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霧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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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麽名字?”他又清晰地問了一遍。
    趙炳煜手指蜷曲收進衣袖之中,任他心比海寬,至親麵前又怎會沒有絲毫動容。可他怎能在此刻與之相認呢?既沒辦法向金嬌嬌交待,也沒辦法給劉宣和一個交待。
    更何況關於國師無名當年陷害他一事,還有待他暗中查探。
    此時絕不是相認的最佳時機。
    “你這人好生奇怪,哪有一上來就直截了當詢問救命恩人名諱的。”趙炳煜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我叫賈銘,就是君登鳳池去,忽棄賈生才裏的賈,銘鼎倘雲遂,扁舟方渺然裏的銘。”
    他挑眉道:“怎麽樣,是個好名字吧。”
    “銘鼎倘雲遂,扁舟方渺然”
    “君登鳳池去,忽棄賈生才”
    “的確是個好名字。”劉宣和失神地喃喃道,懷著期望的眸子暗了下去。
    “那是當然。”
    這可是他隨便給自己取的好名字,趙炳煜像走流程那樣,客套地問他:“你呢?你是誰?怎麽會獨自一人受傷墜湖?”
    劉宣和掃過兩人,他知二人心地不壞,但他皇命加身,不好袒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沉思片刻答道:“在下顧守白,京城人士。此次南下遊曆,不曾想半路遇上歹人打劫,隨行的仆人全部慘遭毒手,隻有在下僥幸得以生還。”
    正在被忽悠的兩人對視一眼,對他精心編造的謊言心知肚明,默契十足地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沒有拆穿。
    金嬌嬌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劉宣和,安慰道:“逝者已逝,公子切莫憂心傷身,當務之急是先養傷,其他的事等養好身體再說吧。”
    “守白多謝姑娘和公子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劉宣和朝二人拱手,誠摯道:“他日若是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兩位盡管開口,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趙炳煜皺眉歎了口氣,又幫他把受傷的手臂小心擺回原位,免得磕著碰著,“你這手臂還要不要了?還這麽沒數地動來動去,將來殘廢了我們可不會負責。”
    金嬌嬌上前一步,彈了趙炳煜腦門一下,嗔怪道:“你好好兒說話,什麽殘廢不殘廢的,盡說喪氣話。”
    “好好好,祖宗,小的知道啦。”趙炳煜捂著頭對她做了個鬼臉,知道了但他不改。
    劉宣和蒼白的臉輕輕笑了一下,倒是聽話,沒再瞎動彈。
    “賈公子和我弟弟可真像,他小時候也總這樣囉嗦我,每次我受傷或者生病,他就一邊數落我,又一邊又在心裏擔心祈禱我能早日康複。”
    金嬌嬌雖然知道顧守白本姓劉,對他家世卻並不知情,更不知道他就是劉曄平之子。
    有點驚訝,“你還有個弟弟?”
    “是我表弟,他還隻有八歲的時候我們就分開了,十年未見,想來他如今也已經長成了公子這般玉樹臨風的模樣。”
    “那你表弟去哪兒了?為什麽你們會十年未見?”金嬌嬌對此事頗有興趣。
    “在餘杭一帶。說來慚愧,十年間我竟一次也沒去探望過他,也不知他現如今怎麽樣了。”
    趙炳煜心中亦是感慨萬分,麵上裝作不甚在意的謙遜模樣,“顧公子過譽了,看您一表人才的模樣,想必表弟定然是一位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學識淵博的大才子,現在也一定過得極好,你就放心吧。”
    雖然他謙虛了,但是他確實把自己誇上了天。
    金嬌嬌對趙炳煜今夜的表現感到有些奇怪,他似乎格外關心這位姓劉的狀元,卻又刻意表現出一種陌生的距離感。
    不對頭。
    金嬌嬌打量起兩人,托著下巴突然驚喜道:“咦~還真別說,你倆長得還真有點兒像呢!賈銘你該不會就是顧公子失散多年的表弟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劉宣和看著趙炳煜,心想這世上難道真有如此相似的兩人嗎?可他卻說自己叫賈銘,是否有可能那隻是他編造的一個假名字呢?
    趙炳煜太陽穴一跳,擔心劉宣和起疑,趕緊轉移話題,“又是你最近在看的話本吧?”
    “嗯哼,失憶少爺尋親記。”
    “你就鬧我吧。”
    金嬌嬌叉腰理直氣壯,“誰鬧你了。”
    想了想又道:“大底長得好看的人多少都有些相似吧。”
    第一次被女孩子當麵誇讚,劉宣和不禁有些臉熱,“說了這麽多,卻還不知姑娘芳名。”
    “我名字很簡單的。”指指趙炳煜,“可不像他那麽彎彎繞繞的,叫我金嬌嬌就行,是不是很簡單。”
    金嬌嬌?
    汴京首富金文的愛女金嬌嬌?
    “姑娘父親可是金氏商行的金老爺。”
    “正是,公子聽過家父之名?”
