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甲大將軍

字數:7309   加入書籤

A+A-




    榮國府,王夫人院。
    彩雲和彩霞蹲在廊下煎著藥,臥房裏,王夫人老臉慘白,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薛姨媽和李紈坐在床邊擦著眼淚,李嬸娘、王熙鳳、薛寶釵、李紋和李琦都在旁邊坐著。
    前來診治的王太醫說“貴府太太是急火攻心而造成的肝陽暴漲,氣機逆亂,不過並不嚴重,服些安神養血的藥,再好生休養一個月即可痊愈。”
    這期間,賈母和賈政來看了一次,見王夫人沒有生命危險,病情不重,遂放下心來,囑咐李紈這個兒媳婦好生照顧後,各自歎息著離開,林黛玉也來了,坐一會就回去了。
    薛姨媽歎道:“這都叫什麽事喲,一家人鬧成這樣,畢竟是長輩啊。”
    薛寶釵拉了拉她的衣袖,默默的搖了搖頭,薛姨媽這才發現這句話說出來不合適,如果傳到那哥兒的耳朵裏,他保不齊會有意見,若是因此和自己女兒產生間隙和隔閡,甚至是不滿,那就得不償失了。
    可床上躺著的畢竟是自己親姐姐呐,就算是她有錯,到了這個份上,那哥兒再大的仇怨也該消得差不多了。
    賈蘭從外麵走了進來,礙於孝道,祖母生病,唯一的兒子還被打到趴在床上爬不起來,不能侍奉床前時,他這個做孫子理應過來伺候,這也是賈瑜要求他的“二宜尊師敬長”。
    所以他用完晚飯,就去寧安堂找到師父,表達了自己想要回西府探望伺候祖母的訴求,賈瑜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李紈擦了擦眼淚,問他用過晚飯沒,賈蘭小聲道:“兒子用過了,吃的是火腿燉肘子、茄鯗和雞髓筍。”
    “蘭小子,你師父呢?”
    賈蘭答道:“回二嬸嬸的話,侄兒來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正在寧安堂陪二姑姑和四姑姑用晚飯。”
    薛寶釵站起身,輕聲道:“媽,既然姨姨沒事,女兒就先回去了。”
    薛姨媽知道她要去哪,便讓她去了,李紈吩咐道:“素雲,帶大爺去看看寶二叔,然後再送他回東府,這裏不用他伺候,他明天還要早起去族學。”
    素雲點點頭,帶著賈蘭朝賈寶玉院而去,李嬸娘見薛姨媽和李紈滿臉的悲戚,安慰道:“太醫都說了太太沒事,安心休養一個月就能好了,姐兒和姨媽不用太過擔心才是。”
    王夫人緩緩睜開了老眼,開口問道:“寶玉他怎麽樣了?”
    “太太,剛才麝月過來說寶二叔已經醒了,王太醫說沒有傷到筋骨,上了藥,您不用擔心,老太太在那邊呢。”
    王夫人不放心,坐起身說著:“我要去看看,他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大的委屈,被那個畜牲欺負作賤成這樣。”
    薛姨媽連忙說道:“姐姐,千萬不要再說了,你要是再罵他,被他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再鬧出什麽事來。”
    王夫人嚷嚷著說道:“我罵他怎麽了?他憑什麽欺負作賤我們娘倆,彩雲,現在就去把舅老爺請來,讓他去東府教訓那畜牲一頓,無法無天了!”
    彩雲應了一聲,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王熙鳳攔住她,勸道:“太太,這麽晚了還是別去麻煩大伯了。”
    她知道,自己大伯要是去寧國府教訓二弟,肯定會吃個閉門羹,就算是進去了,他一開口也會被攆出來,按理說二弟應該隨寶玉叫自己大伯一聲“舅舅”,但他卻是直呼其名,可見他心裏是很不待見自己大伯的。
    王夫人像是受到了千古的奇冤,心裏又恨又怒,哆嗦著嘴唇,叫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這件事我非要討個公道不可,欺壓兄弟,侮辱長輩,我不相信這天底下沒人能治的了他!”
    眾人連忙相勸,隻聽見彩霞在外麵喊了一聲,“太太,舅老爺來了!”
