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還沒有瘋。”亞達羅尼看了看頭頂遠處依舊閃爍著爆炸光輝的亮處，歎了口氣：
    “我原本以為，我會被困在卡洛夫之門後的龍境裏，直到……靈魂磨滅，或者這個紀元的輪回終結。是當年的小皇帝和‘抉擇者’給了我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機會。
    “可命運讓我在瑟訥爾監獄裏被囚禁了近千年。我原本以為，炎火帝國人把我忘記了，艾溫特萊人把我忘記了，克魯斯德人也會把我忘記。直到，瓦西裏將我從那個最大的囚籠裏放出。”
    亞達羅尼邊感慨著，邊從馬克西姆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上摸索著還能使用的裝備。
    雖說他那些簡陋的衣物和極其廉價的武器在剛才的墜落過程中就已損壞，顯得破敗不堪，好歹，沙涅娃為“異能者小隊”們配備的“永光”牌手電似乎加裝了防震裝置。
    外殼雖然破裂，但裏麵的主體部分，特別是灌滿了粉末狀“猶瑞姆”礦石的主管沒有損壞。亞達羅尼嚐試性地按了按開關，照向周圍，雖說暫時無法讓周圍的世界如白晝般明亮，但比起普通的手電筒，還是能做到如黃昏般亮堂。
    “亞達羅尼，我想，還是暫時別使用它了。”達克一把搶過亞達羅尼手中的“永光”手電，收進了上衣口袋中，解釋道：
    “這裏隻有上麵唯一一處光亮，但剛才趁著你打手電的時候，我看了看周圍，這裏的大多數建築風格像是蒸汽紀元的產物。也就是說，這裏很有可能是舊帝國建造的地下設施。
    “既然如此，舊帝國就一定設置了返回地表的通道，至少也是電梯這類的離開方式。如果我們一直打著手電的話，就無法看到外界的光亮，也無法對目前的時間做出準確判斷，我們會迷失在‘虛假的光亮’中，直到精疲力竭。”
    “我明白了。”亞達羅尼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而且，亞達羅尼，我能感覺到，我體內的魔源力開始變得不太穩定了。這裏似乎不隻存在著濃鬱的令人癲狂的‘殤’，還有一種飄忽的能量，在持續消耗我們體內的魔源力。”達克指向了周圍的空間，一臉擔憂道。
    “達克，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麽要提到我的過去嗎？”亞達羅尼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與剛才短暫的多愁善感狀態大相徑庭。
    看到達克搖了搖頭表示否認，亞達羅尼才帶著一絲無奈的笑容，解釋道：
    “‘持續消耗魔源力的能量’出現，一般是周圍存在著神明。一切的魔源力來自造物主創造的七個時元，而神明們則通過不斷攫取造宇宙間的魔源力來維持‘神格’與存在。
    “因此，神明們會在不經意間‘虹吸’周圍存在的一切魔源力。這種本能的行為是無法控製，為了不傷害人類，不損傷祂們在信徒中的形象，神明們總會待在神域裏，很少降臨人間。”
    “很新奇的說法，亞達羅尼，這的確是我第一次聽到。”達克用灰色的眸子看向亞達羅尼，像是求知若渴的孩子。
    隻是，亞達羅尼能夠回應他的也隻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原本以為，從瑟訥爾監獄中走出後，會看到一個嶄新的未來世界。誰知道，是個倒退的世界。這些常識性問題，不說是第二紀元那個魔法蓬勃發展的時代，就算是以蒸汽為主的第三紀元，也都為人熟知。
    “不過，我不想談論人類這些年來到底損失了多少魔法知識，整個世界到底倒退了多少，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達克。”
    “什麽？我倒是願意聽聽。”達克頓時來了興趣，抬起腦袋，看向亞達羅尼那雙紅色的屬於龍族的瞳孔。
