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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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懿不惜以大火焚燒整個徐無山,就為了逼燕軍撤離的舉動,幾乎讓整個右北平郡的百姓都大為震撼。


    公孫修率領大軍從徐無山的幾個關口撤出,雖無人員傷亡,可也失去了駐足之地,索性退回昌城,反正司馬懿也不可能把正在燃燒的徐無山給占了。


    在退回至昌城駐守,公孫修發現有不少百姓都背著行囊前來投奔,均是因為徐無山大火焚毀了家園,無處可居,成了災民。


    鄧艾等人不留餘力地宣揚司馬懿之惡,為了攻下徐無山,居然下如此狠手。


    一人放火,頃刻間便能讓火勢蔓延整條街,何況是數萬人四處放火,整個徐無山從南到北都在燃燒,甚至火勢還有控製不了的趨勢。


    方圓數十裏,濃煙不消。


    公孫修望著好幾日不見的晴朗天空,皺眉道:“士載,依你看這火要燒多久?”


    鄧艾苦笑一聲,搖頭道:“現在初冬剛過,缺乏雷雨,火勢若是控製不住,極有可能把整個徐無山的草木都燒幹淨了,才有可能停下來。”


    公孫修也明白這個道理,後世的滅火經驗來看,一旦火勢過旺,動用飛機空投都無濟於事,漫山遍野中也很難開拓出防火帶。


    至於率軍滅火,他還沒有這麽大的覺悟,萬一火勢還未撲滅,司馬懿就圍上來了,反而葬送數萬將士的性命。


    “如不出所料,司馬懿率軍繞道而來了,徐無山為大火所阻,不得通行,以他的性子,必然瞅準機會,大步行軍而來。”


    鄧艾分析道。


    公孫修無暇顧及火勢,隻關心司馬懿直撲而來,如何與其交戰?在觀察了昌城的周遭,他明白抗得住也得損失慘重,司馬懿的進攻可是不計傷亡數字的,麵對一個毫無底線可言的對手,根本尋找不到弱點。


    他冷笑一聲:“這也是司馬老賊最難纏的地方之一,曹操行事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終究還是有個‘奸雄’之名,以奸行事,大小近於偽,表麵功夫還是做得很好的。司馬老賊就不一樣了,身為魏國群臣之望,當著天下人的麵出爾反爾。”


    鄧艾點了點頭,苦笑道:“臣早知得司馬懿行事無底線,可每每都會對其印象評判更低。”


    公孫修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心想司馬懿刷新下線的事可多了,謀朝篡位的戲碼還在後頭呢。以當今天下人的看法,始終還是把司馬氏一家當“權臣”看待,而不是篡逆之賊。


    這也是司馬氏的厲害之處,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已經跟世家大族統一了戰線,今後魏國內部的世家大族都將逐漸獲得利益,潁川陳泰、蔣濟、高柔、王觀、王肅都被籠絡住了人心。


    從曹操的唯才是舉用人法,不忠不義而有治國用兵才華者,破格錄取不看門第出身。再到曹丕的九品中正製,實際上是做出了讓步,曹丕明白不讓出利益,是無法建立一個龐大的帝國。


    世家大族壟斷了知識,又擁有大量的土地跟財富,在這三個條件下又極易衍生出大批可用的人才。寒門出貴子固然難得,可期間苦難重重,其難度不會比《送東陽馬生序》中描繪要好上多少。


    可以說司馬懿很懂得運用人心,一方麵不接受丞相的職位博得了好名聲,畢竟曹操跟曹丕都曾任丞相,他要是再當丞相,那是對二位先帝的褻瀆。


    同時,不斷地消滅反抗他的忠曹勢力,以有兵權的“淮南三叛”為例,這三家被解決後,魏國忠臣大大小小還是有的,可基本上沒有兵權,有心反抗也無濟於事。


    正籌備間,無終城之戰中立下大功的林川前來匯報,他胖大圓潤的身體跪伏在地上,便如同肉球般,顯得滑稽可笑,大聲道:“卑職拜見王上。”


    公孫修一見是他,嗬嗬一笑:“孤差點忘了,要給你封個一官半職。”


    林川撓了撓頭,嘿笑道:“能替王上分憂,是卑職的福分,哪敢討要賞賜呢?”