    王子騰大步走了進來,他一身錦服,麵闊耳方,劍眉星目,看起來頗有幾分威勢,王夫人老眼一熱,頓時流下兩行熱淚來,哭道:“大哥,你要替我們娘倆做主啊。”
    薛姨媽起身福了一禮,口稱“妹妹見過大哥”,王子騰撇了她一眼,澹澹的“嗯”了一聲。
    她和王夫人同樣是王子騰的親妹妹,但王子騰卻並不喜歡她,大概是因為她所嫁的薛家對他起不到什麽幫扶,不像王夫人,這麽多年以來在暗地裏,利用榮國府的權勢和香火人情替他謀了很多好處和便利。
    王熙鳳福了一禮,問好道:“侄女見過大伯。”
    王子騰看著她,說道:“璉哥兒那件事你也有責任,以後不能再妒了。”
    王熙鳳粉臉一白,連聲應下,王子騰看向王夫人,皺眉道:“淑清,好端端的,你怎麽回事?”
    王夫人哭道:“大哥,你可要給妹妹和你外甥做主啊,我們娘倆平白無故的,可被那個畜牲給欺負作賤狠了。”
    “住口!”
    王夫人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朝自己怒喝的親大哥。
    王子騰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李嬸娘,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道:“太太,我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
    李紈識趣的起身,和她們娘三個離開了,王子騰背著手在床邊來回的踱步,王夫人、薛姨媽和王熙鳳心髒砰砰直跳,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淑清,我來問你,那哥兒和你有什麽關係?他是東府的人,又是賈家的族長,和西府都出了八服,按理說,太夫人都管不了他,你憑什麽在背後議論他的是非?詆毀他克父克母?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犯了七出之一的口舌之戒!”
    王夫人麵色慘白,說不出話來,王子騰繼續說道:“寶玉在外麵四處造他的謠,這是在故意往自家人身上潑髒水,按照族法打死了都不虧!你還讓仁哥兒去威脅謾罵他的手下,要殺他們全家,他們可是皇城司的人!皇城司是幹什麽的你知道嗎?那可是聖上的半個親兵,你懂不懂什麽叫做親兵?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麽蠢事!”
    王子騰越說越氣,抓起桌子上的茶盞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對於賈瑜,他隻有討好,他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天家對一個臣子恩寵到這個地步。
    他年不過十六歲,聖上就敕封他為一等寧國伯,讓他領了皇城司都司一職,這個官職是天子近臣,手裏管著上萬兵馬,位高權重,前途無量,聖上還說會和皇後娘娘給他做高堂父母,這種天大的隆恩,亙古未有,榮寵至極。
    不光如此,太子殿下、晉王殿下、北靜王爺和牛繼宗等人都和他交好,他是林文成公的女婿、兩元及第的探花、享譽天下的詩詞大家,他雖然不從文,但他在士林中卻有很高的地位。
    他還知道,中和殿大學士李基、禦史大夫蔣為、鴻臚寺寺卿房瑄等幾位當朝重臣都很欣賞他,對他關照有加。
    自從兩個月前,宮裏傳出消息,說天子和皇後娘娘要給賈仲卿做高堂父母的那一刻,他就徹底明白了,自己若是想再往上爬,就要巴結和討好他,與他交好,萬萬不能得罪。
    前段時間,軍機閣右參議被罷黜,很多人都在盯這個位置,據他所知,這其中就包括牛繼宗和柳芳等人,這種時候,那哥兒若是能在聖上麵前替自己說幾句好話,自己的機會就會比別人要大一點,這個右參議是正三品銜,不久後就會改為從二品,不是他身上這個正四品兵部右侍郎能與之相比的,他要是能得到這個位置,對他以後成為閣臣來說,無疑是前進了很大的一步。
    軍機閣裏有六位大臣,另設左右參議各一名,他們有資格參讚軍機,在閣臣空缺時,右參議首先補上,能做到這個位置,才是當之無愧的朝廷重臣。
    他的打算很簡單,在賈瑜操辦升爵宴的時候,準備一份重禮,請他看在四大家族同氣連枝、賈王兩家百年世交姻親、同屬於開國一脈的份上,替自己謀一謀這個職位,到時候再讓老實聽話的妹婿從中說和幾句,他肯定就會同意了。
    之前他請賈赦替自己謀奮武營主將的職位落了空,被貞元一脈一個武侯頂上了,而這個軍機閣右參議要比十二團營的主將貴重三倍不止,做為候選人的他,一定要想盡辦法把它收入囊中。
    他知道牛繼宗等人肯定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想法,想讓那哥兒替他們說說話,但自己比他們有很大的優勢,那便是自己親妹妹在榮國府二房做當家太太,要比他們親近很多,而且他知道那哥兒對自己侄女很尊重,到時候再讓侄女從中說和,如此一來,三管齊下,可謂是板上釘釘了。
    前段時間,王仁去寧國府威脅謾罵胡校尉一行人,被他狠狠的打了一頓,他準備等賈瑜從江南回來時,自己就帶著那個畜牲到寧國府賠禮道歉,哪知道自己親妹妹反手就給自己來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今天下午妹婿派人到家裏把這件事跟告訴了他,他當時氣到差點吐血。
    “賈瑜的父母是被他自己給克死的,他就是個克父克母的掃把星。”,這句在都中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沒想到竟然是出自他親妹妹之口,是她讓人在背地裏傳的。
    還有自己那個外甥也在外麵口無遮攔,四處造他的謠,這次可真是把他給徹徹底底的得罪了。
    “大哥,我哪兒做錯了?他本來就克父克母啊,他還一直欺壓寶玉。”
    王子騰頓時氣結,隻覺得胸口一陣絞痛,顫抖著嘴唇說道:“我現在就去寧國府給他賠禮道歉,你明天讓寶玉去他麵前跪著,給他磕三個頭,不然他以後無論有什麽事你都別再來找我了!”
