士有什麽不舒服,盡管開口,不必勉強。”
    林含章藏在袖籠裏的手不禁攥緊,嘴唇微垂,似有不悅。
    這個猜想,得到了郭馥以及其他人的讚同。
    畢竟以薛玄淩的行事,得罪人可再正常不過了,也就是兌堂的人經曆過飯堂那一次之後,算是得了她的好,才沒人與她鬧出不快。
    “荀博士今日能給我們講題嗎?不用溫習,我們在家已經溫習過許多遍了。隻不過,溫習還是不夠,我有許多去年的歲試題依舊不太記得。”歐陽律坐在前排,十分認真地問。
    荀季沒料到歐陽律今日能這麽好學,驚訝過後,點頭說:“歐陽郎君今日能如此渴學,實屬開悟之舉。”
    薛玄淩扁了扁嘴,背著包袱緊隨其後進了課堂。
    範陽公主這會兒還沒來,課堂裏稀稀拉拉坐著郭馥幾個人,看到荀季和林含章,趕緊起來又是一輪問安道好。
    等誇完了,荀季又說:“自然可以講題,你們能在課餘時分主動溫習,今年的歲試定然能成功過試。”
    歐陽律嘿嘿一笑,指著後進來的薛玄淩,解釋道:“其實是阿九給我們梳理了一下荀博士的課,等讀懂了之後,我們就都不覺得高深了,也就有了繼續往下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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