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罷黜百家,統一思想!儒道之心,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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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先生何人?”
蘇長歌看著麵前平平無奇的青年,心中閃過數個念頭。
要知道,清玄一直守在外麵,此人卻能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牢裏,足可見修為、手段不同尋常。
而普天之下能做到此事的人。
可謂屈指可數。
同時,這青年又是一副儒生打扮。
兩者相加,蘇長歌心中對青年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測。
隻不過朱聖幾百年前就死了,雖然傳聞他還有一縷殘魂留在太學院內,但誰都沒見過,也正是這樣,他才開口詢問。
“叫我朱夫子吧。”
青年開口,很是隨意的盤腿坐下。
而蘇長歌聽到此話,也肯定了心中猜測,來者正是朱聖的那縷殘魂。
不過正好,他的確碰上了些麻煩,有些問題想不通,朱聖作為儒道聖人,他對儒道的了解,想來應該在自己之上。
既然對方說有麻煩可以直言。
蘇長歌也不就客氣。
“朱夫子。”
“晚輩有一事不明。”
“自古以來,曆代聖賢皆有學問、道理傳下,但其精義卻常被有心人歪曲。”
“人有百性,對道理有不同的理解,這點在下明白,可那些追名逐利,滿口空談仁義之輩,卻為何蘊養出浩然正氣?”
“這群人以聖賢門徒自稱。”
“假借聖人之名,隻為滿足一己私欲,全然不顧百姓生死,無半點仁義。”
“這樣的人,焉能稱之為儒生?”
蘇長歌出言問道。
他對儒生圖利其實並不反感。
利者,義之和也。
對利益的追求,必須要講究道義,彼此之間要做到相互統一。
就拿墨家舉例,他們同樣逐利,但他們的利跟錢、名、色不一樣,他們的利是天下,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使天下百姓過好就是他們追逐的利益。
當然,這對普通人來說太難。
儒家的利就簡單很多。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逐利取之有道。
這個道,就是仁義之道,愛財逐利,皆要在仁義的範疇內。
而蘇長歌所厭惡的,就是為了一己私利,不顧仁義,肆意欺辱壓榨百姓,這樣的儒生,能養出浩然正氣實在太奇怪了。
此時,隨著聲音響起。
朱聖淡淡一笑。
“老夫當初在知天命之齡,也和你一樣,思慮過與此類似的問題。”
說完之後,他滿眼讚賞看著的蘇長歌,開口道:“你如今就能有此問,這很好,將來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你認為對的答案。”
“我認為對的答案?”
聞言,蘇長歌疑惑的望向朱聖,問道:“那前輩您的答案是什麽?”
“老夫的答案...”
朱聖撓了撓頭,接著道:“老夫按照順序,跟你說下曆代先賢的答案吧。”
“其實不隻是你我,董聖,禮聖,亞聖,他們都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亞聖身逢亂世,各國征戰,諸子百家爭鳴。”
“儒家在那時雖強,但卻隻是諸子百家其一,甚至算不上最為鼎盛的。”
“楊朱學派和墨家你應該知道吧?”
“嗯。”
蘇長歌點頭應了一聲。
“彼時天下之言,非楊即墨,楊朱的想法是人人貴己,舉世皆入道門。”
“不利他人,不損他人,隻追求自身天性而活。”
“如此一來,相當於整個凡間都成了道門,眾生修道,可惜不切實際,人性皆有私,而且天地也無法滿足如此多的修行者。”
“墨家則是另一個極端。”
“兼相愛,交相利,人人皆成為墨者一般的人,為天下大利而奮鬥。”
說到這裏,朱聖特地停頓下來,補充道:“墨家脫身於我儒家,他們的理念雖好,但終究是理念,想要人人兼愛太難了。”
“聽聽還可以,但做人要腳踏實地,道理也是同樣如此。”
“必須要考慮到實際情況。”
他特地說此話。
就是怕蘇長歌被墨家給拐跑。
畢竟單以仁義來論,儒墨兩家實在太像了,隻不過墨家要極端一些。
“嗯。”
蘇長歌點了點頭。
墨家在此世確實難以大興,等到後世生產力上來,倒有可能成為主流。
見狀,朱聖繼續說下去。
“百家思想爭執不休。”
“誰都想爭奪天命,以自家學派的義理,來製定人道規矩。”
“眼見於此。”
“亞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要證明儒家道理天下第一。”
“將仁義變成世俗的規矩。”
“於是,他所想到的法子,就是和文聖一樣周遊列國,與各家學派辯論,以此證明儒家仁義,才是天下唯一的出路。”
