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墨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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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的風沁人心脾,拍打在半掩半開的舊木窗上,送來好聞的芬芳。
    這一日,風隨星起得比之平時更晚了一些。秋舫倒是樂得輕鬆自在,將屈指可數的活計做完,便安心待在自己的小柴房中打坐修煉。
    墨宗的護宗結界一日不能修複,他的快活日子便要多上一日。這樣子的日子倒也舒服自在,秋舫長舒一口氣,覺得眼前都要明亮了些許。
    總得說來,與黑影之間的交易讓少年郎還算有幾分滿意,並未費多少口舌便達成了一致。但是思前想後,他心中仍有幾個憂慮之處,令他難以徹徹底底靜下心來修行。
    這黑影從始至終都未告訴過他屠妖之時將如何行動,這讓秋舫心中不住地犯著嘀咕。
    依他所見,黑影斷然算不上什麽聰明人或妖,就算她有百年修為,但那心智頂多不過十餘歲,除開愚笨的手段,估摸著是想不出什麽巧計良策的,等到了屠妖大會上,怕不是想要趁枯樹禁製打開之際,憑借蠻力闖出。
    而她需要秋舫所做的,無非是助他一臂之力。
    念及於此,秋舫一陣歎息,雖說自己也不算聰明人,但也知道此乃下策中的下策。更何況,以他的本事,到時候不會給黑影添亂已經算是最大的幫助了。
    不過此事的決斷已全在黑影身上,秋舫再是絞盡腦汁也無濟於事。
    “嘭!”
    正當秋舫冥思苦想之際,房門便被一腳踢開。秋芳思索得出神,竟未察覺到有人靠近,心中跟著那聲響顫了一顫。
    想也不用想,如此沒有禮貌之人,必是風隨星。
    她今日氣色絕佳,無論是著裝亦或配著的首飾,都一如往日的端雅高貴。
    “小姐。”
    見風隨星破門而入,秋舫登即從床上躍起,畢恭畢敬地躬身問候。這些日子的戲演下來,他作為墨宗下人的一言一行是更加純熟與老練。
    風隨星撇了他一眼,一邊環視著這間略顯破爛的小屋子,一邊說道:“我瞧你在這屋子裏住得還挺舒服。”
    秋舫聞言,並不急著搭話,反倒是心中一陣思慮,猜測風隨星是不是又要搞些幺蛾子出來,片刻後才沉吟道:“舒服倒也算不上,就是離小姐院子近,清淨、方便一些。”
    風隨星瞧了他半晌,才冷哼一聲道:“你這待遇可比別人好多了。”
    她話音一落,便在屋子中踱起步來。這柴房小,還堆了一些其他物件,本就沒幾尺寬的地麵,也由不得風隨星敞開了走走。
    過不多時,她才駐足道:“你想不想學點本事?”
    “不知小姐指的是什麽本事?”這話聽得秋舫一頭霧水,遲疑地問了一句。
    “就是修煉,像我們一樣。”
    風隨星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死死盯住他,頗有些玩味。一語剛落,又補一句道。
    “過些日子我嫁去林家,這整院子的人都是我陪嫁之物,其中自然包括了你。爹爹說我得配上一兩個護衛,那些墨宗弟子我自然不便帶去林家,這滿院子的女眷,獨獨你一個男丁,所以教你有些本事,以後也好護我周全。”
    風隨星看似說得漫不經心,實則也經過了多方考量,雖然墨宗與林家即將結為親家,但畢竟本質上還是兩家人,帶著墨宗弟子入住林家始終不合乎規矩,倒不如花點時間,自己培養一位家眷,既滿足了爹爹的要求,倒也能為自己起到一些助益。
    秋舫知曉此事,卻是有著一百個不願意,雖然結界暫時無法修複,他使用法力還無傷大雅。但要他去學墨宗的手段,這學習的過程之中難免被人發現端倪。
    特別是風隨星心狠手辣慣了,要是被她逮著,怕是要壞了大事。
    想通此節,少年郎連聲推辭道:“小姐本領高強,小的平常愚鈍,到時候怕是護不住小姐周全不說,還得連累小姐。”
    “放心,你死不死的又有何妨,隻要能為我以命相搏便是足矣。”風隨星倒是沒有半點維護秋舫的意思,直爽地說道。
    聽聞此言,秋舫心中暗罵不休,這小妖女是連臉都不要了,竟能平靜如水地說出這般惡毒的話來。
    但想歸想,說歸說,他還是賠著笑臉道:“小的也想著能為小姐赴湯蹈火,但天資有限,怕難以達成小姐的期望。”
    “怎麽,你這是不願意?要知道,你們凡人能活個七八十都費勁,而我們,壽過百年都是稀疏平常之事。”風隨星麵色一寒,沉聲說道。
    秋舫怕她又做出什麽出格之事,趕緊找補道:“不是小的不願,而是怕小姐失望。”
    “無妨,我親自教你。”風隨星眉睫一挑,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秋舫不敢直言辯駁,隻是覷眼看著她,委婉道:“小的打小村裏的長輩說過,修真者極重天資,小的怕是差得太遠了一些。”
