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夜做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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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滾吧,你的理由很成立”
金嬌嬌感覺自己腳下就像踩著一朵白雲,軟綿綿的,分不清虛虛實實。語氣卻異常堅定,“弄死你不過就是賤命一條,所以這次我放過你了。你最好能一輩子縮在顏懷真的羽翼之下,別礙我的眼,不然下次—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金嬌嬌忽然覺得,她不是喜歡顏懷真所以背叛自己,是因為顏懷真的出現,讓她終於有了仇恨發泄的豁口,有了背叛自己的理由,有了她所謂的尋求公平的一線希望。
頂著她難以置信的目光,喜兒一字一頓:“你該打!”
真是可笑,她竟然會把賭注壓在一個趨炎附勢德人身上。喜兒也不知該該說些什麽好了。
過了半晌,金嬌嬌突然開口道:“……滾吧……”
三人皆是一愣,樂舒半張著的嘴邊掛著一絲唇血,喜兒還頓在半空的手掌微微發麻。
打更人敲著梆子慢騰騰繞街而行。
巷子裏兩個身著夜行衣的蒙麵人在黑暗中伺機而動,其中一個高大些的手裏拎著一個粗布麻袋,而另外一個則雙手杵著一根大木棒。
倆人嚴正以待,緊緊盯著巷子外那麵牆。
這方圓幾裏,乃是汴京最繁華的街道,宵禁一過,趙炳煜就帶著睡眼朦朧的安安溜出了千金台,在此處守株待兔。
“殿下,咋們還要等多久啊?”安安打著哈欠,白天抗大包晚上還要被趙炳煜霍霍,睡眠嚴重不足。
趙炳煜豎起中指,“噓,聽,有動靜了。”
他剛說完,外麵果然冒出了個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邋裏邋遢,跛著一條腿,像個殘廢乞丐。
他手裏提著一個木桶,拿著木刷和一個大包袱,搖搖晃晃走到牆邊,從包裏取出紙張往牆上糊,嘴裏還不忘咒罵道:“毒娼婦,我讓你廢我腿,真是老天有眼,惡人有惡報,我看你這歹毒的丫頭這次還能怎麽翻身。”
“賤人,日後你還能猖狂得起來嗎?”
咒罵得正起勁,突然,他兩眼一抹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囫圇個兒地套進了麻袋,棍棒敲打應聲而下,
“可算讓我逮著你了”趙炳煜往麻袋上踹了一腳,“說,你誰?誰指使你重傷金大小姐的?”
麻袋裏的顧四疼的哇哇大叫,“大爺,大爺,小的知錯,小的沒錢,放過小的吧。”
安安又給了他一記悶棍,輕蔑道:“還不快如實招來。”
顧四縮在地上,實在不明白自己又得罪了哪路神仙,都不認識他為何對他下此毒手?
“小的顧四,大爺手下留情,我有個女兒在金家做丫鬟,叫樂舒。你們可以找她要錢,她很有錢的,模樣也周正,隻要你們放過我,想怎樣都行啊,大爺,我親爹。”
趙炳煜沒想到此人如此豬狗不如,氣得操起安安手中木棍又給了他一棒子,罵道:“誰要你的臭錢,問你什麽就答什麽,誰指使你往牆上貼這些東西的。”
“哎喲,我說我說,是那金嬌嬌的未婚夫顏懷真吩咐我幹的,不關小人的事啊,放過我吧。”顧四哭爹喊娘著求饒。
問清事情來龍去脈,趙炳煜才解開麻袋,顧四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眼淚混著鼻涕,狼狽之極。
“去,”趙炳煜指著牆,“給我把牆上的東西全清理幹淨,你貼了多少,就給我一份不少的全撕下來。”
顧四臉腫得跟豬頭一樣,借著月光眯著眼睛看向趙炳煜,被他冷漠的半張臉以及眼中狠厲之色給嚇得縮回了瞎打量的目光。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顧四立刻動作起來。
撕畢竟比貼要快,沒一會兒就弄幹淨了一大麵牆。
趙炳煜卻極其不滿意地又在背後給了他一腳,“狗東西,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
安安不解,那顧四腦子卻出奇的靈光,嘴裏立馬念念道:“我不是東西,我是賤人,金小姐是天仙。
“......”
趙炳煜總算滿意地笑了。
大街小巷,那麽多拓印契約,靠顧老四一個人畢竟人力有限,趙炳煜和安安也加入了其中,三人忙活了大半宿,總算清理幹淨了。
最後,顧四已經喊得聲音嘶啞嗓子都快冒煙了,那破嗓子沒個三四日養護的功夫,怕是好不了的。
當著他的麵,趙炳煜一把火燒了所有的廢紙合約,並警告他若是再聽命顏家人指使,就直接弄死他。
嚇破膽的顧四再三保證後,連滾帶爬跑了。
趙炳煜拍拍身上的灰,取下蒙麵黑布,露出了月色都要嫉妒的高挺鼻梁與兩片完美的薄唇。
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懲奸除惡的大俠。
然而......
“來,給我吧,咋們明天就上金家探望金大小姐,順便把這些東西交給她,咋們幫她這麽大的忙,首富怎麽著也得獎勵個五十、一百兩犒勞咋們吧。”
安安疑惑地望著趙炳煜伸到自己麵前的手?
“幾百兩也不是不行。”真是越想越高興,趙炳煜朝安安使了個眼色,安安一動不動。
一陣涼風打兩人頭頂刮過......
安安:?
趙炳煜:?