    “當年，把我從卡洛夫之門中救出的，除了曾附身於萊特·蘇格拉身上，以紅臉海恩的方式為他提供指引的萊特·海恩以外，還有一個人，一個與萊特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少年。”亞達羅尼大踏步走到萊特麵前，接連深呼吸了好幾口，似乎是在確定某種異常熟悉的氣味：
    “他叫作克萊特，當然，他是炎火帝國的皇室後裔，我們似乎應該稱呼他的東方名字，葉明遠。”
    “這個名字感覺很熟悉，似乎在‘希望教會的手稿’裏多次看到過他。祂，是神明，對吧？而且不隻是擁有神性的普通人類，或是半神，是切實的至高無上的序位神明，對吧？”達克回憶著腦海中的信息，問道。
    “沒有什麽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什麽是永恒存在的。”亞達羅尼先是否認了達克附加的定語，接著用肯定的語氣回應道：
    “他的確是神明，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你和萊特·蘇格拉多次進入的‘灰蒙之夢’，千年前，我也曾進入過。大約在600多年前，我在瑟訥爾監獄內再一次因為獄卒的鞭打陷入沉睡後，我在灰蒙之夢中見到了他。
    “他告訴我，當時克魯斯德帝國和艾溫特萊帝國已經開戰，他想重新跨越戰區，返回炎火帝國，放下仇恨與尊嚴，重新回到屬於他的祖國，以龍族的身份‘與世界展開鬥爭’。但是，暗夜之主現身在了那座他返回炎火帝國時必須經過的沙漠宮殿之中。”
    “暗夜之主，怎麽哪裏都有他。曆史資料、人物自傳、神話傳說，甚至舊帝國的文件裏也多次提到過祂。似乎祂一直在擔任一個陰謀家，一個破壞者的身份。”達克腹誹道，不過也到此為止，他不想在無意間因為口舌之快得罪一位神明。
    “‘陰陽調和，萬物乃生。’這是契丹裏斯人的智慧，人類執掌光明世界的時候，當光明到達極致，黑暗就會滋生，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當時，暗夜之主將葉明遠的故事稟報給了造物主的‘星球化身’。造物主降下了神諭：
    “原本，葉明遠是作為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創者，或是一個破敗時代的拯救者身份到達我們這個世界的。但因為計算失誤，以及種種巧合到難以置信的原因，他來到了一個正在走向繁榮和鼎盛的時代。
    “正是因為時代不需要他，所以即便炎火帝國的‘上靈帝’做出了‘龍慶’這種荒唐事，釋放了我們。但依然沒有勢力接納他，他也沒有任何機會組建自己的隊伍，成為領袖。因此，造物主打算給予他‘抉擇者’的稱號，讓他在世界最為危急的時刻，找到那位‘天命之秩序者’，指引他真正走向拯救世界的道路。”
    “序位51：抉擇者，對嗎？”達克問道。
    “沒錯，而且，‘抉擇者’的‘抉擇’隻能使用一次，他會賦予真正的命運之子以絕對正確的命運，讓他在任何選擇中都會選中正確的道路。然而，釋放他的神性力量之後，神明便會隕落，神位便會空出，直到新的輪回出現，或是下一個‘天命之秩序者’的出現。”亞達羅尼走到了達克前方，背對著他，進一步推測道：
    “我估計，上一任的‘抉擇者’為伊凡二十二世指引了絕對正確的命運，才讓克魯斯德帝國稱霸一時，進而空出了位置。而且，達克，你應該清楚，龍族作為‘最強大、最完備’的野獸，擁有一切動物最強大的能力。
    “我不可能忘記把我從龍境中拯救出來的葉明遠的味道，而且，在這裏，我又嗅到了這股值得尊敬的神明氣息。”
    “我明白了。既然你能夠確定有神明在附近，那我們找到祂就是了。找到了神明，自然也就找到了走出這裏的方式，更能找到激發你龍族血脈的聖物。那麽，亞達羅尼，順著你熟悉的氣味，前進吧。”達克拍了拍亞達羅尼的肩膀，鼓勵道。
    ……
    與此同時，在“前08號”軍事據點的頂端，一處刻意清理出來的小平台上沙涅娃正拿著一副諾瓦亞斯克軍用物資生產廠嶄新“出爐”的“遠視牌”望遠鏡，在時不時綻放的橘色與金色交織的光輝間，望著貝洛格爾斯克的戰場局勢。
