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檢查了下各項設備的指數。

    “癌症晚期，器官均已衰竭，就算這次僥幸活下來，生命質量也不會好，最多也難堅持過五月。”

    薄雲熙挺拔的脊背有一瞬間的凹陷。

    不足一個月……爺爺七十多歲的生命即將到了尾聲……

    季清禾睜著眼睛，手捏著床單，她複雜地看著病床上的麵龐，如今已經三月底了，可房間裏還是冷得駭人。

    她站起來，想要走出去喘口氣。

    卻被薄雲熙拉住。

    “你要去哪兒？”

    “我出去待會。”她低著頭，始終沒有和薄雲熙對視。

    似是察覺到她的異常，薄雲熙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你有什麽話沒有告訴我？”

    “沒有。”

    她想，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消化這件事……可始終難以向眼前的人開口。

    老爺子醒來時，已是深夜。

    季清禾和薄雲熙已經守了整整兩天，這兩天他們很少說話，季清禾藏著心事，薄雲熙本就少語，幾乎要把工作搬到病房裏來。

    季清禾先醒來，她站在病床前，對上爺爺珠黃的眼睛。

    “清禾……”

    薄雲熙支著頭剛睡著，聽見聲音，陡然睜眼。

    他頎長的身形快步到病床前，抓著爺爺的手，有些泛青的眼圈昭示著他這些天的擔憂。

    老爺子艱難地開口道：“扶我起來……”

    薄雲熙按住他的手，搖頭，“您有什麽話，就這麽說吧。”

    老爺子眼珠子從薄雲熙臉上慢慢轉到季清禾臉上，眼角泛著淚花。

    青紫的唇角微微打開，幾乎是無聲道：“對不起……”

    季清禾看得真切，她睜大瞳孔，搖著頭，她等了兩天，想聽的並不是這一句對不起。

    “不要恨我……”他艱難地繼續道。

    大概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又或許是因為昏睡了兩天，夢見了許許多多的過去。他害怕有些話再不說，便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他仰著頭，看著天花板，泛著淚花的眼睛一睜一合。

    季清禾越發看不懂，她想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要跟她道歉，到底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可是薄雲熙站在這裏，老爺子也才剛剛醒來。理智拉著她，不允許她問出口。

    老爺子的身體慢慢好了一些，但仍然離不開各種設備。

    他昏迷的時間仍然很長，每天隻有少有的清醒時間。

    四月，天氣開始溫暖起來，醫院窗外的花開了很多，季清禾從樓下摘了兩支不知名的花，插在病房裏，才稍稍有了一點生機。

    夜晚，從病房裏出來，季清禾本想去天台放放風。

    竟然看到了阿佑。

    他生龍活虎地站在她麵前，扁著嘴抱怨道：“你已經一個星期沒來看我了！”

    “最近太忙了。”季清禾微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確定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聽說，薄老爺子病了？”

    “嗯。”

    醫院人多嘈雜，季清禾提議和他去天台坐坐。

    天台上沒什麽人，偌大的空間，隻有她和阿佑，

    阿佑雙腿一前一後的交疊，上半身依靠在圍欄上，丹鳳眼睨向她，季清禾靠在一側，目光平視看向遠方。

    “阿佑，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最親近的人其實是個很可怕的人，你會這樣？”

    阿佑以為她在說自己欺騙她的事情，連忙解釋，“我可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姓白，可我的小名就是阿佑。”

    季清禾睜圓眼睛，“我想起來了，那天他們叫你白老大，你是不是很厲害啊？”

    阿佑手指一摸鼻尖，壞笑道：“對，超厲害的那種！”

    “阿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我一直都拿你當關係很鐵的朋友，你救了我一命，我會記在心裏的！”

    阿佑仰頭笑起來，陽光在他臉上打出好看的弧度，平添了幾分少年感。

    “我在你心裏的分量，一定很不同嘍？”

    “自然。”季清禾又怕他誤會，補充道：“隻是朋友哈，沒別的意思。”

    阿佑有些失望，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你就不能騙騙我嗎？好歹也為你出生入死。”

    “謝謝你……可是我……”

    “好啦好啦！”阿佑聳聳肩，也不強求。

    他忽然想到季清禾方才那個問題，挑眉問道：“那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

    “我想請你幫個忙。”

    季清禾知道，阿佑不是一般人，有些事情，或許他可以查出點眉目。

    阿佑欣然答應，忽然湊到她麵前，伸出一隻手，彈了下她的眉頭。

    “一點小事而已，你的眉頭快鬆開吧！都快打成死結了！”

    季清禾朝他擠出一個笑容，可落在阿佑眼裏卻十分敷衍。

    他無奈的搖搖頭，但還是正色道：“說吧，什麽事兒要我幫忙。”

    “一場三年前的車禍……”

    ……

    老爺子難得清醒，竟然提出要回薄家。

    薄雲熙剛開始不肯，後來拗不過。大概老爺子也不想一直如此耗費著光陰。

    回到薄家。

    老爺子讓跟了自己多年的管家老鄭，將自己病重的消息登報，同時又聯係了許多多年未見的戰友。

    薄家鮮少如此熱鬧，季清禾幫著張姨上下張羅，常虹珠最近都乖乖在西廳呆著，大概是怕自己兒子來質問她，免得引火上身。

    夜深以後，季清禾從東廳走到西廳。

    她本想聽爺爺親口說出真相，可爺爺身體狀況很差，與其如此，不如去問常虹珠反而明白。

    她走到西廳，看到常銘從裏麵出來。

    “夫人？”常銘詫異，“您來這裏做什麽？”

    季清禾將身上的風衣裹緊，“這麽晚了，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常銘不自覺地理了理衣服，“姑母她喝醉了，喊我來……”

    “哦。”季清禾對他們之間的事並不感興趣，但從常銘那有些不知所措的態度中可以察覺到一絲怪異。

    “你有事嗎？”

    季清禾點頭，“我過來的事，不要告訴薄雲熙。”

    常銘不解道：“可先生要是問起來……”

    季清禾一個不悅的目光看過去。

    “今晚，你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

    “好的，常銘知道了。”他點了下頭，趁著月色快步離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