“你別告訴我你把剛剛從那老頭兒身上搜出來的原版契約也一並燒了。”趙炳煜怒吼道,狐狸眼瞪成了個小圓球。
安安一臉無辜,“殿下,剛才不是您燒得很盡興,然後就將原版也一並扔進了火堆嗎?”
“……”,趙炳煜更生氣了,“你看到了,怎麽不提醒我。”
地上隻剩一灘燃盡的灰燼。
安安哪裏知道他還有這種打算,全以為自家殿下在行俠仗義做好事。
他原地哀嚎了一聲,將地上灰燼踹得四處飛揚,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瞪了安安一眼,認命一般,“走吧,趕緊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顛勺,你還要抗大包。”
末了,還不忘拾起地上的麻袋。
就這樣,兩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俠不僅清理了汴京街道小廣告,還力挽狂瀾遏製了金少女的聲名狼藉。
夜風浮起灰塵,他們踏著零碎的月光而去......
另一邊,日夜兼程趕回汴京的金文,迎接他的不是死裏逃生的歡天喜地,而是金嬌嬌病倒的消息。整個金府上下籠罩在一片無法消散的愁雲之下,氣氛凝重。
人心因在乎之人堅不可摧,自然也可因重視之人驟然坍陷,她前陣子因為心係金文本就身體孱弱,這一次更是來勢洶洶。
搞清事情原委的金文也無暇抽身去收拾勢力小人顏家。
連著請了好幾撥的大夫,明明也隻是稍微嚴重的風寒之症,上好的湯藥每日隻進不出,起初確實將金嬌嬌的高熱給消退了。結果過了一日,高熱便又開始反反複複,她體內似產生了抵抗之體,之前的藥方全然沒了作用。
針灸,推拿,大夫們將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仍然不見有所好轉,最後連大夫也束手無策了。
劉媽之前同金嬌嬌探望重病的顏母時,曾聽聞宮中沈禦醫的醫生極為高超,就向金文提到此人,寄希望於金文,看他是否能托托關係,請出這位宮中禦醫。
一籌莫展的金文別無他法,去求了他此生最不願意見的人—劉曄平。
一別十幾年的發小相見,沒有恍如隔世,沒有廢話寒暄,金文甚至都沒帶上一點薄禮以示誠意,直接開門見山,就讓劉曄平去宮中把沈禦醫給他請出來。
知道的人了解他這是上門求人幫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上門要債。
劉曄平倒是大度,沒計較他這副全世界都欠他幾百兩的死樣子,當即著人進宮去請了沈禦醫來。
金文敷衍道了句謝後,就著急忙慌帶著沈禦醫往自家趕,一點兒也不把別人趨之若鶩的刑部大人放在眼裏。
劉府官家本欲將金文斥責一番,卻被劉燁平給笑著攔下了,隻道這人打小就這樣,若是他如其他那些上趕著巴結自己的人一般,他反而不習慣了。
劉府官家是最近幾年才到劉家做事的,在他印象中,劉燁平並非一個好說話的官員,相反還有些鐵麵無私,冷血無情,怎可能......
樸實點來講,就是犯賤。
狹窄偏僻的小巷裏獨留樂舒一人,夕陽斜射在她紅腫的側臉上,那些猙獰的、內心的不甘,撕扯恍如紙糊的老虎,隻需要輕輕一紮,就會破德個底朝天。
樂舒蹲下打開食盒,入眼便是清新透亮的綠豆糕點—老李家的。
她賭贏了,贏得失敗。
聲音低低的,但足夠樂舒聽見,
“顧樂舒,你今日敢站出來領罪,早就拿捏準了我會對你心軟吧。”
樂舒低著頭沒否認,她確實在賭。
喜兒跑上馬車,拿過食盒憤恨地丟在樂舒麵前,“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在顏家洪福齊天!”
言罷,追上金家馬車離去了。
金嬌嬌轉身上了馬車,一瞬間紅了眼眶。
樂舒轉過身看向她,不解、疑惑、僥幸,金嬌嬌已經不想分辨她眼神中的意思,心已經疲憊至極。她自嘲地想,看吧,這就是與你一同長大的朋友、姐妹,到頭來人家還要怪你沒幫她斬草除根,害得她隻能自己另謀出路,做出賣主求榮這種違背良知的事兒。
入夜,萬家燈火已熄,一輪圓月高懸長空,皎潔的光輝映照在還未散去白日餘溫的街道地板上。
她揩了一下嘴角,笑得瘋癲:“你們以為我隻是想要錢嗎?不,我要公平。”
“小姐你想做官夫人,我也隻是想要一個關心我,保護我的人罷了,握住我爹抽我鞭子的人......是顏大人。”
“那五兩是小姐特地吩咐劉媽給你攢起來的,就是怕你每月的俸祿全被你那畜牲爹敗光,才瞞著你沒說。”
“你別給我提他,”喜兒的解釋,反而戳到樂舒痛楚,她麵目猙獰,“要是真為我著想,當初他喝醉意欲強暴我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打死他,永絕後患!為什麽還要留著他一條狗命,他辱罵我,用鞭子抽我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誠然她爹顧四不是個東西,當初留他一條賤命也是因為他是樂舒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金嬌嬌沒想到平時溫婉賢靜的樂舒心底藏著如此重的心思,竟一直對她親爹抱有殺心,所以她是因為怨恨和嫉妒嗎?
怨恨自己不能為親手為她斬斷痛苦的根源?嫉妒自己有一個百般嗬護自己的父親,而她樂舒不僅生來就低人一等,還攤上一個畜生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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