    “金老爺縱橫商道幾十年,生意遍布天下,在下自然有所耳聞。”
    他何止是聽過,兩家的上一輩還有很深的淵源,就連他自己甚至和金嬌嬌有過一段娃娃親,隻是……
    “聽聞金小姐近日已覓得良緣,想必就是賈公子吧。”
    看著良才女貌,恩愛般配的兩人,才方知這世上有個詞叫做有緣無分。
    “那顧謀再此恭賀二位新婚快樂。”
    劉宣和剛想抬手作揖,被趙炳煜警告的眼神給瞪了回去,對於自己表哥,他是愧疚的,一方麵因為譚古一案將他拉入其中,甚至害他顯些喪命;另一方麵他是知道金嬌嬌與劉宣和有娃娃親一事兒的。
    “好啦好啦,咋們別再打擾顧公子養傷了,讓他好好休息吧。”趙炳煜推著金嬌嬌肩膀往門外走,扭頭對劉宣和說:“顧公子安心在此處養傷,有何需要盡管吩咐下人,我們五日後也要啟程南下,你不如與我們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公子意下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
    劉宣和自知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執行原本計劃,若是追殺他的殺手去而複返,他也沒有自保能力,倒不如就留在金家私船上養傷,隨他們一同南下,至少還有個暫避之處。
    雖然錯過了第一日的麵具廟會,但幾人第二日就痛痛快快地將之前的損失全給補了回來。各種鬼神祭祀,踩高蹺,舞龍耍獅,噴火魔術表演直把他們看得眼花繚亂,樂不思蜀。
    幾人逛集市時偶然聽聞當地人說起距離瑜洲城一日路程的青城山脈中有一小峽穀別有洞天,名忘憂穀,因其各類鬼斧神工的石像以及穀中蝴蝶而聞名遐邇。
    四人一合計決定第三日一早就前往此處遊玩。結果當日夜晚,船上來人說劉宣和又發了高熱,趙炳煜心中放心不下,於是留下了喜兒和安安照應他。
    這下趙炳煜是放心了,祥叔卻又放心不下了,覺得神經大條的趙炳煜根本沒辦法照顧好金嬌嬌,非要派自己信得過的手下護送兩人前去。金嬌嬌不喜歡這種被過度保護的感覺,架勢弄得跟皇室貴胄出行一般,而趙炳煜又想和金嬌嬌單獨相處,密謀下,兩人決定甩開祥叔的人,獨自出去瀟灑。
    第三日天剛蒙蒙亮,兩人各乘一匹快馬偷偷跑出了瑜洲城門。祥叔的人一早備好馬車等在長福客棧門口,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下來,日頭爬上樹梢以後,祥叔才後知後覺疑心兩人怕是已經偷溜而去了,差人上房間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而此時的兩人早就已經跑了四分之一的路程,他們要趕在太陽落山以前到青城山,去邂逅一場驚心動魄的落日黃昏。
    約莫未時,兩人按照地圖總算趕到了青城山腳。放眼望去,青城山脈連綿起伏,奇峰高嵩入雲端,蔚為壯觀,讓人讚歎不虛此行。
    隻是按照當地人的說法,這忘憂穀如此有名,應當引人紛至遝來才對,可是他們一路走來,卻並沒遇到幾個人,甚至沒見到有人進山。
    兩人觀景心切並未思考太多就驅馬而行跑進了山穀。
    古樹參天,鬱鬱蔥蔥,越往裏走行路越是狹窄,有的道路野草瘋長,一看就知當是許久不曾有人走過。
    峽穀不比外間明朗,雖是豔陽高照,陽光卻隻能透過茂盛的灌木樹叢縫隙投射進來,趙炳煜放慢速度,馬蹄踏過各種顏色豔麗的奇花異草。他們越往裏走光線變得越是稀薄,那些不喜陽的植物長得越發妖豔嫵媚,奇形怪狀詭秘極了。
    “還有多久能到?”身後傳來金嬌嬌的詢問。
    入穀以後他們走了也有一個時辰了,但卻一直沒有出林,甚是奇怪。
    趙炳煜看了看周圍地形環境,又拿出地圖認真查看。
    突然!
    隻聽馬兒一聲嘶鳴,伴隨著金嬌嬌發出的驚恐尖叫,她乘坐的那匹馬不知何緣故,忽然不受控製的帶著金嬌嬌朝另外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老婆!”趙炳煜立馬扔下地圖夾緊馬肚子調轉方向朝她追去,金嬌嬌被馬顛得左搖右擺,把趙炳煜嚇得心驚膽顫,“老婆,勒緊韁繩。”
    那突然發瘋的馬跑得實在太快,金嬌嬌完全反應不及,連林中的鳥群都被驚嚇得振翅四下裏逃竄。
    就這樣瘋狂地跑著,金嬌嬌被迫誤闖進了一片陰翳的楠木林,林中被瘴氣所籠罩,不見一絲天光,三步之外無法視物。
    跑了大概一柱香時間,馬兒才漸漸停下。
    馬吐了,金嬌嬌也吐了。
    更糟糕的是:趙炳煜失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