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寧安堂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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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府,迎春院。
    呂姓太醫望聞問切後,撫須道:“寧伯爺,尊姐此病乃是寒症,體弱內虛,懼風怕冷,多發於春秋冬三個季節,不是什麽疑難雜症,易解。”
    司棋奉上紙筆,呂太醫寫下藥方,笑道:“寧伯爺,勿憂,按此方抓藥,每日煎服一次,注意避風,飲食忌涼,兩個月後,體寒可以徹底根除,尊姐寒症可解,定不會再犯也。”
    賈瑜接過藥方看了看,將其遞給賈璉,吩咐道:“派人去元德堂抓藥。”
    賈璉羞愧道:“二弟,對不住,是我沒有照顧好二妹妹。”
    “無妨,我也有責任,速去。”
    賈璉拿著藥方連忙去了,賈瑜從袖兜裏找到一張百兩銀票,他出門不喜歡帶錢,晴雯和媚人伺候他穿衣服的時候就會往他袖兜裏放一些銀票,有時候是幾百兩,有時候是幾千兩,他最多一次從袖兜裏掏出過三張萬兩麵額的銀票。
    他晚上沐浴更衣時,晴雯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他的袖兜,把裏麵沒用或者沒用完的銀票拿出來收好,第二天重新再放進去,以免在漿洗被損壞。
    賈瑜把銀票遞給呂太醫,拱手道:“多謝太醫診治,本爵銘記於心。”
    呂太醫接過銀票,笑道:“應盡之義,何以克當?”
    待他離開後,賈瑜對司棋吩咐道:“避風忌涼,記住了。”
    迎春輕聲道:“瑜弟,麻煩你了。”
    賈瑜握著她的柔荑,笑道:“走,弟弟帶你去東府,司棋,給你們家準備晚上換洗的衣物,你跟過去伺候。”
    司棋連連點頭,和繡橘去準備了,出了院門,已經是夕陽西下,霞光萬道,把古色古香,凋梁畫棟的榮國府染成了橙紅色,靜謐且溫暖。
    賈瑜背著手,放慢腳步,慢慢的走,生怕迎春跟不上,絮絮叨叨的和她說著話兒,她有的聽不懂,依然輕輕的笑,一臉溫柔的看著他。
    司棋背著包裹跟在後麵,又是敬畏又是感恩的看著賈瑜的背影,這府裏這麽多主子,隻有瑜大老爺一個人真正關愛自己的主子呀,隻可惜他姓賈。
    來到鵲橋,賈瑜把手遞給迎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握住,下了橋連忙鬆開。
    寧安堂。
    晴雯、媚人和金釧兒正在說著話,玉釧兒好奇的四處打量,隻見這正堂裏的裝飾物無不是珍品,茶盞都是上好的青花瓷,一隻最起碼能值十兩銀子,桌椅板凳櫃架全是小葉紫檀木,地板則是黃花梨木,珠簾金線上的珍珠光彩奪目,如此種種,比二太太用的貴重十倍不止。
    賈瑜帶著迎春和司棋走進來,問道:“晴雯,林姑娘她們走了?”
    “爺,林姑娘她們一個時辰前就回去了。”
    金釧兒牽著玉釧兒走上前跪伏在地,拜道:“婢子們多謝瑜大老爺救命和收留之恩。”
    賈瑜把她們叫起來,從袖兜裏掏出兩紙身契遞給她們,笑道:“從今天起,你們倆就是我的貼身丫鬟了,不用再叫什麽瑜大老爺,和晴雯她們一起叫就行了。”
    金釧兒俏臉羞紅,晴雯和媚人叫的是“爺”,這可不是隨便能叫的,代表她們倆和賈瑜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常見的應該叫“二爺”或者“老爺。”
    “爺,這東西您自己收著吧,婢子們不能拿,天底下沒有這樣的規矩。”
    賈瑜招呼迎春先坐了,走到燭台旁,把兩紙身契約點著,隨手丟進火盆裏,金釧兒和玉釧兒齊齊驚呼一聲,一臉的不可置信,有些惶恐不安。
    晴雯握著金釧兒的小手,安慰道:“我和媚人的身契早就讓爺給燒了,我們爺和別的主子不一樣,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賈瑜問道:“四姑娘呢?”
