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心有千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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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雖然淺顯易懂,風隨星卻強著嘴道:“哼,你想攀高枝,我還不願意呢。”
說罷,她手指一點,一滴黝黑晶瑩的墨汁從地麵的墨海之中冉冉升起,懸聽在秋舫麵前。
風隨星將雙手抱在胸前,雙眸之中神采飛揚,歸根結底,她也不過十八少女,對於初為人師,心中不免機動萬分,就連此時說話的聲音也高亢了不少。
當然,除了佛門功法有些迥異之外,無論是東極門修符、徵侯山修劍、墨宗舞墨,都乃禦器之道,林林總總也不過如此。
聽聞師父二字,秋舫心中頗為膈應,真要論起實戰來,風隨星也是他半個手下敗將,此刻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還妄想當自己的師父,少年郎心裏哪咽得下這口氣。
不過他也不敢直言反駁,隻好賠笑道:“小姐說笑了,小的隻是奴仆而已,豈敢僭越。”
在這方人世間,功法層出不窮,就算是一個小小家族,也有自己的獨門絕技。但大道看似殊途,實則同歸,禦器二字幾乎便可涵蓋所有。
“凡天下功法,皆以靈引而生法,墨為塗玄,染於鬆香,法皆自眉心而生。我以法力助你一程。”風隨星口中念念有詞,旋即將手指指在秋舫眉心之處。
秋舫聽不明白是何意,卻隱約覺得自己眉心傳來一股暖流。他索性將雙眼閉上,細心感受起這股暖流而來。
隨他閉眼,但眼前卻未一黑。反倒是浮現出一方環境,此處有著高山雪景,亦有涓涓細流,不過彌望過去,溪水中淌過的卻是黑色墨汁。
秋舫低頭查探,卻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想必自己僅有一縷意識進入此地,因此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想通此節,他驅動意識遊蕩在空中,轉眼間,突又遇上雪山崩塌,溪水翻滾,這才眼前一黑,將意識退了出來。
片刻後,他腦海之中又冒出許許多多奇怪的文字,一股腦地迸發出來,銘刻在他胸中。
莫非這便是墨經?
秋舫看著密密麻麻湧來的文字,竟當場盤腿而坐,靜靜感知起來,周身法力也被這些文字引動,匯聚到眉心之處的空間裏,緩緩凝結成一粒極小的黑色珠子。
但好景不長,一道不屬於他的氣息從眉心傳來,緩緩遊動,好像對秋舫的身體並不熟悉。秋舫感知到這股氣息並不強大,但卻謹慎,一步一頓地向深處探來。
不好!
他即刻猜到這是風隨星方才注入的法力,這股法力還初來乍到,對秋舫體內的虛虛實實還看不真切,正如同一條新生的小蛇跌落山澗,充滿新奇的目光四處飄蕩,明明對周遭帶著一股懼意,卻不肯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
可不能讓她發現了自己體內的秘密,秋舫轉念一想,趕緊控製住被法珠牽動的法力,避免被風隨星發現端倪。
好在風隨星並非絕頂高手,借由法力查探,也未察覺到秋舫身體內的異樣之處,隻是催動秋舫眉心處的法珠,不多時,那顆漆黑的法珠便,迸發出一陣更強勁的光芒。
見效果不錯,風隨星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一點頭,無聲無息地垂下手來。
“你還知道閉眼打坐呢?”風隨星瞥了少年一眼,冷然說道。
吳秋舫將眼睛睜開,才靦腆笑道:“小時候看過一些關於仙人的畫冊,學著上邊的仙人而做。”
秋舫壓製住身體內一樣的變化,若無其事地與風隨星搭著話。他很清楚,眉心的黑色法珠正是墨經已在他體內運行的體現。
“仙人...”
聽聞這兩個字,風隨星蹙起了眉頭,前幾日與風政交談,風政也曾提及仙人一說,雖不知道真假虛實,但她卻隱隱對所謂的仙人心存不滿。
秋舫並不順著她說,反倒是問了一句:“小姐,敢問我眉心有一股暖意是怎麽回事?”
