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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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怎麽用它的。如果你把它給我,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我有一張普通的地鐵地圖,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導航上的標識全部抄到上麵,你就可以用它了。然後……”他在他的包中摸索著。
    “我可以給你這件東西。”他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手電筒。
    “它不需要電池。你隻需用你的手指按這兩個旋鈕,它們就會發光。當然,它不是太亮。
    但在某些情況下,它的光束會比大都會站的汞燈還亮……它救過我很多次,我也希望它能證明自己是有用的。
    拿著,它是你的了。拿著,拿著吧,無論如何這個交易不公平——是我欠你而不是你欠我。”
    在蘇夢帆看來,這個交換對自己很有利。既然他對這些神秘力量一無所知,那要一個有魔力的地圖做什麽?最終他肯定會丟掉它的。
    “現在,我告訴你,你所規劃的那個路線隻會將你帶到死亡的深淵。”
    可汗重新拾起被打斷的話題,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張地圖。“給你,拿著我的舊地圖並按它行事。”他遞過來一張印在口袋大小的日曆背麵的小地圖。
    “有人告訴我不能單獨去那裏,結隊還比較安全。我打算首先結隊行到和平大道站,然後離開他們轉程——他們不會跟著我的……”蘇夢帆回答道,他感到模糊的思想開始攪亂他的大腦。
    “那裏沒有轉換線路的途徑,拱洞已被封死。你不知道嗎?”
    他怎麽忘了呢!當然,他聽說過這件事,但他將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漢莎懼怕那裏的魔鬼,便將通往庫爾斯克站的路堵上了。
    不過立馬想到了之前和凱奇等人一起回隼鳥站的時候,當時被蒙著眼睛。
    和平大道站有個秘密通道。
    那樣的話,就可以很快的到達庫爾斯克站。
    蘇夢帆動了動嘴唇,他在數要路過的站數和隧道條數。
    很明顯,可汗建議的線路更短且危險比較小,為什麽蘇夢帆自己沒想到呢。
    看來沒有其他選擇了。
    有個小麻煩:要進入通往和平大道站的北部隧道,你必須從我們小站的北邊。”可汗指著讓蘇夢帆險些喪命的隧道說。
    “同那些人打聽一下吧,但不要說太多。裏麵有幾個罪犯,他們是不值得信任的……”稍加思索後他又說,“好吧,我和你一起去,以免你做蠢事。”
    蘇夢帆準備背上他的背包,可汗打個手勢阻止了他:“別擔心你的東西。人們很怕我,甚至沒有人敢偷看我的住所。你來了這裏,就受我的保護。”
    蘇夢帆將背包放在火堆旁,但他帶上了他的機槍,他不想與他新得到的財產分開。
    他趕上可汗,可汗正在朝著對麵廳裏的火堆走去。
    他注意到那些營養不良的、包裹在發臭的碎布裏的流浪者們真的是畏懼可汗,當他倆經過時,那些人都四散跑了。
    蘇夢帆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經過第一堆火,可汗沒有停下。那是個很小的火堆。
    在它旁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相互依靠著,他們正悄悄地用一種蘇夢帆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
    而後,他們的交談聲消失了,蘇夢帆無法再聽到他們說話。好奇之下,他轉過頭,忍不住看了這兩個人一眼。
    現在他走到一個明亮的大火堆前,周圍聚集了一群像農民的人在暖手。
    他們震耳的笑聲和嘈雜的爭論聲幾乎撕裂了空氣,蘇夢帆感到一些害怕,他放慢了腳步。
    但可汗冷靜自信地朝那些坐著的人們走去,向他們打招呼,並在火邊坐了下來。
    蘇夢帆沒辦法,隻能學著他的樣子,坐在他的旁邊。
    “……他在檢查自己,發現在他手上也有同樣的疹子,腋下有什麽東西在膨脹,非常難受。想象一下多可怕,該死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
    有些人開槍自殺了,還有一些瘋了似地要抱住別人,好像那樣他就不會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有些人跑出5號地鐵環線,跑到隧道裏的封閉區以便不感染別人……花樣百出。
    有個人看到這些情形,問他的醫生:我有沒有辦法別那麽難受?醫生很堅決地告訴他:‘沒有。這個疹子出現後,就隻剩下兩周的生命了。’
    我看到,營長此時悄悄地從槍套中拔出馬卡洛夫槍,以免這個人發狂……”
    說話的是一個較瘦的老年人,他穿著棉襖,下巴上胡子拉碴。他灰色的、充滿淚水的眼睛望著周圍的人們,用顫抖的聲音焦慮地向他們講述著這些。
    盡管蘇夢帆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他所講述的情形和這個原本喧鬧的人群突然陷入沉默使他戰栗。他悄悄地問可汗怎麽回事,以分散注意力。
    “他說什麽呢?”