“可惜,當時的百家學派太強。”
“亞聖並未成功。”
“不過卻給儒家爭到了一份天命,以自身之道,補充了儒家道理。”
話音落下。
蘇長歌輕輕頷首。
人性本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舍生取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等等。
這些道理全部都是亞聖留下的。
他雖然沒有終結亂世,沒有說服百家,但卻留下了諸多道理。
而此時,朱聖又說起了禮聖。
“禮聖和亞聖一樣,同樣出生於亂世,但他的諸多理念與亞聖相悖。”
“性本惡,就是禮聖所提出來的,他覺得天下太亂,不在於思想的紛亂,而在於行動,世人的惡行沒有得到強有力的限製。”
“為此,他所想到的答案。”
“就是隆法重禮。”
“以律法來懲戒惡行,以禮法來約束人的言行舉止,教化世人向善。”
“於是,在禮聖及其弟子,再加上法家的共同努力下,亂世被終結,天下最終一統,律法成了世人行為不可逾越的底線。”
“在這點上,禮聖要比亞聖好。”
“可也衍生出新的問題。”
“同一個王朝內,各家學派、不同勢力之間的權利鬥爭層出不窮。”
說到這,朱聖歎了一口氣。
蘇長歌則聽的津津有味。
亞聖和諸子百家的這段曆史,與他前世某段曆史較為相似。
但自禮聖開始,曆史就有很大出路。
不過他的思想,倒是很像那位雖沒被封聖,但道理卻流傳千古,惠及世人的荀子,論貢獻而言,他絲毫不比亞聖要低。
言歸正傳。
亞聖和禮聖,他們都碰到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問題。
自己是逐出儒家中的害群之馬。
他們正值亂世,百家爭鳴,他們所做的則是逐出世間誤導百姓的害群之馬。
亞聖想要靠道理來辯駁。
可惜沒有成功。
而禮聖靠禮法和律法,想以律法威懾,禮法教化,但權勢卻可以無視律法,禮法也成了權勢者維護自身合法性的工具。
當然,再怎麽也比打仗要好。
至少禮聖的做法。
將鬥爭都控製在規矩內,嘴炮成了常態,不像亂世那樣動輒以命相搏。
正想著,朱聖的聲音再次響起。
“董聖繼承了亞聖之說,覺得天下之亂,不僅在於行為,還在於思想。”
“王朝雖然統一,百姓得到安定,但諸子百家依舊在爭奪天命,一個個都想著取代儒家,從而相互之間勾心鬥角,攻訐算計。”
“對此,董聖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王朝統一能平定亂世,那麽思想統一便可以使天地大同。”
“道理,隻要一家就夠了。”
“於是董聖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將諸子百家趕盡殺絕,焚毀百家之書。”
說到這裏,朱聖似乎想起了什麽,歎道:“老夫曾見過董聖的殘魂,就如你我現在這樣,他將這些事情講給老夫聽。”
“而老夫當時所困惑的問題。”
“與你相差無幾。”
“罷黜百家後,思想上統一了,但又沒完全統一。”
“人有百性,對道理的理解各有不同,而為了追名逐利不擇手段者,比比皆是,總會有人歪曲道理來牟取私利。”
“百家的確沒了。”
“但儒家內部卻多出了百家。”
“他們一樣操弄權術,一樣視彼此為死敵,就如你之心學,老夫之理學。”
朱聖開口。
幽怨的看了眼蘇長歌。
雖然早在死前,他就想過自己可能會被後聖鞭屍。
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並且,他也不怪蘇長歌,因為自己的緣故,那群徒子徒孫的確不爭氣,沒有其他學派,他們的日子過的太安逸太舒服了。
而此時,蘇長歌聽完朱聖的這番話。
對董聖的做法能理解。
但卻很難認同,畢竟百家當中亦有如墨家、農家這種學派。
他們的思想或許和當時不太對付,但也沒必要趕盡殺絕,焚燒全部書籍,完全可以將一些與民有利的東西保存流傳下來。
隻不過,蘇長歌也明白。
他的這種想法。
也隻是因為自己是後世之人,看到了弊端,才會難以認同。
設身處地的站在董聖當時立場來看,聖人又不是全知全能,他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罷黜百家是董聖所給出的答案。
想到這裏。
蘇長歌目光看向麵前的朱聖,已然知曉了他的解題思路。
“所以前輩您當時想的辦法。”
“就是固定。”
“清掃出儒家中多餘的學派,隻留下幾支,並設立太學院,推崇理學。”
“而有太學院在。”
“理學在朝廷上必然占據主導地位,甚至決定性地位。”
“理學本身,便是將三綱五常、禮法律法固定,將思想牢牢鎖死在理學規矩中,如此一來,變相等於徹底統一了思想。”
蘇長歌開口。
理學的本質就是將儒家道理給教條化,成為儒教,禮教。
以權勢作為倚靠。
給思想、道理一個客觀固定答案,所有人都按照聖人的話來。
此舉在一定程度上,的確保證了思想不出亂子,但也衍生出另外一個問題,思想固化,儒道落寞,一代人不如一代人。
