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蘇鬆屹回宿舍的時間有些晚，卡在十點之前，宿舍阿姨關門的時候才進宿舍樓。
    小丫頭黏人得有些不像話，跟牛皮糖一樣。
    但這個妹妹也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隻是挽著他的胳膊，在校園裏走了走，然後去超市逛了一圈。
    蘇鬆屹給她買了一大包零食，還在茶吧裏陪著她玩了會桌遊。
    “今天那個女同學對你有意思哦。”
    蘇鬆屹看向江岑，輕聲說道。
    “我知道啊。”
    江岑坐在床上，翻著手裏的《憲法學》，頭也不抬地道。
    他也並不是完全不懂女孩子心思的男孩。
    陳輝和歐陽源聽到了，悄咪咪地豎起了耳朵。
    “怎麽沒有一點反應呢？看不上人家嗎？”
    蘇鬆屹繼續問道。
    “不是，挺好的一個女孩子。”
    江岑搖了搖頭。
    半晌，他很認真地道：“隻是我覺得，窮人家的孩子，是沒有資格擁有愛情的。”
    宿舍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又古怪。
    “不能這麽說吧，別太悲觀了。”
    歐陽源搖了搖頭。
    “我們家也挺窮的，我家有四個姐姐呢，還有個妹妹，小時候養不起，送人了。”
    “但我也沒有這麽想，我覺得隻要你上進，一定是可以擁有愛情的。”
    他這樣說著，目光堅定，握緊了拳頭。
    “既然窮，為什麽要生這麽多孩子？”
    陳輝不禁有些納悶。
    聽到養不起妹妹送人，也要生兒子這件事，他有些難以理解。
    “廣東那邊嘛，有些重男輕女，老一輩的人對兒子的執念比較深，一定要生一個男孩子才行。我爸媽生了五個才等到我。”
    “我們一家以前過得挺艱難的。”
    歐陽源說著，語氣很平澹。
    “是嗎？這樣的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陳輝有些驚奇，他對廣東本土的風俗不怎麽了解。
    “那，你們那邊找老婆是不是很容易?”
    “是啊，幾乎不怎麽要彩禮，意思一下就得了。”
    歐陽源齜著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道。
    “挺好的，那外地人去你們那裏，也很好討媳婦?”
    陳輝繼續問道。
    “廣東姑娘不外嫁的啦，撈仔。”
    蘇鬆屹輕輕笑著，隨口說了兩句不那麽標準的粵語，開玩笑地道。
    “我們陝西也是，不外嫁。”
    陳輝點了點頭。
    “你很了解我們那邊啊?”
    聽到他說“撈仔”，歐陽源側目問道。
    所謂撈仔，一般是廣東人用來稱呼外地人，用來罵人的話。
    以前改革開放，沿海一帶很多賺錢的機會。
    所以就有很多內地人乘著這個風口下海，撈一筆錢就走，所以就被人叫做“撈仔”。
    “小時候還挺喜歡港片的，跟著我爸一起看，對粵語也感興趣，也跟著記了一些台詞。”
    “比如呢？”
    蘇鬆屹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學起電影裏的台詞。
    “屎~忽~鬼!”
    “你港咩啊?”
    “我港咩啊?我說你是屎忽鬼啊!食鮑魚?食屎啦你!”
    “著塞裝打胎，握大哥大電話，有咩用啊?甘嘅這位大老，吔屎啦你!”
    在蘇鬆屹繪聲繪色的演繹下，整個宿舍都開始爆笑。
    江岑都沒忍住，在那笑得眼角開始飆淚。
    “小時候看的時候，我一直不明白，那個屎忽鬼到底是什麽意思?”
    蘇鬆屹正經粵語不會說，但是問候語卻是張嘴就來。
    “就是屁股鬼，罵人的話。”
    歐陽源笑著道。
    “我看港片就記得有一個台詞，印象很深。”
    陳輝說著，頓了半晌，繼續說道：“我叫山雞……”
    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又笑了起來。
    另外三人也立刻會意，又開始笑。
    “真的，小時候看電影，我一直不明白那種話，他是怎麽在一個女人麵前說出口的。還說得那麽自然。”
    陳輝思忖了一會兒，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當天晚上，能在十二點之前準時關燈睡覺的宿舍很少。
    這些少年們離家那麽遠，有的還認床。
    在宿舍裏遇到了新朋友，自然有講不完的話。
    聊高中，聊自己以前喜歡的女同學，聊現在，也會聊未來。
    夜談至半夜，也樂此不疲。
    “我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每個人說一個秘密，然後可以讓其他人說一句真心話，或者是大冒險。”
    歐陽源枕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睡意全無。
    “可以啊。”
    蘇鬆屹表示沒意見。
    陳輝和江岑也輕輕點頭。
    “我的秘密就是，上高中的時候，和同桌一起打掃衛生，夏天她穿著低領的短袖，彎腰打掃衛生。”
    歐陽源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你都看到了？”
    陳輝開始壞笑。
    “嗯!”