    “瘟疫。”可汗沉重地回答,“已經開始了。”
    這些話讓他想起腐臭的屍體、火葬場的焦味、喪鍾的回響和手動機車汽笛的哀號。
    蘇夢帆剛剛在書上看過這種致命的傳染病。
    在他小的時候曾目睹過這種病災,那些畫麵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裏,甚至他童年與之相關的恐懼的夢境至今還在重複著。
    因此,當他聽到“瘟疫”這個詞的時候,他感到後背發涼甚至有些眩暈。
    他沒有再向可汗打聽更多,卻特別注意這個穿棉襖的瘦男人講述的故事。
    “但是裏茲不是那類人,他神誌清醒得很。他安靜地站在那裏說:‘給我一些子彈,我要走了。我不能再和你們一起待在這裏了。’我聽到營長鬆了口氣。
    很明顯,如果那個人病了,即使他是自己人,殺掉他也是必須的事。他們給了他兩號角的子彈。
    然後,他朝東北方走去,走出阿衛阿莫托。我們再沒有見過他。
    但是營長問醫生,多久病會發作。醫生說潛伏期是一周,如果接觸它後一周沒有反應,那麽你就沒被感染。
    因此,營長決定:我們離開車站,在隔離區待一周,看看結果如何。
    我們不能在5號地鐵環線內——如果感染了5號地鐵環線內的人,整個地鐵係統的人們就都完了。
    因此,我們離開了一周的時間。
    我們甚至遠離彼此——因為我們也不知道誰已經感染了。
    有另一個人,因為他愛喝酒,我們都叫他杯子。因為他曾經與裏茲一起居住過,每個人都離他遠遠的。
    每當他走近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跑到車站的另一頭。有些人甚至用槍口指著他,讓他離開。他杯子裏沒水喝了的時候,那些人會分給他一點兒——他們將水放在地板上,然後走開,沒有人肯靠近他。
    一周後,他失蹤了。人們說法不一,有些人甚至說他被野獸叼走了。但是隧道裏很安靜也很幹淨。
    我認為可能是他發現自己長了疹子,腋下也感到疼痛。
    所以,他走了。之後我們隊伍裏再沒有人被感染了,我們等了更長一段時間,營長親自檢查了每個人,確定每個人都是健康的。”
    蘇夢帆注意到,盡管他保證後來部隊剩下的每個人都是健康的,故事講述者的周圍還是一下子沒人了。
    火堆周圍並沒有太大空間,每個人都肩並肩地擠在一起,盡量離他遠遠的。
    “兄弟,你來這裏用了很長時間嗎?”一個穿著皮馬甲、胡子濃厚的人小聲但口齒清晰地問他。
    講故事的瘦男人謹慎地看著他回答說:“因為我們從阿衛阿莫托站來,用了約三十天。”
    “那麽,我告訴你們一個新聞,在{阿衛阿莫托站}有瘟疫。那裏有瘟疫——你們聽到了嗎?
    漢莎將它封鎖了,同時也封鎖了塔幹斯卡亞站和庫爾斯克站。他們把它叫做檢疫期。我在那裏有熟人,漢莎市民們。
    在通往塔幹斯卡亞站和庫爾斯克站的路途中有火焰.噴射器,隨時準備燒焦任何進入射程的人,他們還說那是消毒。
    很顯然,有些人有一周的潛伏期,另一些人的潛伏期更長些。所以,你顯然會將傳染病帶過來。”他用低沉而有敵意的聲音作了此總結。
    “什麽?拜托,兄弟,我是健康的!你自己看看!”這個瘦小的男人從他的位置上站起來,驚慌地脫掉他的棉襖,露出髒兮兮的身體。他很著急,很怕人們不相信他。
    氣氛更緊張了。
    沒有一個人敢待在這個瘦男人的附近,他們都擠到了火堆的另一旁。人們不安地議論著。
    蘇夢帆聽到某處有輕輕的叮當聲,他疑心重重地看著可汗,將他的槍從肩上拿下,打開保險,隨時準備開火。
    可汗雖然保持沉默,但用手勢製止了他。
    然後,他迅速地站起來,拉著蘇夢帆悄悄離開火旁。走了約十步,他才停下來,回頭去看正在發生的事。
    在火的光亮下,可以看到那遭到懷疑的瘦子麻利又緊張的動作,仿佛在跳著原始而野蠻的舞蹈。人群安靜下來了,可他依然在這不祥的安靜中手忙腳亂。
    最後,他脫掉了他的內衣,他勝利了一般地呼喊著:“看!看呐!我是幹淨的!什麽也沒有!我是健康的!”
    穿皮馬甲的胡子男人從火中抽出一塊板,板一端的火是燃燒著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瘦男人,厭惡地盯著他。
    由於肮髒和分泌的油脂的原因,這個過於能說會道的家夥的皮膚顯得又黑又亮。
    大胡子男人沒看到疹子,仔細檢查完全身後,他命令瘦子:“抬起你的胳膊!”
    這個不幸的人迅速地將手臂舉起來,在火堆另一旁的人們都可以看清楚他腋下茁壯健康的毛發。
    大胡子男人靠近他時,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異常仔細地查找發炎性淋巴腺腫的痕跡。但他沒找到任何瘟疫的症狀。
    “我是健康的!健康的!你們現在相信了嗎?”這個瘦小的男人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喊著。
    人群中發出些不友善的低語。考慮到整體情緒,而且處於不願接收這樣的家夥的原因,那個矮胖男人說:“好吧。即使你是健康的也沒用!”
    “為什麽沒用?”瘦男人後退了幾步,一下子露出失望的頹廢神情。
    “對,你或許沒得病,或許你有免疫力。但你仍有可能攜帶病毒,你接觸那個裏茲了對嗎?你們在同一個部隊?你同他講話了?給他水了?和他握手了是嗎?你肯定握他手了。兄弟,別撒謊。”
    “那又怎麽樣,我握他手了又怎麽樣?我沒得病……”這個男人茫然地回答。
    人群的注目困擾著他,使他感到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