不僅如此。
那些追名逐利之徒,依舊大行其道。
隻不過以前是披著各家各派的皮,如今披著理學的皮。
諸如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有幾個不是理學出身?這些人對百姓做出過什麽貢獻?其中最好的,也不過是清廉不貪汙而已。
而此時,聽到蘇長歌的話。
朱聖倒是坦然自若。
他承認,自己的方法確實沒能如自己預想中那樣,使天下大同。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先講亞聖、禮聖、董聖,畢竟這是曆代先賢都未解決問題,他也隻是在按禮聖、董聖的思路往下走。
至於這條路的結果如何。
如今來看。
雖然緩解了思想上的爭執,但取而代之的是儒道開始走下坡路。
別的不說,天地大儒的人數相較巔峰時期而言,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甚至就連大儒,也有不少是嚴院長這種湊數的。
是利是弊。
朱聖自己也很難說清楚。
目的的確達成了。
可損失重大。
隨即,他看向蘇長歌,說道:“按照老夫當初與董聖商量的法子。”
“就如王朝一般,理學內部也會腐朽,所以有兩個應對之法,一是新的學派取代理學,二是將理學內部的腐臭全部掃蕩一空。”
“相當於改朝換代和王朝中興。”
“如今你自立心學。”
“第二條路肯定不會選,而走第一條路的話,便是在走老夫的老路子。”
朱聖看著蘇長歌,他不知道此子會做出什麽選擇,但他希望能開辟出一條新路來,因為...儒道不該如此死氣沉沉。
隻是朱聖又怕。
怕回到當初那樣,各派之間爭執不休,爾虞我詐的環境下。
因此,他沒有去幹涉蘇長歌選擇。
隻是將一切擺在他麵前。
“多謝朱聖賜教。”
此時,蘇長歌聽完朱聖的話,站起身來對他拱手行禮。
經過朱聖的梳理,他雖然沒得到答案,但卻是明白了曆代聖人的解題思路,也明白了儒道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
隻不過他心中還有一問。
至關重要。
“敢問朱聖,浩然正氣究竟為何?”
蘇長歌凝聲問道。
聽到此問,朱聖望了他一眼。
然後才說道:“想來你也知道蘊養浩然正氣的三種方法。”
“第一是讀書明意,明悟聖賢道理,第二傳播道理,教化百姓,這是民心,第三是頓悟,學問得到天道認可。”
“然而,本質上來講。”
“浩然正氣實際上就是心的力量,分別對應己心,民心,天心。”
“這也是為什麽誤入歧途,歪曲道理之人,依舊能蘊養浩然正氣的原因,因為他們堅持己心,又得到百姓民心。”
“你知道天地大儒為什麽那麽少嗎?”
“因為凡成為天地大儒。”
“其心、其學問必須要得到天道認可,己心和民心隻夠他們走到大儒。”
朱聖開口解釋道。
聞言,蘇長歌知道這是儒家辛秘。
畢竟在世人眼中。
儒道的浩然正氣,一直都是孟子口中的至剛至大之氣
如此來看,儒道能崛起不是沒道理,為了從諸子百家中脫穎而出,包裝、營銷的套路都用上,不過這麽做也沒什麽。
浩然正氣。
光是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很正派。
而且儒家本身的道理,也是講究仁義孝悌,純儒將其稱為浩然正氣並無不可。
假如要是取名為心氣、心力之類的。
就少了那股堂堂正正的感覺。
“多謝朱聖賜教。”
此時,蘇長歌再次拱手感謝。
知曉浩然正氣的來源後,他隱約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不過還有一些東西,需要蘇長歌去思考解決,一旦想通,便能夠解決自己的問題,將那些害群之馬從儒道中踢出去。
“老夫所講的,能對你有用就好。”
見狀,朱聖淡淡一笑。
他也希望蘇長歌能走出條不同的路來,最好是徹底解決儒道的問題。
就如董聖當初寄希望於自己,一代人托付一代人,隻為了讓儒道變得更好,讓百姓過的更好,但朱聖對此也沒抱太大希望。
或者說對現在的蘇長歌。
不抱太大希望。
畢竟此子現在還太年輕,見識和經曆的太少,接觸的道理也不多。
自己當初光是想辦法,就耗費了整整十幾年的光陰,而且那時他已經古稀之齡,有著幾十年積累,蘇長歌這才用多久?
而後,朱聖緩緩言道。
“老夫能留在這的時間所剩無幾,你可還有何事要問老夫?”
“暫時沒有。uu看書 ”
蘇長歌恭敬的開口:“辛苦前輩特地走這一遭了。”
不論是朱聖,還是曆代聖賢,亦或者當世之人,隻要他們心存仁義,所作所為是為了百姓,那他都會抱以尊重之心。
畢竟道理之爭是道理之爭。
不涉及兩者關係。
“嗯。”
朱聖聞言,輕輕頷首。
隨後,就像從未來過一樣,化作一陣光點,在牢房中消失。
而蘇長歌則再次盤腿坐下思考。
隻不過。
相比於牢房中的清淨,隨著斬立決的日子越來越近,外界一天比一天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