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還在喋喋不休道：“大娘，便宜啊！一百升糧食她們娘倆就歸您了！您要是覺得貴了，您還個價成嗎？”
    不理會男人，林桃白了小五一眼。
    其實她也能理解小五為什麽會有這種害怕。
    先不說打小時候起，小五就不受待見。之後原主更是把小五賣給了汪家。
    甚至還給小五說什麽，嫁給汪家，生是汪家的人，死是汪家的鬼。
    要不然，以原主的潑辣勁，那汪來福敢把小五往死裏打？
    難纏的丈母娘，哪個男人不怕？
    更何況還是有四個牛舅子，但凡遇到個心疼閨女的，汪來福怕早就被打得半身不遂了。
    小五這是慣性思維，害怕慣了。
    “走吧。”牽起小五的手，走去了別處。
    而這時的李五妹，凝視著牽著自己的那隻手，心情無比複雜。
    長這麽大，記憶裏這還是她娘頭一回牽她。
    小時候她就非常羨慕別人家的娘，尤其好奇被娘牽著是什麽感覺。
    原來……這麽溫暖。
    而身後，那個男人還在衝她嚷嚷：“大娘，八十升好不好？”
    越往賣牲口的地方走，人就越來越少。
    最後更是直接沒了來往人！兩旁的攤子，也是空落落的。
    林桃心裏都沒底了，該不會都沒人賣牲口了吧？
    好在走到東南角，終於看到有個牲口棚裏，關著幾頭牛。
    那攤主一見到她，賠著笑迎了過來。
    隻是，沒想到攤主一開口，竟是：“大娘，您是來賣牛嗎？你家這牛挺肥，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說著，對著牛崽子是又摸又拍。
    “我是來買牲口的！”
    她這話音一落，攤主才尷尬的退去一邊。
    林桃看了一眼，講真的，牛瘦，馬更瘦。
    馬肚子上的骨頭形狀，肉眼可見！
    就這麽瘦的馬，買回去能有啥用？
    她打算再看看別家，沒想那攤主也精明，像是看出她的意圖，道：“大娘您別看了，坊市裏，就我這還有幾頭牛和馬，別人家的，要麽早賣了吃肉，要麽早殺了自己吃了。這年頭，有錢都不一定能買著糧食，能吃的，早殺來吃了。真的，您要不信，您看看去，我保準一會兒您還得回來。”
    林桃探頭看了四周，別說，那些牲口棚，還真是空的。
    牲口棚前的雪，連腳印都沒有一個，一看就是空了很長時間的。
    “這馬咋賣？”林桃問。
    “六十兩一匹不算貴吧？這可是成年的大馬呢！任駝任拉任騎，馴得好得很。”
    攤主拍了拍馬脖子，那馬就像是扛不住，要倒似的搖了搖。
    林桃拍了拍腦門，真的，六十兩買這麽個玩意，都不說值不值，隻悶心自問是不是傻就完了。
    “那牛呢？”
    雖然牛拉車慢了些，可看上去，牛比馬結實一些。
    “牛八十。”說完，攤主湊上前來，壓著聲音道：“這牛比馬肉多，油水也足。”
    林桃眯起了眼，要知道，在這裏牛作為農耕工具，官府明文規定是不允許殺來吃的。
    除非牛自己老死，然後上報裏正，方可食之。
    如若是有人狀告你宰殺了牛，將會被視作殺人審理的。
    她這邊陷入沉思，小五竟不解道：“馬六十，牛八十？瘋了嗎？前麵賣人的，不過二三兩一個！啥時候畜生比人還精貴了？”
    “您這話可不對了！如今這大災年間，但凡有點銀子的，誰會願意吃人肉啊！更何況，那人買回去，您還得添雙筷子加幅碗呢！誰家糧食多到要別人幫忙吃？對不對？沒得比！”
    小五閉上嘴不吭聲了。
    這年頭，活生生一個人，還不如個牲口值錢了！
    “四匹馬，二百兩。”林桃說。
    攤主楞了一下，瞬間眉開眼笑起來。二百兩啊！別說眼下，就是大旱前，那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來的數字！
    一雙眼打量著眼前的小老太太。
    真沒看出來，身上連個襖子都沒有的人，能拿出二百兩！
    不應該啊！難道說，是哪個府上換采買婆子了？
    “成成成！需要小的給您送到府上去嗎？”真要是哪個府上的媽媽，可得討好了！
    討得了歡心，說不定，還能找著口飯吃呢！
    “小的祖上開始，就是馴馬養牛弄牲口的，那些個大病小疼的，小的都會醫，老夫人宅子裏，若是缺個車把式啥的，賞小的口飯吃成嗎？”
    看著攤主討好的樣，林桃搖了搖頭。
    從挎包裏拿出兩錠金錠，塞過去。
    那攤主都看傻眼了。
    “楞著幹啥？牽出來啊！”林桃催促。
    攤主這才回神，應著好好好的，把四匹馬從牲口棚子裏，拉了出來。
    林桃一匹一匹仔細看，瘦點倒是沒啥，可別買到傷的病的，不能拉車那就虧大了。
    這邊她正檢查呢，那攤主就在旁邊催促。
    “老夫人，您看清了嗎？您這要是沒問題，我可就先走了。”
    二百兩啊！這麽揣著亂走，被人搶了去咋整？
    他對這小老太太也真是心服口服，懷裏揣著二百兩，竟跟個沒事人似的。
    這年頭，身上一不能有糧，二不能有錢，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林桃一點頭，攤主拽著幾頭牛，跟見了鬼似的跑了。
    那樣子，好像跑慢了，會死似的。看得林桃莫名其妙。
    林桃拉著四匹馬，小五牽著牛崽子，浩浩蕩蕩往外走。
    來到坊市口這片時，整個一片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齊刷刷的盯著她們娘倆瞧。
    小五忽然拽住她的手：“娘，他、他們的眼神，好可怕。”
    林桃掃視一圈，隻當啥事沒有，往坊市口走。
    往回走的路上，她和小五二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想來，小五定是和她一樣，心情沉重吧！
    尤其是小五，在看到那個哺乳期的女人和小娃後，或多或少的，會想起自己以前在汪家受的罪。
    可世道如此，她林桃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麽！
    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把日子過好！
    轉頭看了眼小五，長歎了口氣。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可以不忘記，但是別讓自己沉淪在過去裏。人活著，就得一刻不停的往前走！”
    小五吸了吸鼻子，之前迷離的雙目，這時也有了焦距。
    “是！女兒記住了！女兒以後一定要像娘一樣，努力把日子過好！”
    林桃欣慰的點了點頭。
    改變一個人，或許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心態有所改變，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