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巡察使的接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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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平陽還是虎。
四年來秋公子的行蹤始終是個謎,他當年是否真的墜崖身亡誰也不敢斷定,所以至今依舊有很多人在明裏暗裏打聽他的消息。
然而今日一見,神秘人心中已然有了判斷。
“秋公子,我兄弟二人執行任務碰上你自認倒黴。念在我們之前在呂家沒有為難你的份上,還請公子高抬貴手,放我等一條生路。”
“可以啊。”
秋焱負手而立,麵上笑容不減,“回去替我給你家主子帶個話,就說呂召言的腦袋我要了,他再敢把手伸到不東山地界,本公子一定會親自上門與他好好聊聊。”
“差點忘了,還有你們。”明亮的眼睛盯著地上兩人,秋焱手指一抬,“我很欣賞你們兩個的能力和誌氣,如果在他那裏幹不下去,隨時歡迎來我這做客。”
明目張膽挖牆腳!
他倒不是覺得兩個神秘人的武功有多高,而是這兩人使用的功法和武器十分罕見,讓他感覺有些新奇。更何況在地牢時這神秘人的表現也足以證明他們並非黑白不分之人,心中的底線仍在,是值得被培養的殺手。
“多謝。”
神秘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起身扶起同伴跌跌撞撞走入夜色。
葉時淵的事告一段落,秋焱反身回屋。將昏迷在地的女子攙起放在椅子上,又叮囑了葉時淵,讓他自己找人收拾屋內狼藉後就拍拍手走人了。
漫步在空曠的街道上,周圍寂靜得隻剩下風聲。
月上中天,她該睡了罷。
天冷得早,家家戶戶都熄燈睡覺的時候,新元客棧的三樓還亮著一盞燈。
“大人,京城回信了。”
隨行的侍衛將密函恭敬遞上,身著素衣的中年男人立刻接過,將信上的字認認真真看了兩遍。
“呂家的行徑我早有耳聞,看來這次沒有十天八天我們是離不開這鎮子了。”
“蔣明,最近會有個年輕人來找我,你若見了切記不要失禮,速速派人來報,莫要怠慢。”
“是,屬下記住了。”
張大人站在客房窗前,跳動的燭火在屋內忽明忽暗。不東鎮的父母官是呂召言的拜把子兄弟,兩家走動十分親密。而此人更是深受呂召言的看重,對其言聽計從。
坐在桌邊,將收集來的情報整理好放進口袋裏,視線不經意間投向窗外。一個月白色的人影緩緩從街邊走過,臉上金色的小麵具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寒光。
望著那人不緊不慢往街道盡頭走去的背影,張禦目光凝聚,眼底沉靜如水,看不見一絲波瀾。
秋露寒涼,剛剛來到不東鎮的張大人早早起身,簡單洗漱後坐在屋內邊吃早飯邊翻動著手下送來的請帖。
“這李本雙挺會做人,老夫剛到鎮上就送來帖子請吃飯,官場的做派可是讓他摸透了。”
咬一口玉米餅,配著醃菜吃得很香。張大人揮手叫來蔣明:“等會兒我去趟李府,你到呂家辦件事。”
“大人請吩咐。”
“呂召言的大兒子前段時間在賭場殺了人,二兒子搶了王老漢家的兒媳婦。你去將這兩人請來李府吃飯,就說是我想認識一下兩位青年才俊,他們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呂召言年紀大了隻想龜縮在這小鎮上安度晚年,但並不代表他的幾個兒子沒有“雄心壯誌”。他巡察使的身份能直接與禦史大人接觸,呂家小子聽到自己找他們吃飯定會生出被賞識提拔的心思,有利可圖,相信那二人定不會拒絕。
喝完熱粥,張大人換了身幹淨衣服出了門。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時不時的問問菜價,打聽打聽民生,與街邊小販閑聊幾句。溜達一圈下來,他對當地的風土民情也多了幾分了解。
沒有雇車,堂堂的巡察使就這麽徒步去了李府。
也怪不得李府家丁不讓他進,誰能想到朝廷派來視察的大官竟然毫無架子。且不說他是一個人走過來的,連個官員的排場都沒有,單看那一身布衣布鞋就完全是個普通百姓。
人看衣服馬靠鞍,見慣了達官貴人的李府家丁一雙雙火眼金睛竟在張大人身上失了靈。
“哦,我有請帖。”
他是空手來的,在衣服裏上上下下摸了個遍,好容易才從後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請帖,麵上印了一個燙金的李字。
用力抖抖帖子,撫了撫上麵的褶皺。張禦雙手將請帖遞到家丁手上,禮貌恭謹。
“這是李大人早上讓人送來的,放衣服裏有點皺了,但上麵的字還算清楚,煩請二位幫忙知會李大人一聲。”
他麵上和善,說話語速不緊不慢,分明就是個極好說話的中年男人。
兩個家丁對視一眼,請他進來先在偏廳等候。
這般態度對待一個巡察使明顯是怠慢了,不過張大人卻好似完全不在意,道謝過後便老實待在偏廳,連個送茶水的人都沒見到。
李府的院子是典型的官家布置,一眼望去看不到亮眼的建築裝飾,但整體十分規整,有棱有角,透露著低調的奢華。
以張禦的身份地位自然與不少高官有交集,甚至共事過。隻是他家風嚴謹,眼界也不困於錢財,在渾濁的官場中格格不入。去年被蘇梓鶴看重舉薦為巡察使,先後處理了兩個大貪官,張禦的名字也在朝中傳開了。
奈何他過於低調,在大多數場合都沒有存在感,那一張大眾臉和平民打扮又實在難以引人注意,所以至今除了蘇梓鶴外再沒勢力上門拉攏,他自己倒也樂得清淨。
李大人來得很快,他等了沒一會兒就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內院傳來。
“哎喲喲,巡察使大人應邀來訪,真是令我府蓬蓽生輝!招待不周之處,萬望海涵!”
