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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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賈赦來說,這番折騰差點把他這把老骨頭給摔散架了,現在感受起來,隻覺得渾身疼痛難耐,他活了大半輩子,養尊處優,何曾吃過這麽大的苦頭,是又氣又恨,罵罵咧咧的被人抬回住處等著太醫上門來醫治了。
    賈政聽完前因後果後,指著賈璉,責怪道:“璉兒,你湖塗!”
    賈璉慘笑道:“二老爺,隻求你和老太太看在我以往也算孝順的份上,了了我這樁心願,他再怎麽說也是我的骨血,賈家的子弟,不能流落在外啊。”
    賈政愁眉苦臉,在屋裏來回的踱步,走了兩圈才道:“你二弟馬上過來,看看他怎麽說。”
    “二老爺,二弟他肯定不會同意,求求您了,你和老太太首肯,他才會聽您們的啊!”
    賈母氣道:“你叫我們怎麽首肯,你這是在往門口的金匾上潑糞呐!”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口的兩位卷簾大將齊聲道:“瑜大老爺來啦!”
    眾人齊齊看去,賈瑜大步走了進來,看看哭成淚人的王熙鳳,再看看有些畏縮的賈璉,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二哥,看來你並沒有把我的勸聽進去。”
    賈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把臉扭到一邊,說不出話來,賈母坐回軟榻上,道:“瑜哥兒,你是族長,你說說這件事該怎麽辦吧。”
    賈政大概把事情說了一遍,賈瑜想了想道:“且讓人去把那尤二姐叫來看看再說。”
    王熙鳳“嗚嗚嗚”的哭了起來,李紈和薛寶釵連忙上前安慰。
    賈瑜看向賈璉,笑嗬嗬道:“我沒想到二哥你還會用劍,前段時間,榆林府守軍和蒙狗一連數次爆發衝突,雙方都調集了重兵對峙,國戰怕是要一觸即發,你與其在家裏舞刀弄槍,不如省些氣力,去邊關建功立業,你要是有意,我替你給兵部寫折子,最快後日就能去關外殺蒙狗。”
    賈璉捉摸不透他的具體意思,連忙道:“二弟,你別開玩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就我這三招兩式的,去了也是白白送了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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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瑜搖搖頭,認真道:“二哥,我不是開玩笑,我打算向陛下請求出征,據我所知,貞元一脈許多子弟都已經向兵部遞交出征申請了,咱們開國一脈不能落後啊。”
    “二弟,別別別...”
    南城,尤二姐住處。
    自打賈璉走後,尤二姐就處在惴惴不安的緊張感中,手不停的撫著隆起的肚子,尤老娘在旁邊不停的安慰。
    尤三姐滿不在乎的說道:“二姐,沒什麽好怕的,是賈璉他主動找上門來,又不是你往上貼,他賈家不是自稱什麽積善之家嗎?我不相信他家能把我們怎麽樣,我倒是想看看他家還要不要臉了。”
    尤二姐默默不語,隻是流淚,尤老娘勸道:“好女兒,別哭了,咱們娘三個以後的榮華富貴可都在你肚子裏了,萬萬不能有閃失啊。”
    說罷,又對尤三姐埋怨道:“三姐,你又何必拿言語去擠兌刺激大爺,他原本跟我說過,等孩子生下來,大兩歲再帶到榮國府裏去,那樣才穩妥,你突然來這一出,把計劃全打亂了,你這不是把你姐姐架在火上烤嗎?”
    “娘,你怎麽還沒看出來?那個賈璉不是個有擔當的,我不逼一逼他,他絕對裝傻充愣,隻字不提,你一心巴著他,二姐又不爭,我再不問,到頭來我們娘三個都落不到什麽好!”
    尤老娘連忙道:“好好好,你說得對,不過那到底是榮國府啊,還有寧國府的那個賈瑜,他們一家子可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啊,娘怕你們兩個吃虧。”
    尤三姐垂下眼簾,輕聲道:“娘,我知道這些,了不起是嘲諷幾句,給幾個白眼,但我不相信他們會把我們娘三個都扔到護城河裏去,我要替二姐爭這一回。”
    一個婆子走進來道:“奶奶,外麵來了榮國府的轎子,說是來接二姑娘去見他家太夫人的。”
    尤二姐一臉的害怕,下意識的往被子裏縮,尤三姐走上前握著她的手,堅定道:“二姐,不要怕,我和你一起去。”
    說完,她桌子上的針線笸籮裏拿出一把紅剪刀塞進袖兜裏,尤老娘大驚失色,問道:“三姐,你要幹什麽?”