    水龍炮的最初理念是由公孫修按照針筒的原理造出來的,而後麵的一係列落實都是林川操辦的,對於他來說,林川確定是功臣。


    若沒有以水代兵的水龍炮,數萬燕軍在天寒地凍中進攻無終城,傷亡數字會相當可怖。公孫修笑道:“今後燕軍的武庫器械修繕,由你全權負責,凡事可得上心,若是辦得不好,軍法處置。”


    林川登時大喜,冬冬冬地磕了三個響頭,又抬起頭來,試探地問:“王上,水龍炮是否要造一批備用?”


    公孫修給這問得一愣,上次從無終城撤退後,上百架水龍炮被迫銷毀避免落入司馬懿的手裏,可現在天氣已轉暖,水不能結冰,造出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他皺眉道:“現在造備用,未免太早了吧?現在不過二月,中間還隔著七八個月才入冬,最寒冷之際也不過月旬。”


    林川道:“用於作戰,確實尚早,但提前籌備也是好的,隻怕魏軍一旦攻過來,忙於造箭造弓,匠人沒時間造水龍炮。而且——卑職也發現,魏軍放火燒了整個徐無山,火勢雖然彌漫不過來,但是水龍炮用於城內的防火也是極好的,若是高樓不甚失火,以水龍炮射上幾發就能控製火勢。”


    公孫修哦了一聲,心想確實不錯,水龍炮確實能當高壓水槍來用,射程達到兩百步,古代的建築物又普遍不高,用於城內的防火事半功倍。


    “說得不錯,水龍炮倒是可以造,滅火也是一大利器。”


    談及到滅火二字,諸將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認為不無道理。


    鄧艾聽後卻是眼前一亮,下意識地低頭沉思稍許。


    公孫修見他沉默寡言,低頭琢磨著什麽,心下詫異,雖然鄧艾有幾分口吃,可為人心細如發,奇謀妙計不勝枚舉,即便說話慢吞吞的,群臣都會耐心聽完,不會出言打斷。他隨口問道:“士載可是有什麽心事?”


    鄧艾思緒收回了現實,抬起頭來,笑道:“王上,臣倒是想明白水龍炮的用法。此器械用於寒冬之際,大為受限,隻要從炮口中倒入桐油,再射向敵軍,漫天的桐油便如雨水般落下淋在敵軍身上,再以火箭射之——”


    公孫修登時眼前一亮,霍地站起來,喜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敵軍被桐油淋得渾身都是,一點就燃,任他司馬懿如何衝過來,也隻有被燒死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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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祚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巴,才道:“屬下這就去籌集桐油,順便清點一下軍中有多少桐油。”


    數萬燕軍的大部隊武庫中,確實藏有大量的桐油,但也要看具體的用途,用來生火、照明之類的,分量肯定是綽綽有餘。


    若是向無終城之戰那般,把桐油當雪水不要錢的往外射,就不是燕軍的桐油存量能支撐得了的。


    公孫修明白桐油都拿來這樣消耗,肯定是不夠用的,忙道:“先把昌城縣、廣城縣、土垠縣的桐油都給我收過來,每家每戶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存貨,派兵出去收回來。”


    楊祚撓了撓頭,問道:“王上——這個收,需不需要給錢的?”


    公孫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軍中資費緊張,我反正是沒錢度支了,你要是有錢就掏錢墊上,日後找司馬懿要回來。”


    “臣明白了。”


    楊祚聞言哈哈一笑,明白燕王的調侃之意,軍中的資費消耗可想而知,沒有一處是不花錢的,這幾年來的積蓄也快打光了。


    既然沒錢可用了,桐油自然是“免費”的。


    公孫修又叮囑一句,說道:“收桐油之際,盡量約束軍士,不能欺淩毆打百姓,隻要肯把家中存著的桐油拿出來,就不能幹完全的土匪勾當。”


    楊祚心中一凜,點頭道:“王上放心,臣不會放縱軍士搶砸毆打百姓的,若是把百姓給捶打了,傷的可不是百姓,而是王上的臉麵。”


    他聽得會心一笑,眾人也都笑了起來,即便麵臨大戰將至,諸將仍是保持樂觀的心態。


    眾人歡笑完畢,鄧艾仍覺不放心,出列道:“王上,亂世當用重典,不可以愛民而誤大事。天下之民心,有善有惡,更有貪贓枉法者,王上若是命楊將軍和和氣氣的去收油,隻怕會有鑽漏洞的百姓,事先拿水摻到桐油裏,以次充好,可就糟了。”


