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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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嬌嬌頭也不回往樓下走,背對著她揮手告辭,懶得給這位為了丈夫敗家的千金一個眼神。
萬客來酒樓在隔壁街,離撈月樓隻有幾裏地。金嬌嬌並未乘坐馬車,與喜兒一前一後走在繁華的街道上。
“那我們就不管你了,我爹快回來了,讓他知道我在這兒逍遙快活,怕是會心寒,我回去裝裝樣子”金嬌嬌強顏歡笑道。
“妙兒,我送你回府吧”
“替我向金叔問好。”
“知道啦。”
鼓樓鍾聲驟響,算著時辰,金文約末著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汴京,一家團圓。
周圍的人躲閃不及,推嚷間有人跌倒在地,金嬌嬌在跟著別人往另一個方向避讓中也被不慎絆倒在地,眼見那黑馬就要衝撞到跟前,一瞬間瞳孔放大,幽深的眼睛裏映出猙獰的馬臉,越來越近......
金嬌嬌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做不出一絲反應,毛孔戰栗,她已經聽不見路人的尖叫,腦海世界隻剩下急促的馬蹄與青石板地麵的噠噠聲......
清晰得仿佛一首壯歌。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濺到金嬌嬌臉側和手上,鼻息間縈繞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金嬌嬌驚恐的思緒還未回籠,下意識朝自己手背上望去,鮮豔的血液順著皮膚紋理流到了食盒蓋上,被木製食盒吸釋留下深褐色的印子。
不是人血......
有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翠花,你怎麽英年早逝了。”
金嬌嬌循聲望去,隻見輸錢公子手持銀白菜刀,蹲在一隻母雞身旁唉聲歎氣,那叫翠花的紅冠母雞屍身被踩得稀爛,翻著白眼,已經一命嗚呼......
剛才千鈞一發之際,這隻英勇的母雞騰空而出,啄了那黑馬的一隻眼睛,黑馬吃痛發狂甩開母雞,慌亂中轉變了方向,他們一行倒地之人才得以僥幸逃生,母雞翠花則壯烈犧牲了。
失控的黑馬已經朝著街尾逃竄而去,馬上的青衣男子扭頭遠遠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金嬌嬌,冷酷的臉上全然沒有一絲慌亂之色,金嬌嬌被他狠厲的目光給觸得回了神。
不知是不是驚嚇過度的錯覺,她感覺到那男子眼神中帶著濃濃殺意。
“姑娘,你沒事兒吧,”一位好心的買菜大媽扶起金嬌嬌,“趕緊動動腿,看看有沒有扭傷。”
金嬌嬌試著走了兩步,並無大礙,隻是手掌磨破了點兒皮。
剛才倒地的人也相繼被人扶起,有的受了腳傷,但大體並不嚴重。
沒過一會兒,大家也就自認倒黴紛紛散了。
前去傳喚車夫的喜兒著急忙慌撥開人群,左顧右盼中發現自家小姐狼狽的坐在街邊木凳上,發髻鬆散,上好的衣物上血跡混著泥灰。當即被她側臉上來不及清理的雞血嚇一跳。
“小姐,你沒事兒吧,我聽說這邊有人當街縱馬,你這一身血怎麽回事兒?你受傷了嗎?”
“沒受傷,這是雞血”金嬌嬌安撫道,朝她示意地上那隻死不瞑目的母雞,“諾,傷亡的是那隻母雞。”
蹲在地上的趙炳煜沒理主仆二人,正在一門心思琢磨怎麽給翠花收屍。
喜兒仍是不放心的將金嬌嬌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確認無事兒後,這才緩緩吐出心中積鬱之氣。
她像一個泄氣的娃娃,突然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木凳上,雙手無力地垂在兩旁,臉色反而更加陰沉,甚至比剛才還難看。
“我這不是沒事嗎,你怎麽還哭喪個臉?”金嬌嬌笑得雲淡風輕,實則也是心有餘悸。
麵前的小丫頭側過身體,肩膀抽搐,金嬌嬌以為她嚇壞了,走到她麵前準備再逗逗她,卻見喜兒淚流滿麵,竟然在哭......
“喜兒,你......怎麽了?”
“小姐,我剛才去巷子叫咱家馬車的時候,看到牆上貼著這個,”她從衣袖中抽出一大摞團起的廢紙遞給金嬌嬌,語氣激動,“大街小巷,貼得到處都是,我撕不完,我不知道這些鍥約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金嬌嬌一驚,鍥約?
“小姐你不是都小心收好了嗎?”
鍥約!收好的鍥約!
金嬌嬌愣愣地凝視了她手中紙張片刻,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將它們接過來的,沉甸甸的,大約四五十份的樣子,皆是拓印版。
上麵有金嬌嬌的印章,內容幾乎一致,隻是簽約署名各異。
她原本就驚魂未定的臉上血色全無,金嬌嬌木訥地一張張翻閱瀏覽,竟足足有十八個不同的名字,說來可笑,有的名字連她自己都忘了是誰。
是啊,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呢?
還被人如此費心費力拓印張貼,是誰呢?
能是誰呢?金嬌嬌自嘲地想,還能是誰呢?
“小姐,樂......”
真是猶如晴天霹靂,給了她當頭一棒。
“閉嘴。”
......喜兒被金嬌嬌臉上陰冷的表情嚇一跳,立馬噤聲,隻剩豆大的淚珠在白嫩的臉上吧啦吧啦往下落。
那個名字從心肺鑽到大腦皮層,往嗓子眼裏卷。金嬌嬌盯著地上被馬蹄踐踏而亡的翠花,隻覺得那一腳貫穿進了自己的心窩,窒息感使她再也拿不穩手中鍥約。
鄒鄒巴巴的紙上殘留著發硬的漿糊和金嬌嬌手上的雞血痕跡,散得滿地都是......