    “她們要是敢欺辱二姐,我就死在她們麵前,用一腔的血濺她們一臉!”
    榮國府,榮禧堂。
    小惜春抱著賈瑜的大腿,一臉害怕的看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賈璉。
    輕輕拍了拍她的小後背,賈瑜關切的問道:“林妹妹,你沒事吧?”
    林黛玉默默的看著他,輕聲道:“瑜兒,等一會那個女子來了,你不可苛責欺辱她,畢竟她懷著寶寶。”
    賈瑜點了點頭,對王熙鳳勸道:“你是正房夫人,那孩子生下來,不還是要放在你身邊養著,你把他養大,他隻認你做娘,跟自己生的又有多少區別?”
    王熙鳳流著淚,賈母是又心疼又不滿,自己這個孫媳婦的確管的太寬了,連通房丫頭都不讓璉二碰,他都二十多歲的人了,至今一無所出,著實說不過去。
    他畢竟是在外麵辦事的男人,在家裏被管成這樣,換個人心裏都會有氣。
    迎春不知道在想什麽,低著頭不說話,賈璉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她抬起頭,一臉疑問的看著他。
    “二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迎春把柔荑從賈瑜的手中輕輕抽出來,輕言細語道:“瑜弟,二哥哥他很不容易呢,等一會那個女子來了,你不要打她好不好?”
    賈瑜苦笑道:“我無緣無故打人幹什麽,我是不喜歡她,但我還不至於和一個婦人計較,二姐姐放心便是。”
    迎春端詳著賈瑜的臉,心疼道:“瑜弟,你清減了呢。”
    “無事,二姐姐,明天上午到我那玩去,咱們姐弟倆好好說說話。”
    迎春溫柔的笑著,見瑜弟臉上沾著些許灰塵,從袖兜裏取出帶著香氣的手帕,輕輕的給他擦去。
    一個婆子走進來道:“老太太,二老爺,瑜大老爺,人已經帶來了,在門口跪著呢。”
    賈璉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跑,賈母捏了捏眉心,吩咐道:“去把她帶進來。”
    話音剛落,就看見賈璉攙著挺著肚子的尤二姐走了進來,他們身後還跟著尤三姐,王熙鳳見他小心翼翼,關懷備至的模樣,又落下淚來。
    眾人紛紛看來,賈璉輕聲道:“二姐,不用怕,有我在這裏,你們娘倆肯定不會有事。”
    尤二姐緊繃著身子走到中間,跪在地上,拜道:“賤妾見過老太太。”
    王熙鳳斥道:“老太太也是你這髒東西能叫的?真是馬不知臉長!”
    尤三姐咬著銀牙,狠狠的瞪著王熙鳳,賈瑜看著她,澹澹道:“尤三姐,你這副姿態隻會讓事態更加嚴重,這裏是賈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提前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或者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就別怪我仗勢欺人,和你一個弱女子斤斤計較了。”
    尤三姐低下頭,尤二姐一臉敬畏的看著賈瑜和王熙鳳,重新拜道:“賤妾見過太夫人。”
    賈母盡管心中非常的不喜,但看見她挺著大肚子,到底還是於心不忍,吩咐道:“搬個椅子讓她坐著吧。”
    賈璉連連道謝,忙不迭的搬來一把椅子,扶著二姐坐了,尤二姐撫著肚子,乖乖的坐好,身子抑製不住的在微微顫抖。
    賈政長歎一聲,起身道:“瑜兒,不能住進府裏來,其他的不必過多苛刻。”
    說罷,轉身離開,賈母詢問道:“幾個月了?”
    尤二姐抬起眼簾看了一眼賈母,聽她的語氣並沒有那麽嚴厲,放下一半的心來,輕聲道:“回太夫人的話,還有三天就六個月了。”
    賈母看了一眼垂淚的王熙鳳,又問道:“可找人號脈了?喜歡吃酸的還是辣的?”