他一邊說,一邊撫摸著自己的眉心,臉上皆是不解。
“我用法力催動你眉心法珠成型,等會你認真消化她。”風隨星略一擺手,隨口說了一句,好像這隻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秋舫自然也知道,風隨星道行尚處微末,助他一臂之力的確不值得稱讚。
但少年郎卻狡黠一笑,連忙恭維連連:“小姐道行深厚,小的一定勤加修煉,爭取早日為小姐開疆拓土。”
雖然秋舫最近也學會咬著牙、捏著鼻子去恭維別人,但用詞卻略顯生疏,惹得風隨星一聲冷哼道:“還開疆拓土,我又不是將軍,哪需要你去做這些事情。你若是能在三個...半年之內將墨經修至二層,我就算燒了高香了。”
風隨星本想說秋舫在三個月裏將墨經修至二層便算他修煉精進迅速,但想到秋舫有些愚笨的模樣,便又換了個口氣。
秋舫對墨經了解不深,也不知道修煉至第二層的難度究竟有多高,更甚至他打心底裏瞧不上墨宗的功法,覺得修煉這勞什子的玩意實在是浪費了自己的修煉時間。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多辯駁,隻好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隻想把嘮叨個沒完的風隨星打發走。
見此間事情暫且已了,風隨星有些意興闌珊,她微微撅起小嘴,皺著眉心,說道:“功法已經交給了你,先下去吧,我也去給爹爹說道說道。”
風隨星擺了擺手,便丟下秋舫,獨自一人往風政的住處行去。
秋舫回到屋中,安靜的盤膝打坐,雙眼緊緊閉在一起,那副小道士的神采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迎著窗外吹拂而來的清風,秋舫解開對體內法力的壓製,任由這群壓抑已久的玩意在體內橫衝直撞。好在東極門沒有修煉特定的功法,墨經在體內散發出的法力與秋舫原本的法力並未產生衝突,反倒是交漆相投般契合,讓秋舫暗中鬆了口氣。
秋舫緊閉雙眼,靜心感受起這股新鮮的法力來,忽然間腦海中明光一掠,驟然迸出許多他不曾見過的畫麵來,這些畫麵有震明山尖飄蕩的浮雲、有東極門錯綜複雜的回廊、有茅屋裏摞成山高的舊書,還有許多許多東西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卻獨獨缺了他熟識的人的影子。
這一刹那,他心頭一酸,這些日子為了更好潛伏而不得不做的事情也跟著浮現在他心頭,隻覺得人間爭鬥也太為難人了一些。
好在事情並不如他所擔憂那般,隨著涼意漸退,一切又都複原如初,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小姐,這是?”秋舫蹙眉問道,滿腹疑惑地看著風隨星。
“此墨便是你日後所屬的兵器了,待你掌握墨經之後,這滴墨便會留存在你的法珠之內,你隻需用法力將它渡出體外,再存於某個隨身物件之中即可。”
“還愣著幹嘛?接過去啊。”風隨星見秋舫杵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禁蹙眉催促道。
秋舫口中“哦”了一聲,將思緒收回,再老實巴交地伸出右手,想要去觸碰這滴黑不溜秋的墨汁。歸根結底,少年心中對墨宗的東西是有幾分抵觸的,特別是這滴墨汁,一想到東極門這麽多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師兄弟亦或者更厲害的師叔死傷在其之下,厭惡的情緒便更顯濃厚。
風隨星哪裏猜得到吳秋舫此刻的內心是怎樣一個波濤洶湧,隻覺得少年郎這傻傻愣愣的樣子也太不聰明了一些,日後能將墨經修煉到什麽程度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事已至此,也由不得風隨星再行悔過,便是不耐煩地將手一招,這滴墨汁便激射而出,直直躥入秋舫的眉心。
墨汁觸碰到皮膚之時,一股涼意閃電般傳遍秋舫全身。他暗叫一聲壞了壞了,這李長風的一劍還留存在他眉心之中,現如今又加了一滴墨,在那異樣的空間裏還不得為了爭搶地盤打上一架?
秋舫凝神望著它,心中卻想到了別處,這一會一定得千方百計隱藏起自己也是修真者的事實,否則暴露身份的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風隨星蹙眉思忖一陣,覺得此言咋聽之下,倒也有幾分道理,畢竟秋舫身份始終不過墨宗裏的下人,若真當了自己的徒兒,卻又壞了規矩。
風隨星不徐不疾地解釋道,自打她覺得秋舫並不算聰明人之後,興致也不似方才,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沒那般溫和。
秋舫看著風隨星的神情,大抵猜到了對方起了變化的心路曆程,隻覺得如此這般倒是能夠省事許多。想通此節,才接話道:“敢問小姐,墨經當如何修煉。”
此時空曠的場地已被墨海淹沒,都是風隨星的手筆。
吳秋舫愣愣地瞧著,刻意擠出一副恐懼之色,雙腳各自也抬了一抬,好像對腳底踩著的墨汁有幾分懼意。
這一切都像是仙人為人間下得定數。秋舫一邊看著逐漸在腳邊蔓延的墨海,一邊想著白雲拂階、靈鶴棲殿的天上宮闕。他一想到其中坐著的仙人,便對這人間生出更多的疑惑。
“取一滴吧。”風隨星得意道。
風隨星瞧著他那沒見過世麵的模樣,放聲笑了起來,看來吳秋舫的表情甚得她的滿意。
“我們墨宗的功法,需要墨來引動。水本可化萬物,墨同樣如此,今後與人對陣,這就是你的兵器。當然,每一個當師父的人,都會將自己的墨汁分一滴給自己的弟子,你且先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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