    鄧艾在魏國當了二十年的小吏,也負責過民間收糧帛的稅收,以次充好的情況見得實在是太多了。


    百姓為了少交一些稅,往穀稻中添水打濕增加重量,故意把帛織薄幾分,長此以往,稅政便出現了極大的空缺。


    魏國立國之初,也曾以穀帛為貨幣作為日常交換,可就是因為商賈小民方便摻假,故而廢除穀帛,啟用魏五銖作為貨幣。


    鄧艾有理由懷疑,一旦態度鬆懈得去收桐油,肯定會收上來大量摻水的桐油,那時可就白白浪費了,桐油一經摻水,可就不易燃燒了。


    公孫修心中一驚,倒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臉色登時嚴肅起來,正色道:“士載你說得不錯,要是真的被商賈在桐油摻了水,便如同好好的一鍋粥,掉進了幾粒老鼠屎。若是壞了好事,導致戰況失利,危害我數萬將士的性命!”


    楊祚早已想通此節,抱拳鞠躬道:“王上放心,臣會告戒全城百姓,按每戶人丁幾何,上交足量的桐油,並且命人抽查純度,一旦發現有摻水的,全家連坐,必要的時候殺雞儆猴,教他們不敢胡來。”


    他前世時就聽父親說過,在民國時期城市人口所積累的糞便,通常賣給鄉下農村。掏糞工到了城裏,會跟主人家事先講好價錢再掏糞倒尿。為了防止賣方往馬桶裏摻水,還得用小拇指沾點兒馬桶裏的尿,放嘴裏嚐出鹹澹如何,就能明白對方有無在尿液摻水。


    人心難測,對待尿液都能摻水弄假,更別提珍貴的桐油了,肯定會有貪圖便宜的百姓往桐油裏摻水。


    公孫修這才放心下來,轉頭對林川道:“再造一百架水龍炮,沒有問題吧?”


    林川正愁自己一身木匠絕學無處施展,他所率領的木匠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就造過百架水龍炮,此時再造更是得心應手,連忙道:“王上放心,卑職這就去辦,很快就能造好的。”


    他點了點頭,這才抽出兩支令箭,朗聲道:“任務交給你們了,楊祚、林川聽令,你二人一人收集桐油,另一人造水龍炮,分頭行事,不得有誤。”


    “是!”


    “是!”


    回應他的,是兩聲斬釘截鐵的答複。


    ——


    枹罕。


    五萬蜀軍綿延七八裏長的隊伍,旗幟列張,赫然有薑維、夏侯霸、張翼三人的軍旗。


    薑維騎在馬背上,行走在中軍的位置上,看了眼前方望不到頭的蜀軍背影,又回顧望不到尾的輜重車跟揮汗如雨的民夫,心中振奮不已,暗想:“此番繞道遠征,出其不意,正是給予魏賊痛擊的良機。”


    鎮守雍州的郭淮因為裏通敵國的嫌疑,被遣回洛陽凶多吉少,新上任的王經在薑維眼裏,不過是個頑固不化的書生罷了,並不足以為慮。


    薑維的目標便是迅速經過枹罕,直取狄道,將王經所統率的魏軍一舉擊敗。


    而陳泰處於隴右,司馬孚督戰關中,此二人雖然是難得的良才,可是鞭長莫及,所隔甚遠,並不能對薑維跟王經之間的決戰產生實質性影響。


    薑維心中明白,這一戰將會是他軍事生涯中濃重的一筆,也是致敬諸葛武侯的恩情。


    他望著西北長天,忍不住幽幽一歎:“克複中原,還於舊都。”


    夏侯霸受薑維的情緒感染,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暗想:“伯約難道心中真的認為,單憑蜀漢這彈丸之地,能克複中原麽?隻是癡人說夢罷了。”


    雖然他迫於司馬懿的死亡威脅,而逃奔入蜀,此時也成為了蜀漢的將軍之一,可夏侯霸明白魏國的底蘊有多深,實力有多硬。


    單憑蜀漢的進攻或許能把魏國重創的受傷,卻決傷不了元氣,之前的諸葛亮也罷,現在的薑維也罷,此二人都是天下奇才,可惜的是生錯了時代,魏國不僅幅員遼闊,人才儲備不勝枚舉。


    “能維持三國鼎立的局麵,就已不易,統一天下,實在是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