    “遠視牌”望遠鏡，采用了從“天權演變台”中發掘的舊帝國圖紙，加以改進製作而成，鏡片混合了【暗】礦石粉末，使觀察者即便直視近距離“天罰之火”爆炸，也不會對眼睛造成任何傷害。
    伴隨著一朵朵宛若彼岸花般“盛開”的“人造天罰之火”墜入城市，燃起似乎永遠也無法熄滅的熊熊烈火，沙涅娃臉上的喜悅就增添一分。
    直到最後幾枚“人造天罰之火”墜落在貝洛格爾斯克城市正中心，燃起璀璨、絢爛到極致的蘑菇雲，沙涅娃眼神中對“美景”的豔羨，才影響了她的嘴巴，使她止不住地狂笑出聲。
    趁著“人造天罰之火”的爆炸聲暫時停歇，得到沙涅娃允許的米哈伊爾，推開了攔在他身前的護衛隊士兵，嘴角掛著似乎永遠無法壓製的得意微笑，昂首挺胸地大踏步走到了沙涅娃的麵前。
    作為聯邦委員會目前唯一的“副長官”，戰略團各軍團的“統領者”，“阿特拉斯的落幕”戰役副總指揮，米哈伊爾手中捧著一本純黑色的書籍，帶著難以掩蓋的欣喜，向沙涅娃匯報道：
    “看來，沙涅娃長官，您賭對了。長期的圍困並不能推動目前的戰爭形勢進展，我們先前的確沒有料到乃布裏烏斯那老家夥在‘主管道’之外，還有數條與‘地線’並不連接的運輸管道，準備與我們持續消耗。
    “奧爾加那家夥真的值得培養，要不是他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緊急提出了‘A02’號方案，恐怕我們根本無法得到目前的戰果。”
    “看來，乃布裏烏斯敗局已定了。”沙涅娃放下“遠視牌”望遠鏡，麵部表情帶著些許因剛才狂笑而殘餘的扭曲感，笑道：
    “這群徘徊於虛妄之念中的愚昧之人，供人驅使的低賤之物，終將因為愚昧無知、愚蠢無能而付出代價。這些蟲豸們，要是依然留在聯邦之內，依然是我們的市民，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處理他們好了。
    “不過，乃布裏烏斯為我提供了絕佳的借口。這些愚蠢的反叛者，毫無價值的蟲子，就算留在聯邦內也沒辦法為我們提供任何價值，何不使用一場‘正義的戰爭’將他們全部消滅呢？”
    “沒錯，沙涅娃長官，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米哈伊爾此刻像是無數中邪惡的反派一樣，站在沙涅娃的身後，用邪惡的目光眺望著遠處不斷向外擴散的火焰，用深沉但陰邪的語調，回應道：
    “能夠為我們掌控的人類才叫資源，這些反抗聯邦的人類都是負資產。即便他們投降，您也不會接受，同樣，我也不會接受。想要真正複興人類的文明，就要徹底排除一切的不利因素。
    “如果想要建立一個嶄新的時代，那麽就要徹底摧毀一個舊有的世界。奧爾加的‘A02’方案，此刻看來，稱作天才的方案也不為過。我們假裝才知道乃布裏烏斯通過秘密管道運輸，故意派遣大量的‘異能者’偷襲管道，實際上是在靜默的戰線上幹擾乃布裏烏斯的判斷，讓他以為我們進攻的重點在管道。”
    “是啊。”沙涅娃接過米哈伊爾的話，繼續說道：
    “如此一來，乃布裏烏斯就會調集主力去防禦運輸物資的管道，根本不會想到撤出貝洛格爾斯克。況且，在沒有破壞【契丹裏亞的核心】之前，他也不敢離開整個外乃布亞山區。
    “可實際上，他不知道的是，【契丹裏亞的核心】遠比我們想象地要堅固。伊戈爾教授告訴過我們，一旦【核心】隱匿於虛幻的宇宙之間，那麽它將難以被任何物理力量摧毀。即便整個貝洛格爾斯克成為一片廢墟，【核心】也並不會遭到破壞。”
    “那麽，我的沙涅娃長官，下一步要怎麽做呢？”米哈伊爾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書籍，將沙涅娃摟入懷中，用略帶寵溺的語氣，佯裝請示道。
    “《暗籍》的內容，可以過一會兒再看，我想，等下發射了最後一輪‘人造天罰之火’後，就可以命令各個軍團發起總攻了。”沙涅娃臉上露出了掌控一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