    “回太夫人...”
    “別回了,直接說。”
    尤二姐一隻手放在肚子上,一隻手抓著賈璉的袖子,賈璉安慰道:“二姐,大膽的說,老太太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善人,跟如來佛祖一樣,不要怕。”
    她敬畏的看了一眼滿頭銀發,衣著華貴的賈母,小心翼翼的說道:“賤妾喜歡吃酸,每一天都要吃兩盒話梅幹,大夫和產婆都說,應該是個男孩。”
    賈母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點頭道:“男孩好,男孩好。”
    “老祖宗。”
    王熙鳳大哭起來,賈母低聲道:“鳳哥兒,你湖塗,瑜哥兒剛才說的你沒聽進去?你管她生幾個,將來不都還要養在你膝下,叫你一聲娘?事情都發生了,你莫不是讓老婆子我把她們娘倆都塞到井裏淹死?”
    說罷,直勾勾的盯著賈瑜,賈瑜有些莫名其妙,好奇道:“老太太,您看我做甚?”
    賈母心裏暗罵這個小鱉孫兒,一點孝心都沒有,難不成要自己說出那種讓人骨肉分離,天打雷劈的話來?
    “你是族長,你說說,這件事該怎麽處置?”
    眾人都看向賈瑜,現在二老爺已經撒手不管了,看來老太太是要全聽賈瑜的安排。
    賈瑜暗道你這是在挖坑等著我跳啊,你自己不願意頂這醜名,就讓我來頂,我才不上你的當。
    “老太太,您這就有點不講理了,我之前有言,我這個族長隻管外麵的事,這件事很明顯屬於內宅的範圍,合該由你拍板,我可不置這個喙。”
    賈母見說不動他,便目視林黛玉,希望她能開口勸勸瑜哥兒,林黛玉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她不願意讓瑜兒擔上這種醜名,隻得垂下眼簾,裝作沒有看見老太太充滿鼓勵的目光。
    “瞧瞧,她這還沒出閣呢,心就飛到東府去了,不認我這個外祖母嘍。”
    賈母開了一句玩笑,眾人想笑又不能笑,尤三姐見狀,不由得咬緊牙關,合著關乎自己姐姐性命的大事,在這些富貴人麵前跟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樣,都這個節骨眼了還有心情玩笑。
    再看看她們個個衣著光鮮,首飾頭麵無不是昂貴的珍品,這屋裏更是珠光寶氣,金碧輝煌,自己姐姐坐的椅子都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製成的,一把椅子都足夠她們娘三個吃上幾個月,心裏是又氣又羨又恨。
    賈璉走到賈瑜麵前,跪下道:“二弟,我沒有本事,幫不上你什麽忙,我知道這件事會讓你擔上不好的名聲,但求你看在我護送表妹去揚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賞我個體麵,給她們娘倆一個活路,我這輩子都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賈瑜把他拉了起來,無奈道:“二哥,我能理解你,隻要老太太同意,我沒話說。”
    賈璉又給賈母跪下,流淚道:“老太太,求您老大發慈悲,看在她肚子裏也是先祖血脈的份上。”
    見賈母還是猶豫不決,迎春咬咬牙,跪在地上,求道:“求老太太發發慈悲。”
    薛寶釵有意去勸,但見林黛玉沒有動,她隻好把話咽了下去。
    薛姨媽勸道:“老太太,再怎麽說也是璉哥兒的骨血。”
    賈母看向賈瑜,啐罵道:“你到底說不說?”
    “老太太,您要是再逼我,我可就學老爺,一甩袖子走了啊!”
    賈母心裏是又氣又苦,指著賈璉怒道:“那就讓她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斷了奶直接送到鳳哥兒膝下養著,要不然就在外麵做沒姓沒家的野小子吧!璉二,我告訴你,隻要我還活著,她就別想進榮國府的門!”
    眾人深知這已經是最好的處理結果了,倫理如此,姬妾生的孩子都要送到正房夫人膝下去養著,這樣至少能進族譜,大小也算是個主子,比在外麵當進不了族譜的野小子要強十倍百倍。
    賈璉和尤二姐這兩個當事人還沒開口,就聽見一直不說話的尤三姐突然叫道:“不行,這要是送到她身邊去養,活不過兩年就會被她給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