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枝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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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金嬌嬌臉色變綠,沈妙兒點到為止,趕緊改口:“害,別放心上,他倆在這就吵了一架,沒親沒抱,那歐陽清芷怎麽說也是淑女典範,別把人家想得那麽齷齪。”
    金嬌嬌白了她一眼,暗地裏對別人父母下手,還不算齷齪嗎?
    到最後,金文在獄中不僅沒受罪,還胖了兩三斤,京中的金嬌嬌反而清瘦了不少。
    他早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甚至落了個不包庇下屬的清白名聲,那拱州知府不能算是替罪羊,隻能說罪有應得。提前結束了自己的棋子人生,這枚棄子此刻正頭戴枷鎖,在收押回京的路上。
    “你猜怎麽著,前幾日歐陽清芷約顏懷真在這撈月樓見麵,回府後就犯了心悸之症,哎,勞累宮中沈禦醫一把年紀了還要深夜上門問診,”沈妙兒挺著七個月大肚子倚靠在躺椅上,一邊磕瓜子一邊眉飛色舞地傳播著小道消息,“倆人見麵起了爭執,你那未婚夫這幾日在翰林院可不太好過啊,連番遭人排擠還被罰去修繕司編撰五經,那地方想要出人頭地可不容易,聽聞是歐陽宰輔在上頭施壓,故意給他難堪。”
    “你別告訴我這倆男女私會的地方就是咋們這個雅間。”金嬌嬌有種不好的預感。
    朝堂風雲詭譎,刑部彈劾宰輔歐陽恭的折子剛被禦史台呈到官家禦案,歐陽恭已經以貪汙受賄,濫用職權的罪名親自料理了拱州知府,五更天跪在殿外請求官家懲處自己治下不力之罪。
    “倒是你,我跟你說正事呢,你到來扯我。”沈妙兒撮了口涼茶,溫柔地撫摸肚子教育腹中胎兒:“寶寶,將來可千萬別學你小姨,太虛榮了,咋們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平平安安。”
    “沈妙兒,就你清高是吧?”金嬌嬌振振有詞,“你不虛榮,你當初貼錢都要嫁進林家,哪怕做妾,你圖什麽?”
    圖林侍郎兩袖清風還是比你大十八歲?又或者圖林家那塊巴掌大的風水寶地?
    誰不知曉林侍郎是三品官員中最清貧的一個,關鍵他還有一顆恨不得救濟每個窮人的心,前些年為了賑災,差點兒連祖籍都賣了。
    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就是有點太過頭了,壓根不考慮家裏人的感受。
    看在沈妙人身懷六甲的份上,金嬌嬌沒將後麵的話全說完。
    “你說話真是跟我娘一摸一樣,我為了愛情唄。”
    沈妙兒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等你吃了愛情的酸甜苦辣,你就知道了。”
    “愛情能幹嘛?能讓我成為金枝玉葉嗎?”金嬌嬌支著下巴反駁。
    “我的大小姐,你還要怎麽個金枝玉葉法?夠金貴得了,又金又嬌;吃穿用度比之官宦家的千金還要高上許多......怎麽著,你還想做宮裏的娘娘不成?”
    沈妙兒感覺自己今日苦口婆心的說教簡直是對牛彈琴,“你還真信那老道士糊弄小孩兒的把戲,人家說你將來是金枝玉葉貴人命,你就非達官顯貴不嫁了是吧?”
    還真是個認死理的。
    當年元宵節,她們幾個小孩兒遊湖時,曾遇到過一個牛鼻子老道,吹噓自己能摸骨看相識天命,說沈妙兒將來的夫君是位名垂千朽的將軍,金嬌嬌則是金枝玉葉貴人命,把天真的倆人唬得一楞一愣的,心甘情願為那老道士花了五罐錢。
    金嬌嬌歎了口氣,沈妙兒分析的那些利弊,自己何嚐不知曉,隻是就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惡氣,憑什麽她就要低人一等忍受他們的作威作福。
    她隻想有朝一日也能夠橫行無忌,不必再小心翼翼看當官的眼色。
    “這事兒另說,總之與顏懷真的婚事我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退婚是自然,但現在不是時候,他們這才難受多久啊,我爹可在獄中待了大半個月。”
    得......果然是對牛彈琴,沈妙兒汗顏。
    喜兒領著店小二上了兩份清爽的甜茶,一進雅間就敏銳地嗅到了氣氛的微妙,這兩位打小就相愛相殺,兩家人都習慣了。
    隔岸傳來雅妓們悅耳的說唱,琴聲宛轉悠揚,撫慰人心。沈妙兒也懶得再與金嬌嬌爭辯,端了甜湯又躺回搖椅,沉浸到美食與歌聲中去了。
    金嬌嬌倚在窗邊,往對岸藏花添香閣望去,園中繁花似錦,姑娘們在湖邊長袖善舞,排歌演練,為晚上的表演做準備;琴聲是從湖心亭的小閣樓傳來的,應該是藏花添香閣的老板娘望玥在練琴。
    撈月樓斜對麵是汴京有名的賭坊千金台,從三樓雅間甚至可以看到它家後院,院中有小廝正在挑水劈柴,其中格外跳躍那幾個正扒在院牆邊搭著人梯偷看藏花添香閣的姑娘。