    媚人回道:“爺,四姑娘和林姑娘她們去西府了。”
    “晴雯,去把四姑娘請來,讓廚房準備兩桌飯菜,再取一壇桂酒來。”
    晴雯應下,轉身出去了,賈瑜又對媚人吩咐道:“去後院把齡官叫過來用晚飯,你們互相見見。”
    媚人也去了,賈瑜走到臥房,從櫃子裏取出藥箱,對玉釧兒笑道:“坐到椅子上,我給你上藥。”
    玉釧兒連忙說道:“爺,婢子沒事。”
    賈瑜把她攔腰抱了起來,玉釧兒“呀”了一聲,小臉瞬間紅透了,賈瑜把她放到椅子上,打開藥箱,取出治擦傷的藥,指著她的膝蓋,說道:“撩開我看看。”
    玉釧兒小身子微微發抖,一臉惶恐的看向自己姐姐,金釧兒微微一笑,替妹妹撩開腿上的裙子。
    兩條纖細雪白的小腿映入眼簾,膝蓋上滿是傷痕,紅腫發紫,還往外滲著絲絲的血水,金釧兒頓時落下淚來,賈瑜讓司棋打來一盆溫水,把手帕浸濕,輕輕的替她擦拭著傷處。
    玉釧兒一哆嗦,倒吸了一口涼氣,賈瑜把傷口上的髒物擦拭幹淨,用自己製作的棉簽沾了藥膏,把傷口塗抹均勻。
    “平時傷口不能沾水,我早晚給你各上一遍藥,最多五天就能愈合了。”
    玉釧兒聲若蚊蠅道:“爺,婢子低賤,不敢勞動您服侍,老太太要是知道了,會把婢子趕走的。”
    賈瑜笑道:“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我在自己家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那些可有可無的繁文縟節管不了我,西府的太陽照不到東府來。”
    玉釧兒聽不大懂,隻得低著頭不言語,賈瑜把她兩隻膝蓋上的傷口上好藥,放下裙子,對姐妹倆說道:“不必惶恐,也不必擔憂,晴雯說得很對,我這個人和別的主子不一樣,我這裏很自由,沒那麽多規矩,也沒那麽多事,平時無論我在不在,你們都隻管和晴雯她們玩鬧。”
    金釧兒跪下來,感激涕零道:“婢子姐妹倆遇到爺是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婢子們一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賈瑜扶起她,笑道:“你們倆先住在東邊的耳房裏,適應適應,等過段時間再到堂裏來伺候。”
    媚人沿著天香樓下箭道慢吞吞的往後院走,以她的性子實在是走不快,往來的下人們見到她無不恭恭敬敬的喊上一聲“媚人姑娘。”
    她來到齡官住的院子,院門口的丫鬟看到她連忙往屋裏喊道:“齡官姐姐,媚人姑娘來啦。”
    齡官正在屋裏和艾官、寶官、茄官她們說著話,聽到動靜,走出來給媚人福了一禮,等待吩咐。
    媚人輕聲道:“老爺讓我來叫你去寧安堂裏陪他用晚飯。”
    齡官欣喜不已,很是受寵若驚,連忙說道:“請媚人姐姐先行,妹妹隨後就到。”
    媚人點點頭,轉身回去了,齡官長舒了一口氣,文官等人見她一臉的笑意,紛紛詢問。
    “老爺讓我去寧安堂陪他用晚飯。”
    文官嘖嘖感慨道:“老爺和別的男主子真的不一樣呢,我聽說他一直都和晴雯她們在一張桌子上用飯,從來不把她們當下人看,疼愛有加,給足她們體麵,姐姐,你以後有福氣了。”
    茄官問道:“姐姐,你明天就搬去寧安堂嗎?”
    齡官坐在梳妝台上,對著銅鏡打扮起來,說道:“明天上午就搬去。”
    她和文、寶、茄三官住在一間院子裏,寶官很是羨慕,歎道:“姐姐你以後是有著落了,像是浮萍有了根,一輩子都不用愁了,妹妹很是羨慕你呢。”
    這十二個小戲官容貌各有千秋,都很不錯,這其中要數齡官最為漂亮,這是她們公認的,她們自小一起學藝,一起長大,齡官做為老大,很是關照她們,以往她們若是犯了錯,都是齡官主動站出來擔下所有的責罰,因此她們都很尊敬她,視之為親姐姐。
    如今見她得到了林姑娘的喜愛和肯定,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這以後肯定是要給老爺做姨娘的,她們沒有嫉妒,隻有羨慕和祝福。
    對於她們這種出身低賤的戲子來說,能給男主子做貼身丫鬟,做通房丫頭,是求之不來的福氣和機遇。
    她們大概都想去伺候賈瑜,戲子又不是多麽體麵和穩定的職業,以藝侍人,朝不保夕,哪個願意唱一輩子戲,隻可惜賈瑜對剩下小戲官都無感,除了齡官,五年後就會把她們全部送出去。
    三官滿心豔羨的替齡官裝扮,文官拿著篦子給她梳理著一枕青絲,看著她映在銅鏡子裏俊俏的臉,歎道:“也不知道姐姐你上輩子是積了什麽福德,這輩子才能碰上這種大好事。”
