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家屬而言，最害怕的就是人財兩空。
    林醫生出去與家屬緊急溝通後，很快便回來了。
    “家屬要求醫院盡全力保肢。”
    聽到這個結果，大家還是感到蠻欣慰的。至少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那行，立刻把病人轉送到骨外科，接受進一步的保肢手術吧！”
    眾人合力小心翼翼的把病人從手術台上抬到轉運床上，然後送往骨外科。
    “許醫生，我把病人送過去就先下班了。”
    林醫生早就到了下班時間，隻是這位傷者沒處理完，他沒辦法走。
    “嗯，好的！小周，幫著一起護送一下！”
    許醫生不放心，又叫了辦事心細的周燦陪著一起護送病人。
    “各位再見！”
    麻醉醫收拾好東西，緊跟著瀟灑離開。他們屬於麻醉科，為所有臨床科室提供麻醉支持。感覺麻醉醫就像傳說中的遊俠，哪裏有需要，他們就出現在哪。
    周燦與許醫生把病人推出手術間，護士葉婷婷已經拿著病人的資料在等著他們了。
    家屬立刻圍了上來。
    就隻有兩位家屬。
    穿著老土，眼角、額頭已經爬了不少皺紋的中年婦女應該是傷者的妻子。眼睛腫得像桃子，淚水盈眶。另一位家屬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劍來》
    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廉價的白t恤，腳上穿著白色帆布鞋，紮著幹淨清爽的馬尾。
    小姑娘長得特別清秀，文質彬彬的，應該還是個學生。
    她的眼圈同樣通紅，淚水在眼中打轉，緊咬著朱唇，一臉悲痛的看著傷者。
    “爸！”
    她撲到轉運床前呼喚著親人。
    “術者剛醒麻藥，而且身體非常虛弱，現在沒辦法與你們交流。想要保肢，必須馬上送到骨外專科進一步手術。”
    周燦特別同情這一家人，隻是能幫他們的非常有限。
    中年婦女說著方言，把女兒拉到一邊。
    母女倆剛退到一邊，一名身穿全套阿迪達斯運動裝的男子陪著笑臉湊到前麵。
    “醫生，請問他的雙腿能保住嗎？”
    “你是傷者的什麽人？”
    周燦警惕的瞥了一眼這名男子。
    這名男子能夠笑出來，說明肯定不是家屬。
    “我是肇事司機，請抽煙。”
    男子從口袋中摸出一包華子，熟練的抽出兩根，準備散煙。
    “醫院內不許抽煙，請收起來。傷者的雙腿能否保住，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你放心，我們醫院肯定會盡全力的。”
    周燦心頭暗道，這名肇事司機還算有點良心，知道關心傷者。
    “醫生，我是說萬一哈，萬一保肢沒能保住，最後會怎樣？”
    “那就隻能截肢保命了。”
    周燦耐著性子回答。
    “您能說一下，保肢的成功率有幾成嗎？”
    男子沉默了十幾秒鍾後，再次追問。
    “這個沒辦法給出答桉。隻能說，我們會盡全力給傷者保肢。”周燦遇到病人或家屬詢問類似問題時，特別無語。
    醫生，我這病能治好嗎？
    醫生，我這病幾天能好？
    ……
    這種問題，沒有任何一位醫生能夠給出準確回答。
    男子可能也看出了周燦的一絲不耐煩，沒有再繼續糾纏。
    周燦與林醫生很快便把病人送到了骨外科。
    這時候，那名肇事司機把周燦拉到一邊，鬼鬼崇崇說道。
    “醫生，我看這人的腿多半是保不住了。要不你們直接對家屬說，隻能截肢處理，怎麽樣？”
    周燦翻了個白眼，想都不想便拒絕道“抱歉，這事我們沒辦法。”
    肇事司機肯定擔心病人經過保肢治療後，最終還是要截肢。這樣，他就等於要多出幾十萬的治療費。
    直接讓病人截肢，然後一次性賠償，對肇事司機最為有利。
    隻是他也不想想，截肢對傷者意味著下半生都將在輪椅上度過。生活不能自理，行動極為不便，要時刻承受著失去雙腿帶來的巨大痛苦。
    那種心靈與肉體上的雙重痛苦，足以讓很多人絕望，最終選擇輕生。
    這個肇事司機的心可真夠黑的。
    “醫生，隻要你幫我辦成這事，我給你兩萬。”男子開出了價碼。“放心，我可以直接給你現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為什麽覺得我會收你的錢？”
    周燦玩味的看著這名男子。
    “唔……覺得你長得帥，人也和氣……”