    說罷,一甩袖子就往外走,王夫人哭道:“大哥,我可是你親妹妹,寶玉可是你親外甥啊!”
    王子騰回過頭,一雙虎目死死盯著王夫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淑清,從現在起,你不要再罵他一句,他克父克母?狗屁!聖上和皇後娘娘以後會給他做高堂父母,那就相當於是他的半個父母,這種話哪個還敢再說?你是想讓我們王家因為你說的這四個字而被滿門抄斬嗎!”
    王夫人大哭道:“大哥,妹妹知道錯了。”
    王子騰強壓下心裏滔天的怒火,沉聲道:“淑清,我不管你這次到底是真的知道錯還是假的知道錯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把你帶回家去,然後和你一起等著被誅九族!”
    看著自己一直以來視為靠山的大哥,那決絕離開的背影,王夫人喉嚨一甜,吐出一大口黑血來,隨即仰麵栽倒。
    “姐姐!”
    “太太!”
    寧國府,寧安堂。
    不同於邊軍、各地駐軍、十二團營和五軍營的甲胃,皇城司的甲胃顏色豔麗,造型浮誇,不注重實用性,隻注重外觀,因為他們是天子的半個親軍,所以要體麵風光,要好看為上。
    因為在執法過程中幾乎碰不到像模像樣的抵抗和專門破甲的弓弩,所以皇城司兵士們穿的都是中甲和輕甲。
    賈瑜做為皇城司的最高指揮官,他的甲胃最為華麗,通體呈金色,由犀牛皮、鍍金熟銅和金線製成,兜鍪上插著高高的紅纓,肩吞和腹吞為神獸麒麟,護心鏡閃閃發光,極其的精美。
    沐浴更衣後,在晴雯、媚人和金釧兒姐妹的伺候下,賈瑜先穿上魚鱗甲,然後再穿上大紅織金蟒服,最後才開始穿戴甲胃。
    晴雯取來禦劍,將其掛在袍肚上,媚人踩在小板凳上,給他戴好兜鍪,金釧兒係好大紅綢緞披風,賈瑜沒有穿托泥遴和吊腿,這兩樣東西太沉了,他穿的是黑麵白底文王靴。
    穿戴好後,賈瑜在堂內走了走,小惜春歡呼著,圍著他轉了一圈,仰著小臉,笑眯眯的說道:“哥哥,你穿這個真好看,真威風,就像大將軍一樣。”
    賈瑜笑道:“哥哥我本來就是大將軍,現在手底下管著上萬人呢。”
    迎春柔聲勸道:“瑜弟,一晚上不睡很傷身體的,四妹妹的院子和寧安堂就一牆之隔,姐姐很安心呢。”
    “無妨,聖上說讓我在家歇息幾天再去皇城司任都司一職,我這幾天沒什麽事,明天上午再補覺,司棋,入畫,帶你們家姑娘去沐浴更衣。”
    迎春見賈瑜堅持,隻得由著他,和小惜春一步三回頭的去沐浴了。
    “這甲太沉了,說是中甲,卻也有五十八斤重,幸好不是八十四斤的重甲,不然非把我壓趴下不可。”
    這隻是活躍氣氛的玩笑話,賈瑜能把晴雯和媚人一手一個用胳膊托舉起來,穿個五十八斤重的中甲毫無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