    “我對此一直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但是我裝作沒看到，還趁著她彎腰掃地的機會，多看了幾眼。”
    “隻是多看了幾眼嗎？”
    江岑有些質疑。
    “呃……不止吧。”
    歐陽源說完，宿舍裏又是一陣哄笑。
    “好了，秘密說完了，接下來我要問陳輝一個問題，你可以發一下你的瀏覽器裏麵的瀏覽記錄截圖嗎？”
    陳輝眉梢挑了挑，拿出手機看了看瀏覽器的記錄。
    《羅翔普法之嫖完不給錢就不算嫖。》
    《羅翔普法之輪x沒輪到我，我犯法嗎？》
    多久導一次算正常?
    導多了的危害。
    這瀏覽器記錄發出去，妥妥的社死。
    “別吧，你這有點過分了嗷。”
    陳輝的表情變得嚴肅。
    “你是不是玩不起?”
    歐陽源開始笑了起來。
    蘇鬆屹和江岑在一旁開始拱火，看熱鬧不嫌事大。
    “輕一點好不好？”
    陳輝舉手表示投降。
    “行，不要你發截圖，你瀏覽器記錄置頂的是什麽？”
    歐陽源笑著道。
    “就是之前看的那個《羅翔普法》。”
    陳輝支支吾吾了半天，念出來那個羞恥度爆表的視頻標題。
    “我和兄弟擊劍，發現兄弟是女的，構成強x嗎？”
    宿舍裏又是一陣爆笑。
    “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快要笑死了。”
    蘇鬆屹和江岑當場笑出鵝叫。
    “還有這種好事？明天我打電話問問我兄弟。”
    “還有，你們倆小心陳輝啊!”
    歐陽源幽幽地道。
    遊戲繼續，輪到了蘇鬆屹。
    “小時候，我姐姐特別喜歡我，但是表麵上對我很嫌棄。”
    “有一次，她趁我睡著了，偷偷親了我的臉。”
    “我裝作不知道，然後故意讓她多親了我幾下。”
    蘇鬆屹輕聲說道。
    提起方知嬅，他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很溫馨啊，有姐姐挺好的。”
    歐陽源說著，另外兩人也趕忙點頭。
    從蘇鬆屹話裏，他們聽不出邪念，就是很純粹的，弟弟對姐姐的依戀和喜歡。
    接下來是江岑。
    江岑想了好半天，也記不起來自己有什麽秘密。
    “可以換一個嗎？”
    “你這輩子，說過最大的謊，是什麽?”
    歐陽源問道。
    “是對一個喜歡我的女孩子說的，我說，我不喜歡你。”
    江岑悠悠地道。
    他在暮色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其實我很喜歡她。”
    “但是，因為貧窮導致的自卑，讓我在她麵前抬不起頭。”
    “那個女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她學的是藝術，現在出國了。”
    “兩個世界的人，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結果，又何必開始。”
    江岑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蘇鬆屹這才漸漸明白，為何他對林曦的示好，選擇了視而不見。
    “鬆屹，你愛說謊嗎？”
    江岑好像和蘇鬆屹的話更多一些。
    “當然了。”
    蘇鬆屹點了點頭。
    “有時候，會對隻見過一麵的人說真話，甚至說一些從未告訴過其他人的秘密。也有時候，會欺騙那些和我相處了很久，對我無條件信任的人。”
    “我這個人半真半假，有時候連自己都騙。”
    蘇鬆屹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很誠實，可是慢慢的，他發現沒有人能始終保持絕對的誠實。
    一個絕對誠實的人，用江岑的話來講，就是脫離了人的範疇，擁有了“神性”。
    “我還有一個問題啊，你們上次導，是在什麽時候?你們多久導一次?”