李大人似乎是一路小跑來的,張禦起身迎上,見他微微喘氣不禁笑道:“李大人公事繁忙之餘要多注意身體啊,老夫今日空手過來蹭飯,李大人不會見怪吧?”
“哪裏哪裏,大人言重了。能請到您來寒舍作客是下官的榮幸!我廚房已備好酒菜,大人請隨下官先到客廳喝杯熱茶,稍等片刻,咱們這就開席。”
李本雙熱情好客滿臉堆笑的樣子仿佛是在與多年摯友交談甚歡,可誰能想到他倆今日不過第一次見麵,最多也就是知道對方身份名字罷了,連淺薄的交情都沒有。
張禦客隨主便,行為做事有禮有節,似乎根本不是來查人而是以公事為借口跑來壓榨地方官員尋好處的。
落座客廳,多番寒暄過後李大人試探著問道:“大人來此不知所為何事,如有需要下官配合之處您盡管開口,下官定義不容辭,傾盡全力為大人排憂解難。”
“李大人不必如此,本官不過是例行公事過來走上一圈,簡單地四處看看,回去後能與禦史大人交差便可。”放下茶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本官初到此處便聽說李大人與呂家老爺交情甚篤,今日這酒席咱倆也吃不完,不妨將呂老爺請來一起,把酒言歡豈不快哉?”
李本雙聞言頓時心中一動,這張大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提前打聽了他與呂家的關係。不過轉念一想,朝廷大員下到地方聯係聯係當地富商撈點供奉也實屬正常,說不定呂老爺拿點錢出來直接就把這大官打發走了,那他手裏的案子和財務免了查檢豈不更好?
“來人!快去請呂老爺來府上,一起給巡察使大人接風洗塵!”
李家下人迅速領命去請呂召言,張禦喝著茶水繼續與李大人天南海北地閑聊。隨和的語氣,溫潤的神情,好說話的巡察使大人給李本雙留下了和善的印象,兩人越聊越高興,他甚至按耐不住提前將家中舞姬喊出來作陪,客廳之中一片其樂融融。
呂召言早就料到了這頓宴請,收到消息立刻換了身衣服乘車趕往李府。
本以為李本雙是在與巡察使寒暄,可一進客廳老頭登時傻眼。
“清正廉明”四個大字下坐著的兩人正在稱兄道弟地熱聊,三個美女端茶倒水在身邊伺候著,剩下四個在偌大的客廳中翩翩起舞,伴隨著靡靡之音不斷地扭動身體做出柔美勾人的姿勢。
“李大人今天興致不錯,家中歌舞升平,想必是來了遠客?”
呂召言掃了一眼布衣布鞋的巡察使,心中總覺的有幾分不太對勁。
縱橫幾十年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老頭相比常人更加謹慎,稍微察覺不對就心生警惕。
李本雙大笑著起身迎接,滿麵紅光地熱情介紹:“張兄,這位就是下官之前向您提起的呂家家主,咱不東鎮的一方梟雄!”
張禦目露驚訝,連忙起身拱手。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召言兄氣度非凡,百忙之中抽空來給我接風實在是不敢當,改日本官必定登門拜訪,酬謝盛情。”
呂召言見狀趕緊回禮,恭敬道:“張大人不必客氣,您遠道而來不辭辛苦,這般為國為民的精神更是我等學習的榜樣。”
“言重了,為朝廷辦事談何辛苦?”張禦擺擺手,笑容親切。他身上不帶半點朝廷大員的官威,完全不像個雷厲風行的巡察人員,這令呂召言心中的警惕更甚。頻頻側目看過去卻又瞧不出個所以然,隻能隨著李本雙與其攀談,從隻言片語中尋找蛛絲馬跡。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正午。
李府的飯廳非常大,十個人在一起吃飯也不會覺得擁擠。李本雙坐在東道主的位子上,張禦也很自然地落座客位。
美酒佳肴很快上桌,之前跳舞的幾個美人負責上菜倒酒。
張禦不禁連連點頭,心中感歎不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小小的地方官竟享受著帝王般的奢華生活,如此搜刮民脂民膏為己所用,是真不擔心被老百姓摘了烏紗帽啊!
絲竹之音緩緩響起,李府的接風酒席正式開始。
“張兄,這是我私藏十年的佳釀,您嚐嚐味道如何?”
身後的美女拿著酒壺上前,剛要倒酒,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想不到李大人府上的美女佳肴比起醉香閣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下真是沒白來啊!”
年輕人的聲音不大,剛好穿過樂曲傳入眾人耳中。舉起酒杯的呂召言聽見,神色瞬間變了一下,隨即恢複平靜。
“你是什麽人?誰讓你進來的?”
李本雙眉頭緊皺,家中被陌生人闖入居然沒一個下人阻攔,真是豈有此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