    齡官盈盈一笑,輕聲道:“我不過是得了林姑娘的厚愛和高看罷了。”
    寶官給她發髻上紮著白色和淺藍色的絲帶,說道:“姐姐,我們以後若是有求到你的地方,看在往日情誼和姐妹一場的份上,可要幫幫我們呀。”
    “這是自然,能幫的我肯定會幫。”
    茄官年紀要小一些,比起文官和寶官的豔羨,她則是不舍,因為她和齡官關係最好,是真正的情同姐妹,她小聲問道:“姐姐,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她撅著小嘴巴,淚水在大眼睛裏打轉,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齡官用手帕給她擦去溢出來的淚水,安慰道:“老爺之前說了,我伺候他歸伺候他,但戲還是要唱的,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一起唱戲,你沒事也可以去寧安堂找我玩,老爺最是宅心仁厚,不會怪你亂跑的。”
    茄官小手抹著眼淚,連連點頭,齡官又安慰了幾句,打扮妥當,三官把她送到院門口,默默的看著她離開。
    寧安堂共由五間正堂組成,東邊兩間是臥房,中間是會客廳,西邊兩間是飯廳,寬敞明亮,富麗堂皇。
    齡官跪伏在地,這個姿勢很是謙卑恭敬,額頭貼在地板上,兩隻小手放在腦袋兩邊,一動不動,等待叫起。
    賈瑜叫起後,把金釧兒姐妹倆介紹給她認識了,三女互相見了禮。
    貼身丫鬟們也是有先後座次的,如今賈瑜屋裏這五位貼身丫鬟排序分別是晴雯、媚人、金釧兒、齡官和玉釧兒。
    鑒於鴛鴦在西府的地位和辦事能力,肯定是要後來居上的,晴雯也數次和賈瑜說,等鴛鴦來了,自己就把首席貼身丫鬟的位置拱手相讓,退居第二。
    也許在容貌和身段上,兩女旗鼓相當,平分秋色,但辦事能力是一個很重要的衡量標準,這一點鴛鴦要比晴雯強太多。
    賈瑜覺得大可不必分的這麽細,他會一視同仁,不會特別偏寵哪個,但林黛玉卻說凡事都要有個章程規則和先來後到,特別是屋裏和內宅,絕不能亂,這個順序是她排的。
    後宮幹政,是敗國之本,內宅混亂,是敗家之因。
    賈瑜之前不太在意這些,在得到賈母和房瑄的提點後,他才發現讓薛寶釵以後全權管理後宅是有多麽的不妥。
    以後這寧國府的後宅隻能由林黛玉來管,她可以把權分下去,讓薛寶釵等人分管,小事情她可以不過問,但中事和大事隻能由她一個人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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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宴時,賈瑜讓晴雯把小角兒和小梨兒也帶了過來,她們兩個小手牽著小手,規規矩矩的給賈瑜行了跪禮,又和姐姐們問了好,然後往椅子上爬,眼巴巴的看著賈瑜,等待開飯。
    她們倆雖然是小丫鬟,但卻領著貼身丫鬟的月錢,和晴雯她們一樣,每個月二兩銀子。
    賈瑜、迎春和小惜春三個主子一桌,晴雯、媚人、齡官、金釧兒、玉釧兒、司棋、入畫、小角兒和小梨兒一桌,賈蘭已經正式住進了寧國府,但師徒不能同席,他又不能和丫鬟們坐一起,隻能自己一個人在入塵院裏用飯。
    在李紈看來,哪怕是和兒子僅僅隔了兩道牆、一條私巷、一片亭台樓閣,房屋院落,直線距離也就不到兩百丈,但她還是很想兒子,但徒弟住在師父家是禮法規矩,等閑更改不得,賈瑜理解她,允許賈蘭隔幾天就回去住一晚。
    賈瑜打開桂酒的黃泥油紙封口,諾大華麗的飯廳頓時充滿了香甜氣味,他用竹子做的酒勺子給迎春和小惜春各舀了一小盞,給自己到了一滿碗,剩下的給貼身丫鬟們分了。
    晴雯、媚人、小角兒、小梨兒,包括司棋和入畫都能泰然自若的用飯,她們已經習慣了賈瑜的作風,但這可苦了齡官和金釧兒姐妹倆,她們何曾有過和主子們一起坐下來用飯,還被其他丫鬟伺候的經曆和體驗,心裏又是惶恐又是新鮮,吃的很是拘束。
    齡官她們三個小口小口的吃著碧梗米飯,連菜都不好意思夾,賈瑜說了幾句後,她們才慢慢的放開。
    賈瑜講著自己杜撰的、修改的,真假難辨的奇聞異事,她們聽的很認真,無論聽不聽的懂,都跟著笑。
    比起寧國府的閑情逸致,歡聲笑語,榮國府卻是兵荒馬亂,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