    “話說你這消息也忒靈通了些,有什麽門路嗎?”金嬌嬌好奇地問。
    沈妙兒眯著眼睛笑道:“我家官人就是我的門路啊,我這不是懷孕了嘛,行動不便又愛熱鬧,他就將自己平日裏在宮裏宮外的所見所聞都說與我解悶。”
    金嬌嬌:“……”
    今日撈月樓的廚子一定是下手重了,金嬌嬌默默放下手中甜湯,隻覺得甜度嚴重超標,膩死她了。
    “林侍郎還真是喜聞樂見哈。”她竟然打心底裏有一絲相信沈妙兒是嫁給了愛情。
    千金台後院那幾個小廝看得正起勁,趙炳煜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拎著一隻母雞從後廚走了出來,擱旁邊仔細端詳著那幾位偷懶的滑頭,心裏不知又在冒什麽壞水。
    過了一會兒,他對著手中母雞念念有詞,像極了和尚給逝者超生時念往生咒的樣子。
    突然,他刷的一下揮起菜刀,刀刃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道明晃晃的銀光,那母雞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一瞬間將求生的意誌發揮到極限。
    隻見它尖叫了幾嗓子,雞爪子借力往石板上一蹬,翅膀猛地一扇,竟掙脫了趙劊子手的鉗製,撲騰了兩下飛到了院牆上,與那偷窺的滑頭雞眼蹬人眼。
    “啊……”
    一聲驚呼,最上頭的人被嚇得身形不穩,人梯搖搖晃晃,雞叫伴著鬼喊,幾個人統統栽倒在地。
    “噗~”
    金嬌嬌將滑稽的幾人盡收眼底,被逗得忍俊不禁。
    狗急了會不會真跳牆她不知道,反正雞急了是一定會上牆的,畢竟有翅膀。
    喜兒也好奇地湊到窗邊觀看,院子裏雞飛蛋打,一群人追著一隻紅冠母雞跑,另一邊站著一位捧腹大笑的俊秀男子。
    正是始作俑者。
    喜兒眉眼一亮,“小姐,那不是輸錢公子嘛?”
    躺椅上的沈妙兒也被兩人表現勾起興趣,“輸錢公子?什麽輸錢公子?你倆看什麽呢,笑成這樣。”
    “看人殺雞呢”金嬌嬌誇張地回:“唉,你還是躺著吧,場麵血腥致極,恐怖如斯”
    沈妙兒嘁了一聲,瞬間興致全無,不明白殺雞能有什麽好看的。
    殺雞是沒什麽好看的,美男子殺雞另當別論。
    “我說你可長點心......吧”沈妙兒一把拍開她鬧騰的爪子,急道:“誰跟你說我懷的是個小子了,明明是漂亮閨女好不好?”
    “嘖嘖,我說你怎麽一點兒沒有做妾的覺悟呢?不生個大胖小子傍身,你在林家的日子怕是舉步維艱”金嬌嬌揉著手,轉頭吩咐喜兒,“去,讓店家給她上一份蓮子薄荷甜湯,清心降火。”
    喜兒應聲,笑嗬嗬地出去了。
    “顏懷真現在兩邊得罪,他難道不知道是歐陽家在給他穿小鞋嗎?狗急了都跳牆,人家寒窗苦讀十幾載,好不容易出人頭地了,總不能讓你們兩個女人給毀了仕途,到時候還不是撿軟柿子捏。”
    “......”誰是軟柿子?
    金嬌嬌視線停留在她那張櫻桃小嘴上,糾結她是怎麽做到不耽誤嗑瓜子的同時還能如此條理清晰,妙語連珠的?
    繼而將視線轉移到了她圓滾滾的大肚子上,趁她不留神,在上頭輕拍了兩下,手感敦實,嬰兒應當很健康。
    “大熱的天,你少吃點堅果吧,容易上火,傷到我小外甥我跟你沒完。”
    她繼續道:“你還是趁早和顏懷真解除婚約,撇清幹係吧。熟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你和歐陽清芷叫板,別看你現在是落了上風,人家什麽後台,你什麽後台?將來引火燒身,你以為有什麽好果子給你吃?”
    沈妙兒碎了嘴瓜子殼,笑得不懷好意,“怎麽樣?是不是別有一番奸情的氣息。”
    沈妙兒瞅了眼渣鬥裏小山包一樣的瓜子殼,這才停了嘴,鄙夷道:“你對我這個妾有什麽誤解,林郎很寵我的好不好!再說了我家那位大娘子整日裏吃齋念佛,阿彌陀佛;上個月幹脆直接住到青山俺靜心禮佛去了,我地位很穩固的。”
    金嬌嬌暗暗稱奇,難怪她近日如此悠哉遊哉。
    他完全是自作多情了。
    此刻的金嬌嬌正在撈月樓飲著夏日涼品,逗著蟋蟀,聽著死對頭沈妙兒講著歐陽清芷與顏懷真的八卦。
    金文騎快馬路過囚車的時候,也不得不感歎一句風水輪流轉,好在他當初沒入仕,旦夕禍福,還是做生意錦衣玉食得好。
    隻是可惜了家裏那丫頭,一根筋非要嫁做官的,還是太年輕了,想問題片麵。金文心裏歎了一口氣,兩腿夾緊馬肚子加快速度往汴京城趕,入獄半月,想必他那寶貝閨女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昨日晌午,她就已經收到了拱州傳來的消息,拱州知府獲罪,她爹無罪釋放,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掉。
    再加上早前她派人花錢打點過獄卒,夥食上不曾虧待過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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