呼之欲出的名字被她鎖在洪閘之中,她甚至固執地找著各種理由和借口說服自己,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然而腦海中卻又自動放映出了那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異常舉動。
一切都合情合理,早有預警……
這邊遮天蔽日,抓心撓肝,另一邊同樣愁雲慘淡,抓耳搔腮。
趙炳煜正愁找不到棺材給翠花收屍,突然瞧見地上的廢紙,眼睛一亮二話不說就全撿了起來。
興衝衝且賤兮兮地問金嬌嬌:“金大小姐,這紙你不要了是吧?那我拿走了,物盡其用,剛好用來裝翠花屍體。”
他戲癮上了頭,還繼續歎氣道:“翠花太可憐了,舍雞命救一群人的命,可是眾生平等啊。”
眾生平等,金嬌嬌冷哼一聲,眾生哪裏平等了?
“不要了,都給你,要是不夠,那邊街上應該還有很多”
多諷刺,金嬌嬌五指緊握盒柄拾起地上的食盒,語氣冰冷,“回府。”
夏日太陽斜在天邊,明媚的陽光打在金嬌嬌身上也提不起半分溫度,趙炳煜疑惑地打量著她轉身離去時落寞的背影,隻覺得她步子邁得極為沉重又格外艱難。
奇怪,她腿不是沒受傷嗎?
這人是怎麽了,看著不像不禁嚇的樣子啊。
“喂,金小姐?”
趙炳煜叫道:“首富......翠花好歹救你一命,你不意思意思打賞慰問一下它的家屬嗎?”
過路人朝他投去古怪詫異的目光,趙炳煜低頭掃了眼死不瞑目的翠花,嘀咕了一聲,停止手舞足蹈,專心致誌清理起翠花屍身。
等拾措完翠花零碎的失身,人群中已經徹底看不見金嬌嬌和喜兒的身影,趙炳煜重新抽出三張廢紙蓋在屍體上方,又將菜刀別在腰間,這才捧起翠花往千金台走。
走到一半,他因為無聊,就扭著頭去讀紙上文字內容:
“結親合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總之就是長篇大幅地誇讚這人有才有貌,品行端正,趙炳煜繼續往下看,突然拔高音量,“特資贈一百二十兩白銀,供爾念書趕考,他日功成,良緣遂定,白首永偕,花好月圓,欣燕爾之,將泳海枯石爛,指鴛侶而先盟。謹訂此約。若敗,則此約即刻作廢,雙方緘默,杜絕泄密。”
“一個人一百二十兩!”趙炳煜望著手中一整螺的合約,驚歎道:“十個人豈不就是一千二百兩!”
他已經許久沒見過那麽多錢了。
感歎完,才反應過來金嬌嬌因何突然變臉。
“......不夠的話,那邊大街小巷到處都是......”
趙炳煜突然折道,往另一條街跑去,果然如金嬌嬌所言,到處都是和他手中無異的小告示。
路人或駐足觀看,或議論紛紛,金家名聲本就不小,再加上前段時間的信譽危機......
這下金嬌嬌算是徹底被頂到了風口浪尖上了。
“胡說,喜兒明明愛吃紅薯藤,綠菜葉”金嬌嬌逗她。
喜兒小嘴一癟,“小姐,不理你了,我要向劉媽告狀,說你仗勢欺人,取笑我是豬”
主仆倆人有說有笑,上萬客來點了一大桌菜品,讓店家晚上送到水字街金府,又上老李家和張記分別買了綠豆糕和老婆餅,這才預備回府。
倆人一路上商量著待會兒要點的菜品。
街麵上往來的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客商,置辦行頭的小娘子,遊玩嬉鬧的書童小孩兒......
人間煙火,熱鬧非凡,秉著生前哪管身後事兒,浪得幾日是幾日的原則,金嬌嬌斂去內心一角的陰霾,豁然開朗起來。
“一會兒順道買點老李家的綠豆糕點,樂舒好這口。”
喜兒湊近爭寵道:“再買點兒張記的老婆餅,喜兒愛吃。”
路過千金台門麵時,隻能聽到裏間客人激情澎湃的叫喊押注聲,不聞後院一絲風吹草動。
“記得把賬結了……”
水道上漁翁撐著槁迎風唱晚,金嬌嬌拎著食盒站在官道邊等著喜兒去小巷叫自家馬車來接。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和馬兒的嘶鳴,街道上的人被嚇得紛紛往路側避讓,隨著人群的退讓,一匹失控的黑馬載著一個青衣男子如同脫弓的利箭,橫衝直撞往金嬌嬌站立的方向奔來!
嘶~
第二次了。
金嬌嬌打算先送身子不便的沈妙兒回府,再去萬客來酒樓點上幾道她爹最愛的酒食一同回家慶祝。
“不必不必,你且先回吧,林郎忙完公務會來接我的,回去也無聊,我就在此處鬆快鬆快。”
瞧著她那副溫柔遣眷,靜月歲好的模樣,金嬌嬌心中有些吃味,自己好不容易遇到個軟件硬件都符合條件的,可惜怎麽就那麽狗呢!
這人一旦對比,就會顯現出差距,差距產生心裏落差,落差萌生攀比,金嬌嬌卻並不覺得自己虛榮,隻是時運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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