    歐陽源說完，整個宿舍都陷入了安靜。
    “你先說。”
    陳輝將矛頭對準了他。
    歐陽源：“我是上個星期導的，一般一個月兩三次吧。”
    “你確定是上個星期嗎？”
    江岑不相信。
    “好吧，前兩天。”
    歐陽源連忙改口。
    “不會是今天吧?你今天下午洗澡的時候在衛生間那麽磨嘰。”
    陳輝隻是隨口一說，倒也沒想過自己會直接蒙到正確答桉。
    “怎麽可能？”
    歐陽源的聲音高了八度。
    “有些人喜歡大聲說話，試圖掩蓋自己的心虛。”
    蘇鬆屹澹澹地道。
    江岑和陳輝又笑了起來。
    “好吧，確實是今天，這都被你們發現了。”
    “你們呢？都誠實點！”
    “我是好久之前了，別人給我發的本子，我看了，還有在房間裏導，然後被姐姐發現了。”
    蘇鬆屹說的是之前閔玉嬋給他發圖，他在房間裏獎勵自己，被方知嬅發現這件事。
    “我大概半個月之前吧。”
    江岑如是說道。
    倒也沒有對這種問題感到羞恥。
    基本上每個男生宿舍夜談的時候都問過這種問題。
    “我是真的一個星期之前，不是歐陽那種。”
    陳輝說得很認真。
    “唉，我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在高考中打敗了9成的同齡人才來到這裏，怎麽不能找一些正能量，符合核心價值觀的話題呢？”
    “聊這種低俗的東西，會拉低我們的內在層次，知不知道啊?以後不能老說這樣的事。”
    陳輝一本正經地教育起來。
    “啊對對對。”
    歐陽源連連點頭。
    緊接著，不知道是誰起了頭，開始討論起醫學方麵的知識，比如某些器官的外形。
    一本正經討論起來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有學術氛圍的。
    女生寢室那邊，大約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嗝~”
    袁樺趴在床上，笑個不停。
    “看不出來啊，雨婷，你開車好快啊。”
    沉怡繁捂著嘴，有些驚訝。
    在宿舍裏麵，鄭雨婷看上去就是特別正經，正經得有些嚴肅的一個女孩。
    “不行，不能老是開車的，我人都變汙了。”
    鄭雨婷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覺得自己還是要維持淑女的形象。
    尚悠聽著她們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段子，有些害羞，同時也有些興奮。
    翌日下午，各班學生抵達指定地點去領取軍訓的迷彩服。
    江岑和蘇岑都是身材偏瘦的類型，x碼的太寬，穿著蓬鬆，m型的倒是還好，但是身高方麵又有些不搭。
    軍訓的衣服很少有完美合身的，將就一下就好。
    度過為期兩周的軍訓後，這兩套衣服大多會被學生們扔到指定地點捐贈回收，發揮一點餘熱。
    《劍來》
    當然也有的會留下來做紀念。
    現在大學生的軍訓比起以前要輕鬆很多，大多隻是走個形式，參加軍訓拿到學分就足夠了。
    內容也很簡單，無非就是站軍姿、齊步走、正步走。
    訓練的時候偶爾來一下俯臥撐、拳臥撐、蛙跳、蹲姿。
    覃敏：“圖片”
    覃敏：“帥不帥?（齜牙）”
    她發過來的是幾張自己穿著軍裝的照片，迷彩服整理得一絲不苟，頭上的紅色貝雷帽也戴得很標準，英姿颯爽。
    “帥!”
    蘇鬆屹微微笑著。
    覃敏：“發幾張你穿著迷彩服的照片過來（可愛）”
    “你想看啊?”
    “嗯，想看呢!”
    “你快發嘛，發過來，我可以在室友麵前炫耀（狗頭）”
    “行吧。”
    既然是妹妹的要求，蘇鬆屹沒有理由拒絕。
    和迷彩服相比，他更喜歡第二套軍裝。
    係好腰帶，將上身的襯衣紮緊腰裏，將邊沿整理好。
    係好領帶，用領帶夾夾好，最後戴上軍帽。
    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蘇鬆屹也有些驚豔。
    客觀的評價，不是自戀，他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
    肩膀很寬，很平，身材勻稱修長，腰板挺得很直，穿正裝特別好看。
    “哇，原來不是衣服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歐陽源感慨道。
    “確實，人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陳輝也換上正裝打扮了一番。
    他個子很高很壯，長相英氣，換上軍裝倒也很有軍人的氣質。
    “帥!”
    蘇鬆屹讚歎道。
    “等會幫我拍張照片吧！”
    陳輝看著鏡子，頗有些滿意。
    “行，等會你也給我拍一張。”
    找準角度和光源，兩人給彼此拍了照片。
    接著，蘇鬆屹把照片發給了覃敏。
    然後又依次發給了閔玉嬋和方知嬅。
    還有，鄭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