    周燦打斷男子絞盡腦汁拍出的馬屁。
    “我要聽真話！”
    男子的馬屁行為被拆穿，不由幹笑兩聲。
    “就是看你的工牌是規培醫生，級別比較低，收入不高。用錢比較容易打動。”男子終於說了實話。
    “你應該說，我的級別低，可以花很少的錢收買。”
    周燦再次不留情麵的拆穿他。
    “嗬嗬，您真幽默。不過我這次撞了人，因為隻買了強製險，保險公司賠不了多少，所以我很慘。可能要賠幾十萬給傷者。能花最少的錢把事情辦好，這是最理想的。”
    男子開始在周燦麵前賣慘。
    “想法挺好，可是你考慮過傷者嗎？這事首先是違法的，其次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放棄吧。”
    周燦說完後，轉身就走。
    “哎哎，醫生，嫌少，可以再加嘛。再加一萬，給三萬行不行？你隨便分一萬給其他醫生，他們肯定會答應。你輕輕鬆鬆就能賺兩萬塊，何樂而不為？我看你這麽年輕，聽口音不像本地的，將來買房、結婚，可都要錢。”
    男子追上前兩步，把他拉住。
    “很抱歉，您看走眼了。”
    周燦對這名男子的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
    “啥意思？”
    男子一臉不解。
    “你找了一位收買費最昂貴的醫生。給300萬，我可以考慮。”
    他個人就有著近千萬身家，比一般的主任醫師都要更富有。想收買他，還真是挑錯了人。
    周燦說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隻留下一臉鬱悶的男子。
    拿300萬收買周燦，還用得著收買嗎？
    傷者的治療費、殘疾賠償金，加起來最多也就一兩百萬左右。
    男子收買周燦不成功，又悄悄的把林醫生拉到了一邊。
    隻要是個稍有良知的醫生都不可能答應這事。
    周燦暗自觀察著兩人。
    隻見林醫生滿臉怒容的說了兩句什麽，很快便走了回來。
    從這一點來說，林醫生的人品還是挺不錯的。
    這件小事，讓周燦對林醫生有了不錯的印象。
    他們把病人交接完畢，周燦看了一眼可憐兮兮的兩位家屬。
    “阿姨，您不要太過擔憂，要對醫生有信心，相信您的丈夫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
    “謝謝醫生。”
    中年婦女倒也識得好歹，沙啞著聲音向周燦道謝。
    “妹子，還在讀書吧？”
    周燦的目光看向她女兒。
    “嗯！大二。”
    “大學生好啊，有文化，見識強，有些事情你應該幫著多拿拿主意。一定不要輕言放棄，多給你爸爸加油。”
    有些話，周燦是不便明說的。
    不過相信有了上述的叮囑，家屬應該會更加堅定的要求保肢。
    這樣，就算男子行賄了其他醫生，也沒人敢不顧家屬的要求給傷者截肢。
    “我會的。”
    她的社會閱曆尚淺，顯然沒意識到周燦跟她說這些話，另有深意。
    隻當這個年輕醫生出於同情，這才鼓勵她。
    這裏沒周燦什麽事了。
    他徑直回急診科。
    “周醫生！”
    林醫生快走幾步追上他，對他豎起大拇指。
    “你不也一樣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嗎？”
    周燦衝他眨眨眼。
    “哈哈，咱倆是同道中人唄！我還得回急診科辦公室交接一下，一起走。”
    林醫生主動發出了邀請。
    “這不是走在一起嘛！”
    周燦擠眉笑道。
    “哈哈，周醫生不但醫德高尚，還是個妙人哩。聽說你考了規培第一，怎麽跑急診科這個鳥不拉屎的科室來了呀？以你的天賦，應該去神外、心胸外科、心內、神內這些最頂尖的科室發展。”
    他這是把周燦當朋友，才會說這些。
    林醫生在圖雅醫院混了多年，對醫院的哪些科室好，哪些科室差，一清二楚。
    “我倒是想去啊，人家瞧不上我有啥辦法！”
    周燦聳聳肩，自嘲的笑道。
    “那些科主任沒選你，那是他們的損失。你現在反正隻是規培階段，跟著許醫生學三年，不比呆在那些權重科室差。”
    林醫生自知失言，問到了周燦的痛處。
    趕緊出言寬慰。
    “許醫生的醫術確實非常厲害，我就好奇，他怎麽隻是個急診科的主治？”
    周燦早就對這事好奇了，現在逮著機會，自然要打聽一番。
    至於沒被權重科室選上的事情，他早就不在意了。
    各方麵的醫術都在不斷提升，早晚會一鳴驚人。