    “哦?”風隨星冷聲反問,“你還懂得這些。不過嘛,有沒有天資,是我說了算,不是你。”
    她話音一落,一隻手飛快掠出,探上秋舫的頭頂。
    好在風隨星的道行算不得深厚,在斂神符的加持下,並不能發現秋舫身體內那股精純的法力,一陣感知之下,眉頭微微蹙起。
    她自然也看不出他人有沒有什麽修煉的天資,隻是裝模作樣地沉思起來,由此顯得她是懂行之人。
    秋舫倒是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屏神靜氣候著她再啟金口。
    “還行。”風隨星將手收回,收回之際還不忘在身上拍了一拍,似乎覺得接觸吳秋舫這樣的下人之後,手掌都有些不幹淨了。
    秋舫將一切看在眼裏,心中不甚煩惱,他大抵知道今日之事,怕是沒得再辯了,風隨星這模樣就是吃了稱坨鐵了心,這墨宗的功法他就不是不學也得學了。
    換做旁人或許會為之大喜,畢竟墨宗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派,所修煉的功法雖說不是世上頂級,但也曾嶄露頭角,尋常修真者能學了去,免不了覺得祖上積德。
    但秋舫卻不如此認為,東極門的符籙奧妙無窮,變化多端,在他心目中,這哪是墨宗功法可以相提並論的。隻不過雖然與風隨星學藝會增加暴露的風險,但也不全是壞事,何望舒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畢竟日後與墨宗之間,必還有一戰。
    念及此處,他也不再遊移不定,便是朝著風隨星一抱拳道:“謝謝大小姐提攜。”
    見秋舫如此恭敬,風隨星這才心滿意足地哼了一聲,目光中露出一絲輕蔑,似乎覺得秋舫此刻應該對她感恩戴德,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這樣寶貴的機會。
    秋舫卻是心中憋笑,瞧風隨星將修煉當個寶的模樣,反倒是像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子。
    少年雖然出山不久,但也算戰果累累,且不說自己的師父便是天下至高的第一類人,師叔們也都是第二與第三類人,甚至還與具備第二類人實力的妖交過手,這些成就顯然是風隨星不能企及的。
    風隨星哪裏知道眼前的王穀芽便是那日在坊市中與自己大打出手的人,她心滿意足地笑著,隨後向著秋舫招了招手,命她隨自己而來。
    這一路上,踏過了墨宗的千回百轉的廊道,秋陽斜下,點點輝光跌在少年身上,傳來了一股暖意。
    風隨星不時說起修行之道,皆是淺顯易懂的入門之說,秋舫聽得是心不在焉,這些東西他打小便知,所感所悟比之風隨星也是有增無減,自然聽不進去。
    直到風隨星提起墨宗功法之時,他才將耳朵豎起。
    “我們墨宗的功法,均以墨經為基礎,輔佐各樣招式與人對敵。”
    風隨星輕聲說道,提起功法修行,她的口氣便不似先前那般狂妄了。
    “墨經是何物?”秋舫裝出不懂的樣子詢問道。
    “墨經是我們的獨門功法,風家的老祖宗所悟所創。天下功法均在眉心凝結法珠,境界越是往上,這顆法珠便會更大,周身法力也是自法珠而來。”風隨星解釋道。
    這卻是秋舫不太理解之處,東極門所修符道,與天下功法大不相同,並沒有這法珠一說,而是將法力遍布在體內,時時刻刻都在上下遊走。而所謂法珠,更像一顆為修真者提供動力的源石。
    “那功法越強,眉心豈不是會鼓起一個包來?”
    秋舫倒是天真地問了一句,一邊說著,他一邊將手探向自己的眉心,他想起了李長風的劍紋,恰巧也在自己的眉心之處,更甚至,他記起那日的幻象,他曾在調動法力遊走全身之際,隱約瞧見眉心處懸掛著一柄長劍。
    風隨星卻被他這話給逗笑了,她道:“哪有這般愚蠢,三千世界,各不相同,墨經所修,在你眉心裏又是一方空間,豈是你伸手可觸的。”
    秋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此刻他們走出一條極長的石徑,眼前露出一處空曠的場地,說是練武場卻也有些異樣,並未擺放著兵器架之類的物件。
    風隨星一步踏入場中,玩味地瞧了秋舫一眼,看那神色,似乎要為秋舫展示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秋舫自然心領神會,雙目放光,裝作滿心期待,
    風隨星見了,自然心中沾沾自喜,耳墜突然響若銀鈴。
    一滴墨,陷入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